應該說沒有人比胡長髮更瞭解陳建峰的習性,胡長髮還能不知道陳建峰,陳建峰越沉默,越說明陳建峰對即將到來的戰爭深思熟慮。
此舉是一種大戰前的沉寂,胡長髮知道一旦陳建峰開始調兵遣將,那就代表陳建峰成竹在胸,對未來的戰局心中有數,哪怕是中間發生了千種變化,陳建峰也會有萬種對策讓戰局朝着他預想的結局走,在晉東南之時,胡長髮就無數次經歷過這樣的情況,每次陳建峰沉默過後,哪一次不是將晉東南攪得天翻地覆,讓日僞頑軍鬼哭狼嚎,損失慘重。
9月14日這天,胡長髮見陳建峰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殺氣越來越重,胡長髮明顯地感覺到這秋季攻勢的第一槍即將打響。中午,炊事班給陳建峰送飯,胡長髮也不問陳建峰,在帳篷外將炊事班截住,讓班長將飯菜端回去。
班長問胡長髮:“陳副司令不吃飯如何成,人是鐵飯是鋼,怎麼着也得吃飯墊肚子啊。”
胡長髮知道陳建峰此時表面平靜,內心肯定翻江倒海,思維一刻都沒有停滯,都在計算,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思吃飯。胡長髮想了想,問炊事員有沒有棗。炊事員說,有,剛巧地方上的同志一聽要打仗,前天特意送來些慰問品,其中就有棗。
胡長髮說:“那就端一盆紅棗上來。”
胡長髮把紅棗拿到陳建峰的面前,足足有半個時辰,陳建峰才注意到胡長髮放到他眼前的紅棗,這纔有了感覺,他看了胡長髮一眼,什麼都沒有說,拿過小盆,拿起一顆紅棗漫不經心地咬,眼睛又死死地盯着地圖不放。
到了傍晚,最新的電文紛沓而至,敵暫編第50師遇上秋雨,已提前於梨樹溝一帶宿營,不再前進,而中路的敵第22師則繼續前進的二個小時,於楊家杖宿營,兩路敵軍之間的協同出現了微小的差誤,深入凌南縱深的敵軍之間無形中拉開了五十餘公里的距離。這個距離不是今天才產生的,而是在這幾天慢慢累積的,只不過今天更進一步。陳建峰知道自己的戰術奏效,老範同學上當受騙,終於露出了破綻,朱縱的一昧收縮,無形中麻痹了老範,尤其是第一師向朝陽地區佯動,最終讓老範誤以爲他要放棄凌南,轉而向左錫林縱隊所在的朝陽地區退卻,合二爲一。老範同學自然不願看到朱縱和左縱合兵一處的局面出現,今天中路的敵暫編第22師之所以加快速度,不難看出,老範這是想搶先一步佔領瓦房子地區,以期將朱縱分塊切割在凌南地區。
儘管敵軍之間的差誤看起來微不足道,但這正是陳建峰等待已久的時刻。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陳建峰知道要想在紛繁的遼西戰局中撕開一道裂縫,那就得有膽量打敵一個出其不意才行。
陳建峰清楚,老範不是草包,他這次之所以敢於讓左路的敵第50師與中路的敵第22師拉開五十公里的距離,就因爲老範對他陳建峰的動向也是一清二楚,這纔有些漫不經心。他陳建峰的參謀在地圖上用紅藍鉛筆將敵我雙方的態勢標註的清清楚楚,難道老範的牆上就沒有這樣一副地圖,想想就不難知道。陳建峰之所以讓各部收縮,之所以向朝陽佯動,就是要讓老範研究不出自己的意圖,讓老範同學犯迷糊,就是要突然出擊,打老範一個措手不及,等到老範明白過來,再調兵遣將,那就鞭長莫及,爲時已晚。
陳建峰站起身,果斷地對着兩軍的態勢圖發佈作戰命令:令朱縱的康平等兩師連夜長途奔襲,對梨樹溝之敵實行包圍,於拂曉時分對敵第50師發動猛攻,着左縱的一個師迅速南下,奔襲至楊家杖地區,將中路的敵暫編第22師先行攔截,截斷其與敵第50師之間的聯繫,待朱縱將敵第50師消滅後,再將敵第22師死死咬住,兩個縱隊三個師合兵一處,一舉將其殲滅之。
朱有良縱隊的康平等兩師離梨樹溝不下六十公里,連夜奔襲六十公里,問題不大,而左錫林縱隊離楊家杖地區最近的那個師有八十公里之巨,是體能的極限,可能有問題。但陳建峰不管這些只管下命令,當然陳建峰這不是在冒險,要知道如果左錫林縱隊不能及時趕到阻擊地點,一旦朱有良縱隊準時打響戰鬥,敵第22師不經阻擋火速增援,朱有良縱隊就會腹背受敵,有被敵圍殲之險,即便朱縱戰鬥力強,不可能被殲,但即便是遭到重創,那也是不可設想的,整個遼西的戰局都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這是秋季攻勢的首仗,也是陳建峰到東北後打的第一場大仗,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許勝,不許敗。
