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遞了眼色給冬兒,左右婢女全部都被我們屏退之後,整個房間裡只剩下我與淑妃二人。她用蘭花指將我眼前的瓦罐雞推了過來,然後問道:“你可知道這上好的人蔘是哪裡的嗎?”
我擺擺頭,她又道:“貴人心性純良,原是有人見不得你受苦,在宮外四處爲你奔走得了來的。不止這些,還有那先前的大氅狐皮筒子,皆是人家託付本宮叫變着法子送與妹妹收下的。”
“誰?”我心裡一緊,這人既託了淑妃自然是不和我十分熟絡的,我在宮外有沒有什麼相熟的人,莫不是齊清遠???
淑妃神秘兮兮地道:“這人也不是直接託付了本宮,而是通過雅風福晉,只是叫咱們照應着你,生怕你受了苦楚。”
我拉住她的手央求着,“好姐姐,趕緊告訴我得了,何苦跟我打這種啞謎呢?”
淑妃攤開手,戳了我的眉心道:“瞧你。罷了,本宮就實話告知吧,是輔政親王府裡的皓哲貝勒。”
拉着淑妃的手登時鬆開了,心裡徒然有些失落,一來他確實是我思考之外的,二來我的內心裡總希望是齊清遠或者軒轅天佑之一。
“是他啊……”我淡淡地道。
淑妃微笑着道:“不然貴人以爲是誰啊?這貝勒爺真是細緻入微,先是銀炭木炭後是衣衫筒子,再後來便是這些滋補的老蔘燕窩。本宮家裡也有兄弟,都不曾如他這般細緻貼心,或奉些銀錢珠寶,可那又頂的什麼?宮裡頭住着,要這些銀錢珠寶的勞什子有什麼用呢?還不如這一罐老蔘雞湯來的實惠呢。”
我笑笑不語,淑妃又道:“看你平日不聲不響的,又是打江南來的,怎麼就與皓哲貝勒熟絡了?”
“說來也是機緣巧合。”便將當日祥嬪人宮,皓哲心有不甘,自尋煩惱無處排解,我好言相勸的事情全部對淑妃道了。
“原來是這樣,要說妹妹身邊的下人都比旁人的盡心,原是你這個愛助人之心的好處。皓哲貝勒這是再報當日妹妹的一點恩惠呢。”淑妃笑着道。
我紅了臉頰,連帶着想起今日御花園裡的事情便又道:“原不過是看不過眼說了幾句,其實也都是尋常寬慰人的話,值得什麼呢?不過是他自己要謝我,有多出許多事。驚動了娘娘並外頭的福晉,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呢?早知道這麼的,當日也就不多嘴了。到底還是我多嘴惹出事來了。”
淑妃笑道:“人家原是好意罷了。”
我又道:“這裡妹妹放肆的說一句,淑妃姐姐也有不是了。”
她笑着點頭問道:“本宮怎麼?”
我道:“原是他不忘別人的好,只是他是貝勒而我與娘娘爲妃嬪,又牽連了福晉。他又私自託了福晉傳代東西入宮,一來不合宮規,二來容易讓多事的人詬病,三來若是傳到外人耳朵裡說咱們私相授受。這不是把個好端端的官鹽賣成了私鹽嗎?”
淑妃也點頭“本宮原是好心的,如今聽你一說也確實欠些考慮,往後只管他送,本宮也不能接着了。”
我道:“這便是了,不過,還是有勞姐姐替我謝他,只道往後比不記掛,當日的事情
原也沒當什麼。”
這邊我二人用着晚膳,又飲下馬奶酒,一時貪杯到了很晚,回去的時候鍾粹宮又下了鑰,好一頓吵嚷方纔打開了。
再看看凝翠閣已經大門緊閉了,我嗤笑一下,“好蠢笨的人,只會在這些地方排擠人。罷了,難爲這些個沒腦子的人了。”
幻月莫影等人見我薄醉了,便扶着我回到寢殿裡,或爲我擦拭身子或爲我退去衣衫。雖然眼前覺着模糊,但心裡明鏡一般,回想淑妃的話,暖意便不自覺的襲來。
沒想到他是這樣溫暖的人,一點不似他阿瑪那樣冷酷兇悍,完全是個翩翩少年郎麼。他今日在御花園裡毫不避諱的稱讚以及隨處流露的關懷備至,連夏菡都看出了一些端倪,我的心裡自然不必說了。
心裡暗想着:照今日淑妃的話看來,他不僅僅是爲了答謝我,不然盡送些珠寶玉石也就是了。爲何這般費盡心思,竟備下我冬日裡所需的?這樣的心思可不是一般般的人便能賦予的。
只覺得眼前都是鮮花在旋轉,我心裡明白,軒轅天佑冷漠,且心裡有個元格格,雖然他的許多地方是我那樣欽佩與膜拜的,然而他終究不會多看我一眼。
而齊清遠與軒轅皓哲此生都與我不可能有半分交集,他們對我的好只會是我平淡生活的一味調劑,心動也罷,愉悅也罷,溫暖也罷,所有因爲皓哲而起的這些念頭全部止於今晚。即便是偶爾的幻想對於我來說也是奢侈的,後宮步步艱險,我的心力全在與人周旋上,哪有時間思量這些兒女情長呢?
