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李伯爺賣車
“二奶奶,我須得趕快去了。”
王熙鳳蹙眉與玉釧道:“好孩子,你快去請了太醫。”
玉釧應下,扭身快步出了房。
王熙鳳眉頭舒展,心下分外快意。這兩日得了大姑娘元春喜訊,眼見着四下人等無不奉承着太太,連見了寶玉都口口聲聲以‘國舅老爺’相稱。王熙鳳與王夫人早就面和心不和,眼見如此心下又如何不憋悶?
天可憐見,這才兩日光景就改了情形!鳳姐兒雖素來不信因果報應,這會子卻也想着,錯非太太這兩日四下張揚,也不會引得小皇子出了這般事兒。
只是心下快意,王熙鳳卻不好表露出來,慌忙叫了平兒便往王夫人院兒尋去。
待到得內中,這會子太醫已來,王仁、王兄弟二人愁眉苦臉相對無言。親兄長見了鳳姐兒也不過略略頷首,繼而又與王低聲計較。
王熙鳳湊上前觀量,便見太醫用過了銀針,王夫人方纔幽幽醒來。王熙鳳違心勸慰了兩句,那王夫人卻呆滯着只是不言語。
過得半晌,忽有婆子來回話:“太太、二奶奶,老太太、大太太與姑娘們都來了。”
王仁、王自知不好多久,趕忙起身往外避讓。須臾光景,鴛鴦、琥珀攙扶着賈母進來,身旁還隨着邢夫人、薛姨媽,身後綴着探春、惜春、黛玉、湘雲、寶釵等。
那王夫人略略回過神來,就見賈母上前哀切道:“太太也要保重身子骨,如今……如今……哎,也是大姑娘沒福分。”
王夫人頓時哭將起來,口中只道:“好好兒的,怎麼就沒坐住?”
邢夫人、薛姨媽紛紛上前勸慰,賈母在一旁落座就道:“這頭一胎不安穩也是有的,不過大姑娘既然能生下皇子來,說不得來日也還能生。太太與我都這般悲切,料想大姑娘此時定不好受。先前家中拾掇了些補品,須得儘快送進宮裡。”
王夫人哭着應下。
此時又有婆子回話,說是賈璉送走了天使往這邊廂來了。
話音落下,果然就見賈璉匆匆而來。
王夫人這會子哭得說不出話來,賈母連忙道:“璉兒,可問過天使到底是怎麼個情形?”
賈璉愁眉苦臉拱手道:“回老太太,夏太監仔細說過了,也是小皇子沒福分。賢德妃方纔分娩,加之奶水不足,夜裡便將小皇子交給奶嬤嬤照料。因着生怕冷着了小皇子,房中便多添了一盆炭火。不想今兒一早宮女去瞧,就見小皇子與兩個奶嬤嬤都中了炭毒。”
王夫人頓時罵道:“天殺的!自己個兒中了炭毒也就罷了,如何還要連累我那外孫!”
薛姨媽扯着王夫人勸道:“人都過去了,姐姐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就聽賈璉又道:“聖人大怒,將幾個疏忽大意的宮女趕去了掖庭。又罷了早朝,陪着賢德妃半日,到了下晌勸住賢德妃,這纔打發天使來告知。”
賈母嘆息道:“好在大姑娘聖眷還在。太太也別急,說不得來年就又有外孫了。”
王夫人哭着點頭,心下卻不以爲然。那宮中波雲詭譎、爾虞我詐,因着上頭還有個吳貴妃在,是以每每便有太監來賈家打秋風。這大筆的銀子送進去,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個喜訊,不想卻轉瞬成了空。
再有下回,還不知又要砸進去多少銀錢呢。
此時王熙鳳就道:“老太太說的在理,太太也莫要傷心,連帶着老太太也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看老太太還是先回去歇着,這邊廂有小輩的看顧着就好。”
賈母這會子也是強撐,又說過幾句話便起身離去。探春、惜春、黛玉、湘雲等紛紛上前勸說,王夫人只道:“我這會子心亂得很,心意領了,也不用這般多人都陪着我。只讓妹妹與寶釵陪我就好。”
衆人應下,王熙鳳便領着一衆金釵退下。
卻說衆人方纔將賈母送回榮慶堂,前頭便有婆子來傳話:“三姑娘,儉四爺來了。”
王熙鳳回身納罕道:“二爺怎麼不迎迎?”
