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紫鵑的話,林黛玉卻斷言道:“寶姐姐面冷心熱,與我們幾個情誼不淺。雲妹妹遭難,寶姐姐就算不幫史家其他人,也一定會幫着雲妹妹。我只是怕寶姐姐因在家,所以不通消息。你們只管快去。”
紫鵑不敢耽擱,連忙拉上柳五兒出園子。
兩個人在路上走着,柳五兒忍不住問紫鵑:“聽說二姑娘說婆家了,是京裡哪家呀?”
紫鵑一臉的憂心忡忡,說:“二姑娘婆家姓孫,如今只孫姑爺一人在京城,說是身上有個指揮使的職位,眼下在兵部候缺,算來也是咱們家的門生。這門親事,聽說大老爺看着極好,便做了主許了二姑娘。可是二老爺則不喜孫家,只是礙不過大老爺那邊是二姑娘的親父罷了。”
柳五兒聽着也皺起眉頭,記起當時鎮國公牛繼宗家抄家的時候,也正好趕上一家姓孫的人家前來退親。也不曉得這家姓孫的,是不是就是那賈迎春的夫婿孫紹祖。如果真就是那孫紹祖,他就可以算是專門禍禍牛小姐、賈迎春的公府千金的專業戶了。
如今這紅樓世界,與柳五兒所讀到過的那個紅樓世界,似乎已經有了好些不一樣。就如書裡從沒寫過賈妃有孕產子,也從沒有寫過史侯府竟然會先於賈府抄家。
只是,雖然橫生出這些波折,但是這個世界的大體走向和好多人物的命運,似乎還是沒有改變,比如這賈迎春如今還是要嫁孫紹祖。
可是也有好些人的命運,在不知不覺中就變了比如晴雯沒死,而是去了紫檀堡;又比如柳湘蓮沒有因爲尤三姐而跟道士走,而是南下娶了薛寶琴。前者的命運改變,固然是因爲柳五兒直接出手干預的結果,可是後者呢,難道也是她柳五兒這扇蝴蝶翅膀扇的?
但是在柳五兒看來,這個紅樓世界裡,最不可預測的,應該就是薛寶釵薛姑娘了。因爲種種跡象表明,這位薛姑娘應該是個重生的,所以相比柳五兒而言,這位薛姑娘對紅樓世界的理解更深,信息量更大,而且相信這位薛姑娘只怕一重生,就已經開始着手安排賈府事敗之後的事情了,所以纔會有月明軒、稻香村這些產業的誕生。
然而如今這史侯府橫生變故,柳五兒其實也好奇得很,不曉得這位薛姑娘,會如何應對史侯府的事情。按說這薛寶釵姑娘,實際就是位“雪姑娘”,早先在夜宴抽花名籤兒,她抽中個“任是無情也動人”,甚至連賈府的小廝們都知道,見了薛寶釵,氣兒不能亂出,否則氣兒暖了,吹化了薛姑娘。所以可見這薛寶釵性子多麼清冷。所以,柳五兒覺得紫鵑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如果這“雪姑娘”,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那又該如何?
到了薛家,正見薛蟠回來,從南邊帶了不少貨上來,薛家院子里正在亂哄哄地收拾。
紫鵑和柳五兒忙不迭地避開這些小廝,找到鶯兒,請她帶着去見薛寶釵。兩人見到寶釵的時候,便見到寶釵只穿了件蜜合色的家常舊襖,一如既往地在看着賬簿。見到紫鵑和柳五兒一起過來,只微笑地說:“好巧,你們兩個園裡園外的,如何就遇到了,可是顰兒來請我?”
紫鵑最快,已經將史侯府的事情一一都說了。柳五兒在旁又補充了她在史侯府看到的現場情況。
柳五兒親見薛寶釵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心裡有數,越發地確定寶釵是重生的。史侯府抄家的事情,顯然她也沒有料到。
聽到史侯府獲罪的消息,對面坐着的寶釵,如黛的兩道翠眉,便緊緊地攏了起來。眼見着即使嫺靜鎮定如寶釵,此時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在屋內走動了幾步,轉過頭來問紫鵑:“你家老太太、太太,進宮之後,如今有送消息出來麼?”
紫鵑沒防着寶釵會問這個,想了片刻才搖了搖頭,說:“此前我們出來的時候路過榮禧堂那邊,實在是沒動靜。”
薛寶釵聞言便吁了一口氣,說:“那宮中眼下還沒有結果。”說着便又坐下來,拿過一本賬簿來看,口中說道:“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們且稍安勿躁。”
紫鵑有些失望,朝柳五兒看了一眼,遞了個眼神,那意思就是,你看,薛姑娘果然外姓人家的事情便不過問,林姑娘將希望放在薛姑娘身上,果然是看錯了人了。
然而柳五兒卻好像悟出了些什麼,小聲問道:“寶姑娘,您的意思是不是,史侯府的結果,要看宮裡娘娘產子的結果,上頭纔會最終裁定。”
寶釵臉色發白,聽柳五兒挑破了這話,似乎心中藏着的萬般憂慮被人看破了一樣,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說:“賈史王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宮裡的娘娘……史家便還有一線希望尚存,但若是……”說到這裡,寶釵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掩飾道,“總之替我帶話給顰兒,要她放心,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會援手史家。只是史家到底會如何,要看命數……和天意了。”
從薛家出來,將將行至榮府門口,紫鵑撫撫心口,說:“剛纔我真的好怕,怕寶姑娘便從此不管咱們了!”
柳五兒問她:“你怕什麼,寶姑娘又不是你們府上的人。”
紫鵑的手兀自撫在胸前,道:“也不是這個話,只是寶姑娘一向是個遇事不亂的性子,見了她,好像就有了主心骨一樣。所以我剛纔特別害怕,怕她若是真的抽身不管閒事了,就真的好像沒有希望了一樣!”
柳五兒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什麼,一轉頭,只見到榮府門口亂哄哄地鬧作一處。
“快,快尋了那一千響的炮仗來放,咱們娘娘,誕下龍子了!”聽聲音好像是大管事周瑞的聲音。
紫鵑在柳五兒身邊,一下子張大了口,接着轉驚爲喜,推着柳五兒喜道:“五兒,你聽見沒,咱家娘娘誕下龍子了。”
柳五兒只覺得耳邊“嗡嗡嗡”的,一時也辨不出心裡是悲還是喜,只覺得這個紅樓世界,好像真有點不大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