接連數日皆是平淡的度過了,直到先皇的祭禮前。“祭禮向來是咱們大金最重視的,咱們皇上視孝道爲治國之道。今年的祭禮皇上的意思是要交給千佛寺去辦。后妃們均隨行。”
此話一出,四妃及三嬪還好,貴人們也多是穩當的,只是那些小常在小答應們一聽說有機會出宮,都興奮的開始怯怯私語。這也難怪了,深宮之中整日裡又沒有什麼樂趣,盼着出去走一遭也是好的。
淑妃笑道:“今年的祭禮皇上皇后的意思看來是要大辦了?”
皇后點頭道:“先前才入關,內外均不安穩,皇上太后也沒心思大辦祭禮。然今年不同,又逢夢貴人有身孕。皇上與太后的意思都是請千佛寺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經文,爲我大金祈福,以告慰先皇之靈。”
柔貴妃道:“這樣一來豈不是宮裡的英華殿奉先殿也要着人準備着了?往日饒是不大辦還要什麼似的,今年宮裡的就更少不得了。”
皇后點頭道:“妹妹說的極是。昨兒皇上還和本宮商量,看後宮裡的祭禮着哪一位去操持着。本宮近年有心無力不說,還要照顧二皇子實在分不開身……”
“妹妹願意替娘娘分憂。往年也幫着娘娘操持過,不如交給臣妾去辦吧。”還未等皇后說完,多羅晴柔就攔下話道。
皇后看了看柔貴妃,面露難色道:“按理說確實要交予貴妃,只是玉玲公主年幼,近來又鬧病,本宮與皇上昨夜裡商議,怕貴妃操勞,又分不開身,反倒不如交給淑妃,她的飛蘭已然無需她照料。總能脫開身子了。”
柔貴妃又道:“淑妃是脫得開身子,只是她從沒協助娘娘操辦過祭禮,想來沒有這樣的能力吧。什麼細碎的事情都要一一過問,豈不比娘娘自己操持還要辛苦嗎?”
淑妃的臉色極難看,毓嬪上前道:“娘娘,前苗疆可汗進京,淑妃娘娘也沒有經驗,但憑着她的處事與謹慎,用人調度樣樣也是很好的。臣妾以爲此番祭禮淑妃娘娘一定也能協助好您。”
伉妃也道:“是呢,誰一生下來就樣樣都會的?貴妃不也是從無到有慢慢學會的?怎麼淑妃就不行?依着臣妾看,淑妃確實很合適。”
皇后一聽衆人都偏護着淑妃,也就點頭順坡下了道:“既然大家都說淑妃行,那你也就別推辭了。只管替本宮操持些吧。”
淑妃點頭道:“臣妾遵命。”
而這一邊的柔貴妃已經氣得臉色鐵青,完全沒有血色,那模樣極其怕人。淑妃沒敢擡眼看她,只是低着頭,有些懦弱地退了下來,落座後仍舊是低垂着頭,因爲她的正對面端坐着的正是那個現在對她虎視眈眈的柔貴妃。
皇后又道:“淑妃,你們郭絡羅家如今真是春風得意了,你的弟弟在外時任八旗副都統,雅風福晉又有孕在身。你自己在宮裡也是得皇上和本宮的倚重,往後郭絡羅家可是要勝過柔貴妃的多羅家了。哈哈”
皇后的話看似是玩笑,衆人皆是一笑散了,柔貴妃也是略淡淡地笑了,只是我心裡清楚,她哪裡是玩笑呢,完全是在蓄意挑撥淑妃與柔貴妃。
回到華清宮裡,淑妃唉聲嘆氣,毓嬪這邊道:“娘娘何苦來唉聲嘆氣的?皇后皇上看重您,交給您操辦宮裡祭禮的權利,這是有意在提拔您。將來貴妃、皇貴妃多少尊貴與權勢呢?”
淑妃苦苦一笑道:“本宮不覬覦什麼位份權勢,只求安穩度日些。你們入宮晚,何曾又知道她的厲害?本宮眼看都三十了,實在沒有心力和她糾纏了。”
我道:“娘娘所指是柔貴妃?”
淑妃點頭道:“除了她還有誰呢?本宮一直隱忍剋制自身,既不爭位也不拔尖的。保住本宮與孩兒們的平安也就是了。方纔她有意於祭禮的事,然而皇后卻派給了本宮,你們以爲她能嚥下這口氣嗎?近日裡本宮得罪她的又何止這一兩樣呢?”
我道:“這原本也是娘娘平日爲人寬和穩重,處處爲衆妃子的表率,所以皇上太后並皇后纔對您青眼有加。她往日不知道休福,到了關頭來嫉妒也是枉然。”
我看着淑妃垂頭喪氣又道:“娘娘也不必這般灰心,近日瑤光殿多少得意,她的心裡早就不能容下娘娘了。如今看來一味躲避已經不是法子了。皇子眼看就要長大了,公主過個十年也要指婚了。
子憑母貴,娘娘不爲自己也爲這兩個孩子打算打算。如今正是絕好的機會,若娘娘在皇上前得臉,將來位份再提一提,公主皇子也有依靠啊。即使柔貴妃尋釁滋事,那又如何,咱們只管應對就是了。”
淑妃聽了我的話覺着有些道理,隨即便收起了灰心。不知道往後的日子會是怎樣,只憑着爲了子女的將來,淑妃咬着牙也要掙一分屬於自己的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