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日廖耀湘三人夜行曉藏地往瀋陽逃命,路上參謀花重金買了幾件老百姓衣服,三人化裝前行,這一日走到遼河邊等渡船,卻驚聞瀋陽已經被共產黨解放。
廖耀湘一時萬念俱灰,他沒想到這才幾天,他廖耀湘兵團全軍覆滅,連瀋陽也易主了,不消說,長春也已不保了,現在整個東北都已經成了共產黨的天下,他廖耀湘還有何路可逃,廖耀湘決心自殺,可手中連用來自殺的槍都沒有,就在幾天前,他廖耀湘還是坐擁雄兵十餘萬的中將,而現在呢,竟然窮途末路到如此地步,廖耀湘坐在河邊的一棵大樹下,不由地抱頭痛哭。
周璞和參謀看着痛哭流涕的廖耀湘,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遠處,排長朱二蛋正率着戰士在搜查漏網的廖耀湘。
陳建峰那天一聽胡長髮讓廖耀湘漏網了,命令胡長髮將功補過,留在遼西繼續搜查廖耀湘,直到將廖耀湘抓捕爲止,什麼時候抓到了,什麼時候歸建,抓不到廖耀湘,那胡長髮就一輩子呆在遼西,至於其餘縱隊,則向瀋陽進軍,解放瀋陽。
胡長髮儘管心裡一百個不甘願,想隨陳建峰參與解放瀋陽的戰鬥,可廖耀湘是從他手裡漏網的,陳建峰讓他胡長髮將自己的屁股擦乾淨,無可厚非。胡長髮心知抓不到廖耀湘,他跟陳建峰還真是沒法交代,命令全師,在通往瀋陽、葫蘆島和營口的三個方向層層設卡,重點盤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將廖耀湘揪出來。
廖耀湘在樹下痛哭流涕,朱二蛋遠遠就看見了,指示班長朱四毛:“帶一個班看看去。”
朱四毛跑步上前,盤問:“幹什麼的?”
廖耀湘充耳不聞,周璞趕忙回答:“老總,我們是普通百姓。”
周璞不說話可能還好,一開口反倒是麻煩了,爲何?因爲周璞也是一口邵陽話,這是在遼西,邵陽人不多,陳建峰早就料到廖耀湘不可能穿着中將軍服逃命,肯定會喬裝打扮成當地百姓,廖耀湘怎麼喬裝打扮都有可能,但廖耀湘一口邵陽話卻怎麼也掩飾不了。陳建峰在將胡長髮留在遼西之時,特意給胡長髮留下了幾名邵陽籍的俘虜,耳熟能詳,幾天下來,整個師的戰士都會那麼幾句邵陽話了,周璞一開口,朱四毛欣喜若狂,喊:“排長,這人說的是邵陽話。”
朱二蛋一聽,趕忙跑了過來,周璞一時莫名其妙,心想我說邵陽話怎麼了?我不說邵陽話說什麼話。
朱二蛋直接就問周璞:“你是廖耀湘。”
周璞心知要糟,慌忙擺手:“我不是。”
朱二蛋說:“那你怎麼說的是邵陽話。”
周璞這才明白,*這是在以話找人。朱二蛋說:“不管你是商人還是老百姓,也不管你是不是廖耀湘,陳司令有令,但凡說邵陽話的,一律暫扣,等待甄別。”
周璞說:“老總,我們還得趕路呢。”
朱二蛋說:“放心,耽誤不了你們多長的時間。”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抱頭痛哭的廖耀湘緩緩站了起來:“不用找了,我就是廖耀湘。”
朱二蛋追問:“你真是廖耀湘?”
廖耀湘挺直了身子:“我就是廖耀湘。”
朱二蛋欣喜不已,命令朱四毛:“趕快報告師長,廖耀湘抓到了。”
朱二蛋免不了埋怨廖耀湘,就是因爲廖耀湘,他們師纔不得不留在遼西幹搜捕這種兒童團乾的事情,要不然,第一個攻進瀋陽城的肯定是他們師。現在倒好,首功讓兄弟部隊搶去了。
胡長髮一聽廖耀湘被朱二蛋抓到了,呵呵一笑,說:“這個朱二蛋,還真行,範漢傑是他抓到的,現在又抓到了廖耀湘,老子給他請功。”
與廖耀湘殊途同歸的,還有範漢傑,陳建峰這天在瀋陽見到了範漢傑和廖耀湘。
遼瀋戰役結束,解放軍大獲全勝,此役共俘獲國民黨軍少將以上將官186名,*決定將被俘的將官送往後方的佳木斯關押,於是乎原本就近關押在錦州的範漢傑和關押在瀋陽的廖耀湘等都被統一轉移。
知道範漢傑要在瀋陽中轉,陳建峰特意趕到了瀋陽火車站來見範漢傑一面,這天的瀋陽火車站戒備森嚴,站臺內外站滿了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士。
負責押運的是左錫林縱隊的戰士,看到陳建峰,戰士們一個個給陳建峰和左錫林敬禮。
一列火車緩緩靠站,錦州的戰俘到了,陳建峰看着專列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左錫林不解其意,問:“什麼怎麼回事?”