那婆子道:“二爺被王家兩位爺絆住了,一時不得空。”
探春緊忙與賈母道:“必是儉四哥聽了信兒這纔來的,老祖宗,我去迎一迎。”
賈母應下,探春領了兩個丫鬟緊忙往外去迎。
到得垂花門前,便見早有丫鬟引着李惟儉到了近前。瞥見那熟悉身形,探春不禁心下一蕩,卻強忍着思緒笑着迎了上來:“儉四哥來了?”
李惟儉頷首道:“得了信兒就往這邊趕。老太太如何?”
探春一邊引路一邊道:“老太太這會子正唉聲嘆氣呢,只說大姑娘沒福分。倒是太太方纔昏厥了一回,尋了太醫方纔救治過來。”
李惟儉道:“還是勸老太太想開些吧,這等事兒咱們又伸不上手。”
宮中啊,那可是見不得光的地方,單是每年無故失蹤的丫鬟就不知凡幾。聽聞幾十年前大旱,內金水河干涸得只剩涓涓細流,一衆太監愣是從河牀裡撿了百多具屍骨!
就這還沒算被人埋了的呢。
此前聽聞探春誕下麟兒,李惟儉心下還好生納罕。以聖人心胸,怎會讓賈家女生下皇子?不料過得一天就生了這等變故。
那宮人都是仔細小心的,中炭毒這等事兒如何會在宮中輕易發生,且是連皇子帶奶嬤嬤一併都死了。此事不能深琢磨,畢竟吳貴妃往下便是賢德妃,眼紅嫉妒的不知凡幾。
賈家如今勢頹,便是有天大的能爲也使不上勁兒。至於他李惟儉,不過是過來說上兩句好話罷了。他可還沒活夠,連朝政都不想摻和,更何況是宮闈之事?
二人過抱廈,轉過屏風,李惟儉見過禮擡眼便見賈母好似瞬間蒼老了許多。
“儉哥兒來了。”
李惟儉規規矩矩道:“老太太節哀。”
賈母只搖頭道:“也是那孩子沒福分。”
李惟儉沉吟了下,意有所指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賈母瞧了李惟儉一眼,頓時覺着李惟儉話中有話。只是此時衆人都在,有些話不好明說。當即請了李惟儉落座,又命鴛鴦奉上茶來。
李惟儉方纔說的可是真心話:十幾年前舊事依稀還在眼前,當日賈家參與奪嫡這才惹來削爵、奪職之禍。倘若這回元春果然保住了皇子,誰知會不會舊事重演?就算賈家情勢大不如前,也難免惹得聖人心生忌憚。
反倒是如今這般,聖人更放心一些。
李惟儉也不知賈母是否想到了此節,只是遭此打擊,老太太顯得萎靡不已。不過說了幾句話,便推說身子不爽利,於是衆人紛紛起身告辭。
鳳姐兒方纔一直偷眼觀量李惟儉,奈何這會子人多,實在不好湊上前去。待此時李惟儉起身看過來,鳳姐兒頓時癟了嘴。
卻見李惟儉目光清明,掠過鳳姐兒與湘雲對視了一眼,惹得小姑娘緊忙低下頭去。
鳳姐兒暗自咬牙,心道這野牛果然是個能裝的,素日裡竟半點由頭也不曾顯露。旋即又想,莫非這野牛對自己個兒不曾上心?
鳳姐兒這頭暗自思量,探春卻已將李惟儉送了出來。
因着李惟儉此時年紀已長,是以黛玉、湘雲等不好隨在一旁。
一路進得大觀園裡,探春回頭與侍書道:“也不用你們伺候着,我送過了儉四哥就回來。”
侍書、翠墨退下,只餘李惟儉與探春並肩而行。
探春就道:“昨兒還喜氣洋洋,誰承想今兒就這般了。”
“還是那句話,塞翁失馬啊。”
探春蹙眉道:“這外頭的事我也一知半解的,儉四哥有話不妨明說。”
李惟儉看向探春,說道:“今上記性極好,若皇子果然留住了,焉知不會惹得聖人忌憚?”
“這——”
李惟儉嘆息着道:“此時一動不如一靜,不如約束家中子弟,讀書、習武,來日也好待時而動。”
探春苦笑一聲。她如何不知如今賈家情形愈發衰敗?只是她一個姑娘家,還是庶出的,如今雖說得了管家的差事,可這外頭的賈家子弟又如何管束得了?
