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瑚生辰過後,他和司徒景的關係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在賈瑚看來,這是司徒景寂寞多年,終於有了個在某些方面願意把他當做朋友的人,自然格外珍惜。賈瑚並不認爲,登上九五之尊的人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就是萊因哈特,不是也和被他當做半身的吉爾菲艾斯產生了裂痕,而那時候,他還不是銀河帝國的皇帝。不過司徒景也不是皇帝,他距離皇位,還有漫長的兩步要走。
在此之前,賈瑚並不介意如司徒景所願,和他保持着比君臣更親密的關係。畢竟,司徒景還在讀書,皇帝和太子暫時沒有讓他涉足朝政的打算,而賈瑚背後的賈家,早已不復當年一門兩國公的盛況。東府稍好一些,進士出身的賈敬還在朝堂掙扎,爬到中層問題不大,西府就不用說了,襲爵的賈赦在家閒耍,入朝的賈政一輩子就是五品小官,使得賈瑚和司徒景交好,完全沒有負擔。
對司徒景而言,他在被蘇怡和簡明刺激多年以後,終於有了反擊機會。你們不跟我好,我就去找別人,你們不要太羨慕。司徒景找來找去,就找到了賈瑚,總算有個人在自己面前不那麼拘謹。更重要的是,賈瑚還是他們父子的救命恩人,也許賈瑚只是無意間發現了尹美人的漏洞,可是他不怕引火上身,直接就告訴了他,如若不然,他們只怕一直會被那對心懷不軌的母子矇在鼓裡。
按常理來說,賈瑚立下如此大功,是該重賞的,可是爲了皇家的面子,尹美人和七皇子的事蹟不能公之於衆,對賈瑚的獎賞也就降低了好幾個層次,不過是太子出面,藉着他學業不錯的名號,賞了些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就是司徒景,都有點爲賈瑚抱屈,而他卻不在意,還說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反正事情都是司徒景自己查出來的,他就是提供了線索而已,那些賞賜已經很豐厚了。
從小跟在皇帝和太子身邊,司徒景見過的人不少,可像賈瑚這麼容易知足的,卻是不多。他每每做事,都是爲了事情本身,而不是由此達到什麼目的。賈瑚對西學瞭解頗深,司徒衍閒來無事,就愛考他幾道題,其中好些題目,司徒景根本就看不懂。有些時候,可能是題目太難,賈瑚一時半會兒也解不開,司徒景見他咬着筆頭髮愣,就勸他算了,真要解不出來,他跟父王求情就是。
賈瑚不肯,說做事要有始有終,司徒景就搞不懂了,他是爲了什麼,就是他把題目解出來了,父王也不見得會獎賞他,可要是解不出來……司徒景想了想,愣是沒想起賈瑚有解不出來的時候,頂多就是費些工夫,但是總歸能解出來的。司徒景實在想不通,就去問太子,爲何整天沒事爲難賈瑚,那些題目他自己未必就會。司徒衍這才告訴司徒景,他哪裡是爲難賈瑚,他是向他請教。
司徒景頓時就怔住了,賈瑚擅長西學,尤其是算學,這是他一向知道的。可是他的水平,能好到父王都要向他請教嗎,司徒景簡直難以置信。司徒衍讀書讀得很雜,用人也是不拘一格,東宮的詹事府除了本身在朝的官員,還有好些擅長雜學的,他若是遇上難題,可以找那些人討論。但司徒衍說,他問賈瑚的題,就是詹事府的人報上來的,說是西洋來的傳教士出的,他們解不出來。
