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龍華行營的一處僻靜山坳,近千青幫弟子被加強營羈押於此,山頭谷底,幾十挺輕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山坳中坐立不安的幫衆。這一夜,陳建峰就那麼坐在山頭的一塊大麻石上,整夜用徐雪涵送他的口琴吹着一支歡快的曲子,正是徐雪涵教他的《春之歌》。正是春天,田野裡開滿了各種不知名的小花,或黃或紅或白或紫,怎樣的一個奼紫嫣紅。
蔣民雲問:“你怎麼會吹口琴?”
陳建峰說:“雪涵教我的。”
蔣民雲說:“建峰,我認識你這麼久,從來沒有見你像昨晚那樣不管不顧,肆無忌憚,大有將天公拉下馬之勢。這與戰場上的你不一樣,戰場上的你霸氣,大氣,指揮若定,而昨夜的你,除了這些,我覺得你多了一絲兒女情長之氣。”
陳建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只是從知道雪涵被綁架的那一刻起,我的眼前再無其他,全然都是她的影子。只是民雲,如若雪涵知道我寧願與青幫硬碰硬,也不願拿錢救贖,會不會怨我。”
蔣民雲說:“以我對徐小姐的瞭解,她是不會抱怨的。”
陳建峰說:“但願這一次我是對的。”
蔣民雲說:“放心吧,徐小姐不會有事的,到不了魚死網破的地步。”
陳建峰說:“不到雪涵安然無恙,我這心裡總是有些不自信。”
蔣民雲說:“你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爲你喜歡她愛她,所以擔心她。”
陳建峰說:“你知道我不懂什麼是愛情,也不懂愛一個女子是什麼感覺,如果說一聽到她有事,就想即便我把命豁出去了,我也要救她,如果說我這種我死可以,她必須活着的想法代表愛的話,是的,我愛她。”
蔣民雲說:“正是因爲你陳建峰現在心裡有愛,你陳建峰才更可怕,爲愛粉身碎骨渾然不怕,對手如何不怕。”
天剛矇矇亮,張副官打馬而來,告訴陳建峰,徐雪涵安然回家。陳建峰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張副官說:“徐老先生讓我告訴你,你這事辦得硬氣,很合他的心意,即便結果事與願違,他也不怨,人有時不只是爲了活着而活着,人這一輩子,無非是爲了尊嚴和榮譽而戰。”
陳建峰點點頭,問:“雪涵有沒有嚇着?”
張副官笑,說:“沒有,我還真沒看出來,徐小姐看似柔弱,卻是剛強,竟似無事發生一般。”
陳建峰一聽,這才真正放下心來。蔣民雲說:“既然徐小姐回家了,平安無事,這些青幫弟子是不是放了。”
陳建峰說:“放了吧,我陳建峰並不是嗜血成性之人,除非不得已,我也不願大開殺戒。”
張副官向陳建峰告辭,說此事圓滿解決,自己也該回去向徐長官彙報了。陳建峰讓張副官給徐海波帶個好,與張副官一抱拳:後會有期。
張副官帶着警衛揚鞭遠去。
天色大亮,1927年4月9日這一天開始了。陳建峰率蔣民雲營回到總司令行營,但見行營一派繁忙,陳建峰一見就明白*這是準備移營。
*一看陳建峰迴來了,關切地問:“雪涵這丫頭沒事了吧?”
陳建峰報告,說:“沒事了,謝謝校長。”
*笑,說:“謝我幹嘛,我什麼都沒做。”
陳建峰問:“校長,這次準備將行營移往何處?”