李惟儉便道:“罷了,我不過隨口一提,三妹妹莫要多想。”
探春便道:“儉四哥的好意我自是知曉。只是——”只是老太太上了歲數,只想頤養天年,家中事務只要不是太過離譜,輕易不會插手管束。太太當着家,又是個眼界窄的,只盯着家中一畝三分地,又縱着寶玉胡鬧。
這上行下效之下,家中哪裡還好的了?
於是她便嘆息一聲:“——不說這些了。儉四哥,昨兒我去與二姐姐說過了。”
“二姐姐怎麼說?”
探春道:“二姐姐可是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子,又說生了出家的念頭,只待發引了大伯,便要稟明老太太。”
“二姐姐要出家?”
探春瞧着李惟儉說道:“二姐姐說來日便在玉皇廟出家。回頭兒我尋個機會,也讓儉四哥見一見二姐姐。”
那玉皇廟便在東角門左近,此前一直閒置着,迎春若果然住進去,倒是方便李惟儉與其私會了。
因是李惟儉便道:“也好,待回頭兒我與她好好說說。”
眼見到得東角門左近,李惟儉停步道:“三妹妹留步,我先回去了。”
探春應下,眼看着李惟儉過了東角門,這才深吸一口氣,轉身朝着秋爽齋踱步而去。
探春心下好笑,虧着自己還在操心二姐姐與儉四哥的事兒,二姐姐好歹還有儉四哥掛念着呢,她自己來日落得個什麼歸宿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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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得翌日,李惟儉方纔到得武備院,便有小吏來尋,說是忠勇王有請。李惟儉不敢怠慢,緊忙往內府衙門而去。
到得內中才知,忠勇王此番竟也是爲了賢德妃之事。
“皇城宮闕大多年久,聖人登基後雖修葺過,卻也荒廢了不少。正巧昨兒出了那檔子事兒,聖人不知從何處得知復生家中用了暖氣,往後再無炭毒之憂,因是命本王問過復生,那皇城可能也用暖氣?”
這可是大工程,李惟儉拱手道:“此時臣不敢妄言,須得會同工部一併勘查過,纔好定下計議。”
忠勇王頷首道:“既如此,那便會同工部勘查過了再議。”
李惟儉得了差事,轉頭便與工部去往皇城各處勘查。這皇城宮闕無算,大殿多用火地採暖,原理與火炕相類,李惟儉實際測過,用足了炭火,大殿裡也不過七、八度左右。
各處書房多火地、熏籠、火盆取暖,爲免墨汁上凍,還要用暖硯來保存。聽聞後頭六宮宮女、妃子如今還暖爐不離手。
李惟儉咋舌之餘暗自估量,就算保溫材料、建築有缺陷,改成暖氣集中供暖總能讓各處暖和許多吧?
勘查過了皇城,李惟儉又引着工部官員往家中走了一趟,實地查看了伯府的暖氣,當即內府與工部上了一封奏疏,請撥內帑以修葺皇城。
李惟儉私底下估算過,皇城這般廣闊,若都用上暖氣,只怕連鋪設管線帶鍋爐、壓力泵,怎麼也要七、八萬的銀子。不想轉頭就聽說工部徑直給聖人報了個二十萬兩的作價,聖人竟然還批了!
李惟儉咋舌之餘也不多嘴,轉天便有一監生登門拜訪,送了一副仇英的沙汀鴛鴦圖。此圖外間作價五千兩!李惟儉情知定然是工部送來的孝敬,因是也就笑納了。
十幾日匆匆而過,這日李惟儉特意告假,在門前搭了祭棚爲大老爺賈赦送行。
李惟儉此番也不用去扮孝子賢孫,只隨行送過了一回,當日便回返京師忙起各項事宜來。
皇城改造之事業已定下,除去那畫作,工部投桃報李,各類管線、壓力泵、鍋爐訂單都丟給了李惟儉的廠子。這內中如何勾兌,又如何虛開價碼,自有手下掌櫃處置,李惟儉全不參與。
這日李惟儉忙過衙門事務,未時左近方纔回返家中,王熙鳳便領着平兒尋了過來。
說過幾句話,王熙鳳便嗔道:“前陣子儉兄弟事忙,我也不好尋過來。如今聽秋芳妹妹說儉兄弟這些時日不忙了,這纔過來相求……儉兄弟,你看那股子——”
李惟儉笑道:“好說。明兒正趕上休沐,二嫂子若是得空,不妨咱們一併走一遭交易所。” 王熙鳳就笑道:“那股子我又不懂,全憑儉兄弟拿主意就是。我就不去了,讓平兒與儉兄弟一道兒去可好?”