陳建峰是問到站的專列,但見這節戰俘專列,清一色的密不透風的封閉車廂,火車到站,有就近看管在瀋陽的中下級軍官被押解下車,從下車的人數看,每節車廂有戰俘不下百人,陳建峰皺眉就在於此,俘虜是人,不是牲口,得善待。
左錫林找來師長一問才知,一來錦州一時找不到客運車廂,二來,這麼多的戰俘,看管不便,爲防戰俘中途脫逃,只能用封閉車廂。
陳建峰不再追究,只說:“既然錦州沒有客運車廂,瀋陽總該有吧,從瀋陽到佳木斯,也就二三百人,換幾節客運車廂,咱們不能讓老範他們覺得咱們解放軍不近人情。”
至於擔心逃跑,簡單,陳建峰說:“等會我自會告訴老範,咱善待是一回事,逾越底線又是一回事,只要有戰俘敢踏出警戒線半步,絕不容情,格殺勿論。”
就在這時,陳建峰看到範漢傑被兩名戰士押送了過來。
陳建峰呵呵一笑,和左錫林迎了上去:“老範!”
範漢傑看着陳建峰:“怎麼是你!”
陳建峰笑,說:“怎麼就不能是我。”
範漢傑說:“錦州瀋陽已經是你的了,這次還想要什麼?”
陳建峰笑,說:“什麼都不想要,就想請你老兄喝酒,上次在錦州,匆匆一見,根本沒有時間請老兄喝酒,這次得補上。”
範漢傑這才一笑:“什麼酒?”
陳建峰笑,說:“竹葉青。”
範漢傑笑:“味道差了點。”
陳建峰笑,說:“咱就這水平,老範你將就將就。”
範漢傑一笑,隨陳建峰朝站臺旁的一間屋子走去,兩名戰士亦步亦趨地跟着,陳建峰揮揮手,讓戰士不必跟着。範漢傑笑:“不怕我跑了?”
陳建峰嗤之以鼻:“你能跑到哪去?”
範漢傑微微一笑,房間裡的酒菜早就上桌,雞鴨魚一應俱全,範漢傑點點頭:“酒不行,飯菜還算不錯。”
陳建峰說:“什麼叫不錯,已經很不錯了,說實話,我都有一個月不知雞鴨是何滋味了。”
範漢傑不信:“你是兵團司令,怎麼可能?”
陳建峰笑,說:“你覺得不可能的事,在我們共產黨裡的隊伍裡卻是習以爲常,比比皆是,最是正常不過。”
範漢傑看着陳建峰,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點點頭:“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範漢傑爲什麼會輸給你陳建峰,十五萬人也不都是酒囊飯袋,爲什麼就如此不堪一擊,現在我有些明白了。”
陳建峰笑,說:“就因爲這一桌酒菜?”
“就因爲這一桌酒菜和你剛纔的話。”範漢傑點點頭,“你的話讓我想起了黃埔之時,那時的我們雖然數月不識腥葷,但依舊樂觀向上,精神飽滿,所以東征北伐,一路高歌凱奏,而現在呢,即便我範漢傑素來厲己,但生活還是日漸奢靡,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試想我範漢傑都已經從根本上忘了什麼是黃埔精神,不知精神爲何物,而你陳建峰貴爲兵團司令,依舊持之以恆地保持着黃埔舊有的精神,我範漢傑又如何能不敗,國民黨又如何能不敗。”
陳建峰笑,說:“你可別忘了,黃埔精神是共產黨人帶去的,隨着共產黨人的離開,黃埔精神的精髓也就不復存在了。”
範漢傑點頭:“這倒也是。”
倆人連碰數杯,追憶黃埔軍校時東征北伐的崢嶸歲月,同唱黃埔軍校校歌,連左錫林也加入到高歌之列,歌聲嘹亮,正在站臺上中轉的戰俘大多是黃埔軍校的低年級生,一時都停下了腳步,側耳聆聽。歌畢,範漢傑說:“謝謝你,建峰,你又讓我熱血澎湃了一回。”
陳建峰笑,說:“記得錦州戰役之前,對我的勸降,你問我孰是孰非,說實話,你還真問倒我了,是非對錯,還真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我認爲是對的,你未必會認同,我認爲是錯,你可能會覺得是對。我不想說教,但到了佳木斯,我還是希望你好好地思考這個是非對錯的問題,想明白了,想透了,你老範也就回歸了。”
範漢傑和陳建峰碰了一下,笑:“我會好好想的。”
範漢傑讚歎:“你陳建峰不以勝利者自居,不盛氣凌人,不趾高氣揚,說實話,是我,我還真是做不到。”
回到站臺,陳建峰遇到了廖耀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