長期鑽研算學的人都不會,太子就更不會了,他不需要什麼知識都瞭解到細節部分,若是以往,他會直接派人把那些傳教士請來,向他們請教這些問題,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沒什麼難爲情的。但在下命令之前,司徒衍想起賈瑚了,他發現他解題的法子,跟那些個西洋人有些相似,估計是從小看過不少西洋傳過來的書,就試着問了他幾道題,不料賈瑚都給解出來了,答案正確無誤。
司徒衍這下高興了,同樣是請傳教士過來,你完全不會和不怎麼會,可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若是前者,被人蒙了都不知道,若是後者,好歹有點討價還價的資本。於是,幾個精通算學的傳教士被請到了詹事府,司徒衍專門派人跟他們學,還不時讓人把他們練習的題目抄上來,他拿過去考賈瑚,結果一次都沒難住他,太子就在心裡琢磨,這從小就學的,是不是比長大了再學要快點。
聽完太子說的這些事,司徒景更加同情賈瑚了,敢情父王藉着考題的由頭,讓賈瑚做了這麼多事,居然是在做白工。司徒衍無奈道,賈瑚是司徒景的伴讀,又不是詹事府的官員,他能怎麼着,專門給他發份俸祿不成,沒有這樣的規矩,只會徒增人們的非議,還不如逢年過節的時候,多給他點賞賜,反正賈瑚的本事他心裡有數,等他年紀再大點,正式入了仕途,他虧待不了他就是。
賈瑚可不知道,司徒衍考他的那些題,還有這麼複雜的來歷,不過他無所謂,來一道解決一道,來兩道解決一雙,十七世紀的數學水平,不管是中國還是歐洲,都不可能超出大學數學的範疇,他要是做不出來,他的歷屆數學老師知道了會哭死的。至於獎賞,賈瑚表示沒有那個概念,他在宮學讀書,做作業屬於基本任務,就是太子多給他加了兩道題,也是份內的事,能要什麼獎勵。
恰恰就是思維方式上的這些差異,讓賈瑚給司徒景留下了個做事認真、淡泊名利的印象,因而賈瑚送他那條小玉魚,說是想着他畏寒,帶上對身體好,司徒景立刻就信了,還感動地一塌糊塗。
於是就有了那枚黃玉印章,司徒景也是想了很久,結果卻發現,像賈瑚那樣的世家子弟真的不缺什麼,他無論拿什麼給他做生辰賀禮,看着都像是皇孫給伴讀的賞賜,因此他才決定自己動手,讓送出去的東西,顯得更有誠意。卻不想,賈瑚收到禮物就開始發愁,再過兩個月,便是司徒景的生辰,他若像往年那樣讓張氏備禮,就顯得不慎重,看來是要親手做了,不然根本送不出手。
賈瑚絞盡腦汁地想,司徒景到底喜歡什麼,想着想着就想起前世的一個舍友,那哥們是他們宿舍第一個脫團的,女朋友就在隔壁的帝都師範大學,兩人的感情特別好,說是蜜裡調油絕不誇張。只有一點,那哥們的女朋友是個喜歡過節的,常規的情人節、七夕節,還有雙方的生日和各種紀念日就不說了,她連勞動節、兒童節、教師節等,通通都不放過,逢節必過,過不好就鬧彆扭。
過節最重要的是什麼,當然就是送禮了,賈瑚那哥們有錢,倒也不怕,每次都是九十九朵玫瑰花送上,外加若干名牌服飾或者首飾,換個普通的女孩子,肯定會覺得自己的男朋友表現合格了。那哥們的女朋友卻不是普通人,人家嫌棄這些禮物俗氣,說是價格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從此,賈瑚他們宿舍雞飛狗跳,每到某個節日,那哥們就用請客吃飯當條件,讓舍友們幫着做禮物。
單是賈瑚自己,就給那姑娘刻過兩回木雕,一回刻了一套茶器,另一回刻了一套套娃,還有男神,他幫那姑娘畫過不下三幅不同風格的畫像。拜那哥們的女朋友所賜,賈瑚和男神合作過一回,共同創作了一幅木刻畫,就是男神畫畫,他再雕刻,至今想起過程都很幸福。賈瑚和男神如此,宿舍其他人也不例外,都被那哥們用美食誘惑着,爲他效了犬馬之勞,不過收穫也不少就是了。