*說:“南京。我黨中央委員在南京召開政治會議,決定成立南京國民政府,我需即刻北上。”
陳建峰像以往那樣一點頭:“我這就去部署。”
*擺擺手,說:“建峰,不忙,這次我隨第一師北上,警衛團大部留在上海暫且不動。”
陳建峰不樂意,說校長的警衛工作一直都是警衛團負責,與第一師何干。*說自己之所以將警衛團留在上海聽從白崇禧節制,是有一件大事要辦,別人他不放心。*沒有說是什麼大事,陳建峰也不問,知道該讓他知道的,*自然會說,不該他知道的,問了也沒用。*只說陳建峰到時聽白崇禧的將令行事,警衛團在上海的任務就是督導。督導自然是坐鎮監督指導,如果別人不願意辦或者辦不好,這才由警衛團親自動手。
陳建峰立正,敬禮,說:“明白。”
陳建峰與俞濟時一起幫*整理行李,送*上車,儘管行營離第一師師部不足五里,但陳建峰還是備加小心,親自率警衛連將*送到第一師。
陳建峰對師長王俊說:“王師長,這一路,校長的安全就有勞你費心了。”
王俊笑,說:“建峰,看你這話說的,什麼叫有勞我費心,校長不也是我王俊的校長,照顧校長爲我職責所在,義不容辭。說到底,建峰,你還是不放心我啊。”
*看着陳建峰,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見陳建峰如此不厭其煩地爲自己的安全考慮,還是大爲感動,他揮揮手,說:“去吧,好像我*離開警衛團就沒了安全感似的,現在長江以南都在我北伐軍掌控之中,還能有什麼事。你今天只怕還沒有和徐家丫頭見面吧,人家擔驚受怕了一天,你抽空去看看她。”
陳建峰說:“謝謝校長關心。”
*說:“彼此彼此。”
第一師先鋒團已經開拔,總司令行營隨師部居中,陳建峰一直等到*的專車開遠,這才帶着胡長髮回團部。
王俊與*同車,透過後窗看着騎馬於一旁靜立的陳建峰,心想難怪校長對陳建峰如此看重,沒想到陳建峰對校長如此誠心實意。
陳建峰和戴致力向白崇禧報到,白崇禧正在與第26軍軍長周鳳歧商談4月12日*的具體行動計劃,一聽陳建峰前來報到,白崇禧和周鳳歧親自迎了出來。陳建峰不明白*將警衛團留下來具體執行何種任務,白崇禧和周鳳歧還能不知道,留警衛團在上海,是白崇禧與*相商的結果,白崇禧倒還沒什麼,周鳳歧心裡卻是一緊,第26軍是浙軍投誠擴編而成,非*的嫡系,*將自己的警衛團留下來的目的再是明顯不過,那就是督軍,看來*歸根究底還是不相信第26軍,如若此次*行動不力,他這個軍長的位置只怕就岌岌可危了。
*之所以在今天離開上海往南京,而且命第一軍第二師、第一師先後北上,獨留警衛團,可以說是深謀遠慮,處心積慮,其目的無非有二:一是麻痹共產黨,給共產黨造成錯覺;二是此次*,不同於上次分共,是要見血的,背信棄義的罵名肯定逃不脫,*不想第一軍沾血,而且第一軍與共產黨素有淵源,這種兄弟蕭薔之事,第一軍總歸不好親自動手,第26軍是浙軍改編,與共產黨素無瓜葛,讓他們參與此次*行動恰到好處,但此事重大,*對第26軍終究是不太放心,與白崇禧一商量,於是就將警衛團留了下來。但陳建峰與蔣先雲關係深厚,對共產黨有好感,因此*與白崇禧都認爲沒有必要讓陳建峰知道詳情,到時木已成舟,陳建峰自是無能爲力,只能被洪流裹着前行了。
陳建峰自然不會明白這中間的曲曲折折,他和戴致力向白崇禧敬禮,說遵校長指示,警衛團隨時聽候參謀長調遣。白崇禧笑呵呵,說警衛團能征善戰,享譽三軍,好鋼都是用在刀刃上,目前之事,有26軍就成了,還不到警衛團親自出馬的時候。
對徐雪涵的事情,白崇禧也是清清楚楚,他說:“建峰,有事我自會通知警衛團,這兩天沒事,你不妨進城去看看徐小姐。”
陳建峰心說,校長將警衛團留下,肯定事關重大,白崇禧如此漫不經心,看來有些事情,校長和白崇禧不到最後時刻,不會讓自己知道。既然如此,陳建峰也不追問,和白崇禧周鳳歧閒聊了幾句,然後和戴致力告辭,離開了白崇禧的指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