平兒在一旁笑着道:“儉四爺不知,奶奶如今可是雙身子呢。”
“哦?”李惟儉看向鳳姐兒,便見其目光灼灼。他生怕露出行跡來,趕忙拱手道賀:“恭喜二嫂子心想事成。”
王熙鳳就道:“錯非託了儉兄弟的福,這事兒還不知什麼時候有指望呢。”
此時傅秋芳、寶琴等都在,這二人還沒發話,晴雯就納罕道:“二奶奶這話何解?莫非這裡頭還有四爺的事兒不成?”
王熙鳳白了晴雯一眼,平兒趕忙轉圜道:“我們奶奶是說多虧了儉四爺前頭點撥,不然奶奶如今還管着家,說不得何時纔有了身子呢。”
晴雯趕忙掩口道惱:“原是這般,我方纔說錯了話,給二奶奶道惱了。”
王熙鳳乜斜其笑道:“誰不知你是個有口無心的?罷了罷了,換了旁的你看我饒不饒他?”頓了頓,又看向李惟儉道:“如此,這事兒就託付給儉兄弟了,儉兄弟可千萬上上心啊。”
鳳姐兒話裡有話,說罷又隱隱瞥了平兒一眼,李惟儉心下撓頭不已。也不知鳳姐兒是怎麼想的,有了身子好生養胎就是,何苦非要逼着自己勾搭平兒?
若平兒是個丫頭也就罷了,偏此時已成了賈璉妾室……因是李惟儉只含糊應下。
說過正事兒,鳳姐兒也沒急着走,又道:“儉兄弟,今兒二姑娘求過了老太太,下晌時就搬去了玉皇廟。”
迎春雖性子懦弱,可一旦認定了,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發引過後便去央求賈母,只道是爲賈赦祈福。賈母只道迎春此番是心灰意懶,再者此舉又是出自孝道,任誰都挑不出理來,因是勸慰過幾句便點頭準了。
迎春得了應允,下晌便換了一身百衲衣道袍,卸了頭面束了頭髮,只撿了必須的物件兒,領了繡橘便搬進了玉皇廟裡。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李惟儉不禁心生憐惜,當即便拿定心思,夜裡總要去看望一遭纔是。
王熙鳳說過一會子話便與平兒起身告辭,紅玉緊忙領着丫鬟、婆子相送。
待人一走,傅秋芳便悄然扯了李惟儉道:“老爺如何想的,總要給二姑娘個準話纔是,不好一直拖着。”
李惟儉道:“我又如何不知?只是有些事兒只能拖着,拖着拖着,沒準兒這壞事就變成了好事兒。”
傅秋芳嘆息一聲,也不好多勸,便道:“回頭兒我叫人給二姑娘送些用度,也算儘儘心意。”
一時無話。
這日到得夜裡,李惟儉便從東路院出來往會芳園而去,一路到得東角門,上前輕輕叩門,轉眼秦顯家的就開了門。
那秦顯家的道了聲萬福,隨即就道:“伯爺,三姑娘今兒尋了我,說往後不用我夜裡守東角門了。”
李惟儉頓時蹙眉不已,忙問道:“那這差事落在誰身上了?”
秦顯家的忙道:“三姑娘前兒夜裡巡夜,正撞見錢啓家的耍骨牌,因是便罰錢啓家的夜裡來守東角門。”頓了頓,又道:“錢啓家的是太太陪房。”
那王夫人的陪房可不好拉攏……得,往後別想往大觀園來了。
李惟儉頷首道:“多謝秦嫂子告知。”
“不當什麼的,”眼見李惟儉一抖衣袖又要打賞,秦顯家的緊忙道:“伯爺,三姑娘改了規矩,說夜裡四下守門的須得隔一些時日調換一遭。我與費婆子交好,伯爺若夜裡想來,給費婆子兩吊錢,保準她不會傳揚出去。”
李惟儉猶疑道:“費婆子可妥帖?”