到了畢業那年,除了倒黴催的賈瑚,其他舍友都憑精湛的手藝把女朋友哄到手了。還有人說,他們該給那哥們送面錦旗,若不是他的敦促,在男女比例十比一的他們系,脫團可不是輕鬆活兒。
賈瑚思忖良久,決定先不管司徒景喜歡什麼,而是考慮自己擅長什麼,十來年沒碰過刻刀,而且還是雙從來沒有刻過東西的手,要是刻出來的玩意兒不能見人,他可就丟人現眼了。保險起見,賈瑚先讓張氏給他找了兩塊普通的木料,試着刻了一套酒器和兩隻木頭老虎,結果被賈赦和賈璉給看上了。賈赦拿走了酒器,賈璉抱走了兩隻老虎,賈瑚放下刻刀,覺得手感全部都找回來了。
給司徒景送生辰賀禮,賈瑚可不打算馬虎,他問張氏,有沒有好木料,最好是沉香木。張氏說只有製成器皿的,沒有原料,讓他去問賈赦。賈赦立馬就說有,徐太夫人給他留了那麼多好東西,幾塊沉香木算什麼。不過他又問賈瑚,要沉香木做什麼,是不是打算給他刻一套好點的酒器,上次的那套手藝不錯,就是木料差了點。賈瑚說他要給司徒景準備禮物,暫時沒有空,過後再說。
賈赦隨即表示,給皇孫送禮是全家的事,不該他們長房私下貼補,庫房也有沉香木,該從那裡拿。賈瑚想想也是,兩人就一起去找史太君,大庫房的鑰匙,她和賈赦一人一把,要兩個人都在,才能把門打開。聽說是給司徒景準備生辰賀禮,史太君不反對開庫房,可賈赦再一說,是賈瑚自己拿沉香木刻東西,史太君就猶豫了。上好的沉香木,庫房也沒有多少,被賈瑚浪費了怎麼辦。
依着史太君的意思,給皇家送東西,再好都使得,可不能由着小孩子胡鬧,那麼珍貴的沉香木,要是賈瑚刻壞了可怎麼辦。賈赦見史太君懷疑賈瑚的水平,就命人把他房裡的酒器和賈璉的木頭老虎取了來,讓她親自見識下。史太君看過之後,果然點了頭,拿出鑰匙給他們開了門。這是賈瑚第一次進到西府的庫房,琳琅滿目的諸多寶貝,看得他眼睛差點花了,最後方挑了兩塊木料。
賈赦父子拿到沉香木就回了榮禧堂,留下史太君感概良多,她怎麼覺得,賈瑚越來越像國公爺了。可再想想,賈瑚是賈赦的兒子,而不是賈政的,她又有點遺憾,她對賈赦,終是親近不起來。
由於前面的試手就花了將近一個月,賈瑚擔心時間不夠,就決定刻一套套杯,從最大的開始刻,能刻幾個是幾個,實在刻不完的,他留下以後慢慢刻。就像他以前刻套娃,最初的計劃是七個,中間事情太多給耽擱了,到那年兒童節,也就刻出三個,賈瑚就把三個給了哥們。剩下的材料他拿回了家,暑假裡慢慢刻,又給刻了三個小的,給了自家妹妹,妹妹可喜歡了,簡直愛不釋手。
賈瑚對時間的估算是正確的,他預計的十二個套杯,在司徒景生辰到來的前夕,只刻出了外面的七個,中間那團還是木頭,估計還得個把月,才能全部完工。他就把已經完成的七個杯子,連同張氏備的賀禮,一起給了司徒景。果然,司徒景對那些常規的禮物毫無興趣,看了眼就叫人收了下去,倒是七個杯子,拿在手上把玩了半天,只見環環相扣,實在是巧奪天工,於是讚不絕口。
賈瑚不好意思地說,應該還有五個的,他手慢,沒能刻完,要是殿下不嫌棄,他刻完一起給他。司徒景見眼前的杯子就已經很精緻了,聽說還能有五個更小的,頓時起了興致,說今年是閏年,而且就是閏五月,他可以過兩個生日的,叫賈瑚回去接着刻,到時候一併給他。賈瑚有點痛恨自己的多嘴,他要是不說,不就沒有這事了,可是已經說了,只得又把最小的那個杯子要了回去。
一個月後,連同要回去的那個杯子,賈瑚給了司徒景七個杯子,最小的只有拇指大小,看上去特別可愛。司徒景接過杯子數了遍,就問賈瑚:“你上次不是說還有五個,怎麼今天拿了六個?”