還不到陳建峰孤注一擲的時候,是陳建峰胸有成竹。自己的部隊自己知道,楊淮縱隊的戰鬥力如何,陳建峰可能不太清楚,但朱縱和左縱,陳建峰卻是再熟悉不過,二支部隊在他陳建峰的指揮下在晉東南不知道打了多少的大仗惡仗,像這種夜間長途奔襲,在晉東南與中島作戰時就沒有少幹,左縱在晉東南時多次夜行達到了八十公里,晉東南山高林密,遼西的丘陵與晉東南的莽莽羣山比起來只能算是小泥堆,左縱在晉東南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在遼西這種丘陵之地自是如履平地,八十公里算什麼,百公里又如何。雪山草地都走過,還在乎遼西的這片黑土。
圍點打援是兩個縱隊的強項,長途奔襲同樣也是這兩個縱隊的強項。
要說長途奔襲,國民黨軍只怕是夜行五十里都難以做到,他陳建峰所屬的縱隊誰都可以夜行百里,這就是兩軍之間的差距。所以老範纔會麻痹大意,毫無戒備地向凌南的縱深突進,對細微的差誤熟視無睹。陳建峰都可以想象得出,當民主聯軍突然出現在敵軍的面前,敵軍驚慌失措,以爲天降神兵的惶恐表情,也可以想象得到老範同學一旦聽說敵暫編第50師被圍時那種瞠目結舌的表情。
陳建峰悠然自得地一笑,心說:“老範,對不住了,這就是戰爭。當我軍做到了你軍做不到之事,這仗也就勝了一半。”
按照陳建峰的將令,各部於夜幕降臨之時迅速出動,一時間,二萬大軍於夜色之中,滾滾向南。如果這是白天,敵軍的偵察機肯定會看到一個團一個團的民主聯軍的戰士有如一條條鋼流,裹着飛塵,向梨樹溝和楊家杖兩個地區狂奔,匯聚,要是看到這樣的場景,偵察機上的敵人肯定會目瞪口呆,急急呼叫,向錦州彙報,說發現*有新動向。可惜這是黑夜,夜色深沉,天上沒有飛機,地上國民黨軍都在酣然入睡,只有民主聯軍的戰士在黑燈瞎火中不知疲倦地奔跑。
沒有火把,戰士們順着腳下朦朦朧朧、看上去有些灰白的公路不斷前進。
前進,再前進,勝利就在前方。這就是每一個戰士心裡無敵的信念。
陳建峰將作戰命令一發,這才感覺有些飢腸餓肚,他大喊一聲:“小胖!”
胡長髮趕忙端着一碗米飯走了進來,陳建峰呵呵一笑,說:“還是你小子懂我。”
胡長髮笑,說:“我能不懂嗎,從十六歲跟着你,二十餘年了,小胖都變成大胖了。”
胡長髮不說,陳建峰倒也不覺什麼,胡長髮這麼一說,陳建峰看了胡長髮一眼,當年那個不及槍高的小胖,於不知不覺中長高,魁梧了,也高大了,還有那麼一絲絲英俊,陳建峰一想,也是,當年自己風華正茂,而現在呢,人過中年,真是時光荏苒。
陳建峰一笑,說:“也是,老子和你呆在一起的時間,比徐雪涵和辛小雅加在一起的時間都長,你要不懂我,還真沒人可以說懂我了。”
陳建峰說完後,往躺椅上一靠:“遼西的秋季攻勢剛剛開始,我得抓緊時間眯一會,沒有特別重大的事情,別吵我。”
什麼是特別重大的事情?那就是朱縱沒有準時發動攻擊,左縱沒有到達指定的位置,其他事情,即便是火燒眉毛,敵軍的飛機飛過屋頂,那都屬小事一樁,不足爲慮,別打擾老子睡覺,此時不抓緊時間眯一會,也許接下來,幾天幾夜不眠不休都有可能。
陳建峰往躺椅上一靠,酣然入睡。
一夜無話。
9月14日拂曉,朱有良縱隊提前一小時到達梨樹溝,以康平師主攻梨樹溝,另一個師攻敵左右側翼,各部有序地進行戰前部署。
拂曉時分,天剛矇矇亮,梨樹溝的公雞開始報曉。
梨樹溝中段的一個小山村,敵師部所在地。敵軍連長睡眼惺忪地伸了一下懶腰,然後開始晃晃悠悠地出村查哨,敵連長來到村東,發現此處的二名崗哨竟然靠在老槐樹下打鼾,敵連長氣急,提起腳就踢:“他奶奶的,你倒是睡得舒服了,要是讓*摸了進來,我看你就可以永遠都不用醒了。”
挨敵連長踢的崗哨是個新兵,正睡得迷迷糊糊,被敵連長一踢,吃痛,趕忙爬起,邊起身邊拉槍栓,敵連長生怕自己被這新兵*不知深淺地一槍撂倒,趕忙閃到一邊,斷喝:“朱二蛋,是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