秦顯家的道:“最是妥帖不過,伯爺放心就是。”
李惟儉應下,又與其定下聯絡暗號,這才過了東角門。那玉皇廟近在眼前,轉過石垣,臨西面一側空着,李惟儉撥開草木便到了院兒中。
南面是落鎖了的正門,東面則是丹房,北面則是玉皇廟正房。此時正房裡亮着燈火,影影倬倬便見兩個身形一動一靜。
李惟儉到得近前,透過玻璃便見一襲道袍的迎春趺坐神像前,手中捧了太上感應篇,口中念念有聲。
丫鬟繡橘也換了道袍,苦着臉兒好似穿花蝴蝶一般繞着迎春走來走去。不住的說道:“……姑娘這又是何苦?便是有心念道經,在綴錦閣裡念就是了,何苦搬到這般清冷的地方?這下頭人本就生着富貴眼,慣會捧高踩低!下晌姑娘也瞧見了,那點心也不知放了多少時日,換做往常那些婆子哪裡敢這般唬弄?”
迎春唸叨着經文不言語。
繡橘惱道:“姑娘又不做聲!我如今倒羨慕起了司棋來,眼看不對乾脆捲了姑娘的銀錢,現下乾脆搬出去當起了少奶奶!”
迎春終於撂下太上感應篇,張張口,卻只是嘆息一聲。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外頭傳來叩叩聲響。主僕二人一怔,繡橘緊忙將燭臺抄起在手中,戰戰兢兢湊到門前問:“誰?”
“我,我來瞧瞧二姐姐。”
繡橘還不曾反應過來,就聽身後稀里嘩啦聲響,轉頭就見迎春急切站將起來,面上暈紅道:“他……儉兄弟來了!”
“啊?”繡橘不敢怠慢,也來不及撂下燭臺,緊忙上前落了門栓,開門一看果然便是李惟儉。
繡橘趕緊屈身一福,迎了李惟儉入內。
李惟儉昂首入得內中,停步觀量了一眼迎春,頷首道:“我來了,二姐姐瞧着清減了。”
萬般委屈襲上心頭,迎春頓時紅了眼圈,卻咬着下脣一個勁兒的搖頭。
那繡橘重新插上門栓,轉頭就見李惟儉看過來道:“先前聽了一嘴,司棋捲了二姐姐銀錢?”
“可不是!”繡橘癟着嘴道:“她也是個有心計的,只說家中出了事,便將姑娘的銀錢盡數捲了去,沒幾日便被趕了出去。”
李惟儉此番早有準備,探手自袖籠裡抽出一迭銀票來,遞給繡橘道:“不過是些許銀錢,這是三千兩,你且收下。”
繡橘唬了一跳,擡眼看向迎春,卻見迎春只是死死的盯着李惟儉不放,因是乾脆咬牙接了過來。說道:“多謝儉四爺,那我先替姑娘收着。”
繡橘心下怦然,暗忖李伯爺如此捨得砸銀子,心中定然是捨不得自家姑娘的,說不得這二人之間就有轉圜?往後不好再怠慢了,若勤快些說不得還能得了許多好處。
收攏了銀票,繡橘再不多話,扭身便往內中行去,獨留下李惟儉與迎春兩兩相望。
李惟儉輕輕一笑,探手扯了迎春冰涼的手兒,帶着其尋了椅子落座,口中說道:“先前聽三妹妹提及此事可是唬了我一跳,生怕你想不開再絞了頭髮去做姑子去。”
迎春癟嘴嗔道:“左右我在家中也不受待見,做了姑子說不得他們私底下還會暗自叫好,好歹還省了一筆嫁妝。”
李惟儉撫其背脊道:“嫁妝什麼的我又不在意,只要你來家中就好。”
迎春委屈的話就在嘴邊兒,可瞧着李惟儉情真意切的,又說不出來,於是嘆息着道:“我如今也算是破釜沉舟,伱,你來日若果然不要我,我便只能真個兒去做了姑子。”
李惟儉正色道:“二姐姐纔來,我就過來探你,二姐姐還不知我心意?”
