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事情忙,時間便過得飛快,一眨眼就入了冬。李老三與扈春娘總算在百忙之中抽空將婚事給辦了,夫妻兩個認了小荷做幹閨女,卻將小荷擱在柳五兒身邊,說是女孩兒要嬌養。柳五兒想了想,覺得實在是想不通,怎麼跟着自己,整天干活兒,就是嬌養了呢
還是小荷給她解了惑,說:“梅姑娘,跟着您,整天都有好吃的,又不用做哪些女紅,怎麼就不是富養了呢”
柳五兒恍然大悟,“哦”
柳五兒聽了小荷的話恍然大悟,原來整天喂以珍饈美味,然後不用苦哈哈地做哪些女紅活計,這便是升斗小民眼中的富養了啊她無奈地揉了揉眉頭,心想,你們還真是沒見過真正的千金小姐是如何富養出來的。
其實她也沒見過,按照王夫人的說法,就連黛玉、三春等人當年的那樣待遇,都算不得富養。賈府真正的千金小姐出自黛玉的母親,賈敏那一輩,那等氣派排場,纔是真正的大家千金。
“不曉得當年林家在揚州,是個怎樣的光景。林姑娘在京中心心念念只記着南邊,應該是記掛着揚州的風物纔是。”柳五兒擡頭,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冷不丁手中筆尖上的一點墨就掉下來,在紙上洇了個墨團。
柳五兒手忙腳亂地去擦,鬧得幾乎是個大花臉的時候,纔想起來這手底下的字紙也不過就是她寫來玩的,不是什麼正經書信文章,實在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她這才嘆了口氣,拍着自己的腦袋想,自己都這麼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是越活越不老成
她終於消停下來,心道,“要是有機會,應當去探訪一下先林老爺的故居纔是”
然而她這個想法說給了老張叔,老張叔拍着後腦,說:“不行啊,姑娘。先鹽課林老爺以前住的是巡鹽御史的府衙,林老爺過世之後,便有新任的巡鹽御史入住。如今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看的啊”
柳五兒想想,也是。這是在古代,不像後世這種地方會被闢爲名人故居什麼的供人蔘觀,或者在影視城裡搭個一模一樣的。她便有這心,估計這輩子也沒這命,能去這巡鹽御史的府衙裡去參觀啊
“不過巡鹽御史的府衙那裡,從夏天開始,便陸陸續續地來了好多外鄉口音的人。朝廷大約是新指了巡鹽御史過來,只不過還未發明旨。”老張補充了一句。
柳五兒“哦”了一聲,也沒往心裡去,繼續低頭琢磨她開立酒樓的大計。
眼下揚州城裡的三大名樓正相互鬥得不可開交。袁文彥正在焦頭爛額之中死撐,不過他好歹也將將坐穩了袁家的家主之位,而且醉白樓以每月推出一道時令新菜的節奏,暫時領跑三家的競爭。七賢居緊隨其後。而妙味軒則有些吃力。
這妙味軒裡,因一名廚子告老還鄉,而東家在這種節骨眼兒上無巧不巧,摳門了一把,沒有請新的廚子,而是將現有的廚子工時延長了一下,而且各人原有的工錢不變。
這下妙味軒的廚子們就鬧開了,活兒多了錢不加,這是個什麼道理
這種時候,虎視眈眈的醉白樓和七賢居自然不甘示弱,將妙味軒裡最厲害的兩位廚子給挖角挖走了。
這下子,妙味軒立即從三足鼎立、能與另外兩家競爭的三大名樓之一,掉了一個檔次下來,再加上妙味軒裡其他堅守的廚子也心不在焉的,時刻都等着最好別的酒樓能趕緊拋個橄欖枝過來,這家酒樓的後廚,如今失了士氣,頗有些一蹶不振的意味。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外鄉的商人過來,特地尋了妙味軒的主家,問他這間酒樓,賣是不賣。
“一年之前,我家主人來過妙味軒一次,嘗過好幾道菜,都讚不絕口,當時就曾經動過在揚州開酒樓的心思。只是當時我們主人浙江的生意還未了結,分身乏術。如今纔有機會將生意收攏到這揚州來。所以我們主家派我來看看。只是貴酒樓眼下的生意,好像和一年之前,有些不好比啊”
這外鄉的客商正是老張,他得了柳五兒的囑託,特地過來,“問一問”,注意,只是問一問而已。
而妙味軒的主家姓崔,叫崔鵬程,聽到這裡,免不了有些心動。
崔鵬程這人,說白了,是個從祖上繼承了家業,便躺在家業之上混吃等死的主兒。他出身名樓廚藝世家,在妙味軒興盛的那會兒,他可也算是嘴裡含着金鑰匙了。然而妙味軒的傳承,卻不同於醉白樓與七賢居。妙味樓是崔家的私產,而崔家人丁稀少,到了崔鵬程這一代,他已經是唯一能繼承這座酒樓的人,族裡沒有人能與他競爭。
偏生崔鵬程對廚藝烹飪不感興趣,卻喜歡四處遊歷,總覺得空有個“鵬程”之名,卻反而被家族產業所束縛住了,壯志難酬。
如今,竟然有人來詢問,崔鵬程若說完全沒有心動,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這念頭只在心頭一閃而過,便沒了。畢竟這時候典賣祖產都是萬不得已時候的行爲。他若是將這間經營了近百年的酒樓典賣了,只怕會被人在背後指指戳戳的,罵做是敗家子。
然而對方也只是一笑,也不強求,就這麼走了。
回頭老張向柳五兒回報的時候,有些好奇地問:“姑娘,爲何就不探探他的底,問個價呢”
柳五兒笑着搖搖頭,說:“這時候問,他給的價格一定是咱們不願意承受的,問了也白問,不如不問。”
老張聽了柳五兒說得這麼脆生生跟繞口令似的,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
“對了,老張叔,您說過,這崔東家,是個喜歡遊歷的吧您問問以前和您一起往南邊跑船的,有沒有認識這崔鵬程的,或者乾脆是他的朋友的”柳五兒想了想說,“我覺得他心思真的不在這打理酒樓上。若是他是個乾脆人兒,肯放手,咱們也不妨給他個厚道價格。若是不成”
柳五兒想,若是不成,那就要動動這酒樓債主們的主意了。
她算了算日子,說:“今年過年的時候,估計大家要辛苦辛苦。不過等過了年去,大家就有舒服日子可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