賈瑚眉眼舒展,輕笑道:“這說明我的手藝又精進了,原以爲最小的那個刻不出來,不過是想着試試,竟然就成了。一共十三個,正合殿下的年齡,用來當殿下的生辰賀禮,再是恰當不過。”
司徒景卻沒有笑,反而沉聲道:“把你的手給我看看。”賈瑚莫名其妙,不知司徒景何出此言,不過他既然說了,他還是老老實實把右手伸了過去。司徒景抓起他的手看了眼,眼神更深邃了。
賈瑚不解道:“殿下,你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氣氛一下子就變得低沉了,他有點搞不明白。
司徒景放開他的手,低聲道:“賈瑚,以後不要再刻這些了。”他的語氣裡,竟然有着隱約的歉疚,雖然賈瑚不知道是爲什麼,可是他聽出來了,因而更是茫然,司徒景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
賈瑚擡起自己的雙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問題,只得問道:“爲什麼?你不喜歡?”要是這個理由的話,他就沒辦法了,儘管他的直覺告訴他,司徒景應該是喜歡的,他的眼裡還有星星在閃。
司徒景被賈瑚的追問搞得沒了脾氣,再次拾起他的手道:“你的手是用來寫字的,搞得盡是傷口做什麼。”賈瑚這才注意到,手上那些細小的傷痕,主要是最後兩個杯子太小,他手滑了幾次。
弄清楚司徒景的心意,賈瑚心頭一暖,敢情他在爲他擔心,在封建時代,遇上這麼個體貼下屬的主子,真是件不壞的事情,不由笑道:“殿下,我沒事的,你別放在心上,只不過是些小傷口,什麼都不影響的,寫字和拉弓都可以,你喜歡這套杯子就好,不然我這兩個月的辛苦,可就全部白費了。”賈瑚會木雕,是上輩子跟着爺爺學的,練了有十幾年,這點小苦頭,他並不在意的。
司徒景見他的手確實無礙,方展眉笑道:“我很喜歡,不過下次別弄這麼複雜的東西了。”賈瑚點頭應是,心裡卻想,我這不是投桃報李嗎,你都親手刻印章了,我不自己做點什麼能像話麼。
就從這年開始,賈瑚和司徒景每年的生辰,被他們搞成了一個奇怪的循環。一方面,他們都不想對方太過慎重其事,可另一方面,他們在準備賀禮的時候,又是精益求精,無一不是親力親爲。
轉眼到了年底,還有三天就要過年的時候,小張氏生了,生了個七斤重的大胖兒子。寧安侯府的元昌二十八年新年,因此過得格外熱鬧。賈敬那是早有準備,孩子還沒出生,孫子、孫女的名字就分別取了好幾十個,根據出生的時日時辰排除了些,最後挑中了賈蓉這個名字,洗三就正式公佈了。
東府添了草字輩的長孫,西府也跟着喜慶了回,張氏和王氏,更是在心裡盤算起了未來兒媳婦的人選。相較兩位兒媳的未雨綢繆,史太君卻是有些擔憂,看看人家小張氏,過門還沒到一年呢,兒子就生了,還有她嫁出去的那些庶女,甭管嫁得好不好,個個都是兒女成羣,只有賈敏,嫁人都有七年了,至今音訊全無,史太君每每想起這件事,就爲小女兒擔心不已,只盼她早傳喜訊。
賈敏在孃家時跟張氏關係不錯,就是出了閣,也是常有往來。張氏經常在信裡勸賈敏,此事不可着急,只要緣分到了,孩子也就到了,千萬不可胡亂求醫,若是把身體搞壞了,後悔都來不及。只不過張氏本身,並沒遇到過這樣的問題,她是進門就有了身孕的,只是不幸沒保住,後來守孝耽擱了兩年多,纔會婚後四年方有了賈瑚,她的情況不具有代表性,也不知賈敏能聽進去多少。
賈敏跟王氏關係平平,肯定不會專門跟她寫信,不過她的情況,史太君有時候會在家裡說起。王氏每次聽到,都會暗自竊喜,做姑娘的時候,賈敏什麼都比她強,還不把她這個嫂子放在眼裡,可是嫁人以後,別的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兒子纔是最實在的,沒有兒子,沒什麼可以長久。難得有件事自己壓過了賈敏,王氏的心情很舒爽,尤其史太君唸叨着爲賈敏擔心的時候,她最高興。
元昌二十八年是秋闈之年,賈敬覺得賈珍的學問已經比較紮實了,爲人夫爲人父之後也變得穩重了,打算下半年讓他回金陵參加鄉試。賈敬同時想到了賈瑚,他今年十二歲,來年就是十三了,童生試也該下場了,不能再往後拖,就跟賈赦說,讓賈瑚跟着賈珍回金陵,那邊是老家,有房舍有家人,可以提前安頓下來,安心準備明年的童生試,豈不比他一個小孩子自己回去便宜得多。
賈赦細想之下,覺得賈敬的話有道理,他前兩年就說賈瑚可以下場了,一是他年紀小,二是進了宮當伴讀,就拖了下來,不過現在看來,是該考了,而且跟着賈珍一路,他和張氏也能放心點。賈赦想好了就跟賈瑚商量,賈瑚無所謂,他對考秀才很有把握,而且十七世紀的江南風光,他也很有興趣欣賞,只是按照這個安排,他要耽擱將近一年,不知道宮學那邊,能不能把假請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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