迎春語氣軟了幾分,說道:“我自是知曉的,只是心意再如何,也違不了父母之命。”
李惟儉卻道:“不急,二姐姐守制總要二三年,我料定二三年之後必有轉圜。”
迎春見其說的篤定,雖不知如何轉圜,卻也信了幾分。此時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個兒竟坐在了李惟儉懷中,想起往日旖旎,頓時又紅了臉兒。
她要別過頭去,偏又被李惟儉探手搬了回來,隨即李惟儉柔聲道:“二姐姐這些時日可想我了?我這幾日總夢見二姐姐。”
“嗯,也,也有想的。”
李惟儉將其緊緊攬在懷中,待其頭貼在自己肩頭,他便低聲說道:“我也知委屈了二姐姐,不過你放心,待來日我定不會負了你。往後二姐姐便是不念着自己個兒,單是念着我,也不好虧待了自己。
一應吃穿用度,缺了、短了的只管與我說就是了。”
迎春吸了吸鼻子,低聲應下,探手緊緊摟住李惟儉脖頸,只覺得此時心下踏實無比。
李惟儉方纔所言並非虛言,他今兒偶然得知,賈璉那貨前一回往宮中給元春送過補品,轉頭就去了太子府……作大死啊!
聖人正年富力強呢,你賈家就跑去太子府,十幾年前的仇怨還不曾算總賬呢,這回又犯了聖人忌諱……你讓聖人如何做想?
若再這般作死下去,只待老太太一去,這賈家只怕就要完蛋。旁人李惟儉管不得,大姐姐、二姐姐等總要搭救出來,這便是他說的轉圜之機。
李惟儉又小意溫存與迎春說了半晌話,因着迎春還在孝期,是以這回倒不曾輕薄了她。直到臨近二更時分,這纔在迎春依依不捨中起身離去。
他卻不知,他此番如此作爲卻惹得二姑娘迎春心生疑慮。迎春蹙眉暗忖着,每回見了儉兄弟,總會被其輕薄一番,這回久別重逢偏就規規矩矩的,莫非是嫌自己個兒太過清減了?
當即尋了鏡子觀量,眼見鏡中人果然憔悴,迎春頓時沮喪不已。想着下回要悉心梳妝打扮了,奈何如今又頂着方外人的名號,總不好再用脂粉,因是二姑娘惆悵不已,一時間又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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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轉過天來趕上李惟儉休沐,待用過早飯,平兒果然早早登門。李惟儉便交代家中一聲,領了平兒便往外走。
過了儀門,眼看要上馬車,李惟儉恍然道:“是了,再爲平姑娘準備一輛車。”
平兒趕忙道:“四爺跟前兒我哪裡稱得上姑娘?再說我往日都是伺候人慣了的,若讓奶奶知道了這般拿大,奶奶定要整治我呢。”
“嗯,也好,那就委屈平姑娘與我一輛車了。”
“四爺說笑了。”
當下二人共乘一輛馬車,車馬一路去得內府股子交易所。都不用李惟儉下車,自有內中小吏殷切來問安,李惟儉便讓平兒送去銀票,遞過去一張紙箋又交代道:“就這幾隻股子,均價不得高於一兩一錢,多久能辦好?”
那小吏回道:“伯爺放心,不出三日定將此事辦妥。”
轉眼小吏退下,平兒瞧着李惟儉眨眨眼,納罕道:“四爺……這就辦好了?”
李惟儉笑道:“平姑娘還想如何辦?”
平兒就笑道:“是了,這股子都是四爺一手創辦出來的,想來也不用如外頭人那般擠在裡頭一直看着。是我小家子氣了。”
李惟儉笑了笑,說道:“股子的事兒辦了,咱們今兒乾脆將廠子的事兒也辦了。”
當下吩咐一聲,車馬掉頭,一路往順天府而去。
到得順天府,李惟儉命平兒在車中等候,自己則進了順天府。平兒這會子納罕不已,不知這自行車廠子怎麼就與順天府衙門有了干係。
不過儉四爺這等人物心中所想,又豈是尋常人能忖度的?平兒便耐心在車中等候。
足足過了一頓飯光景,李惟儉方纔回返車上。
落座後其便笑道:“辦妥了。明兒你去廠子一遭,自有順天府官差登門採購。”
平兒這才恍然,旋即問道:“儉四爺,不知此番順天府要訂多少?”
李惟儉笑着比劃出兩根手指來。
“二十臺?”
“少了。”
“二百臺?”平兒頓時熨帖不已,有了這二百臺訂單,那自行車廠子總算能扭虧爲盈了。
卻聽李惟儉道:“再往巡城兵馬司走一遭,怎麼也要再賣二百臺。往後各處衙門有樣學樣,單隻京師一地就能養活自行車廠子了。”
平兒不迭道謝,心下暗忖,真個兒是……自己跑斷腿也辦不成的事兒,到儉四哥這兒不過幾句話便辦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