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了近一個時辰,纔到了尚書府。
因爲楚凌玥和陸明湄出來的算是早的,所以她們到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還未到,她們兩人在人前自然顯得親暱了許多。
“妹妹,可要姐姐扶你下車?”楚凌玥在前頭先下了車,故意將聲音提高了,笑着看向陸明湄。
陸衡滔往這邊看了一眼,見姐妹倆笑意盈然正在搭話,便轉身先進了尚書府。
陸明湄知道兩人現在不是勢均力敵,不想和楚凌玥硬碰硬地槓上,便開口笑道:“不用了,妹妹自己下來便好。”
“那妹妹可得小心着些,別摔着了。”楚凌玥意有所指,看着陸明湄腳下的地,“路不平坦,妹妹的繡花小鞋也不知能否承受得住,還是姐姐扶一把吧?”
“謝過姐姐,妹妹自己下車便好。”陸明湄見楚凌玥有來扶她一把的意思,立刻自己跳了下來,怕楚凌玥又使出什麼詐來,慌慌張張的,果然扭到了腳。
“啊……”她輕聲叫了一句。
楚凌玥詫異地轉頭道:“妹妹?可是扭到了腳?”
陸明湄強撐着笑容道:“無妨……”
等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楚凌玥的身邊,楚凌玥帶着笑的聲音低低傳來,與人前的親切和關心不同,帶上了陰氣森森的警告:“對於妹妹來說,自然是無妨的。只是夜路走多了,什麼事兒都有可能碰到,到時候無妨不無妨可就難說了,對嗎?”
陸明湄忍着全身的寒意,控制自己不要抖動,低眉順眼地聽着看上去萬分的可憐,“謝謝姐姐關心,妹妹下次定小心。”
“嗯,姐姐時刻關注着你的周身安全呢,別辜負了姐姐一片苦心。”楚凌玥丟下一句,便笑意盈然地離開了。
陸明湄在她身後漸漸握緊了拳頭,看着她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裡。腳踝上的痛感還十分清晰,筋似乎也扭到了,正突突地提醒着她剛纔在楚凌玥面前有多丟臉。
楚凌玥因爲拋下陸明湄自己先走了一步,見沒什麼人,就先往花園的方向走了兩步。待會這裡必定又是一個官場,她懶得去應付這些東西的,大壽嘛,人到禮到就好了。她代表了威遠侯府不假,可是威遠侯府中已經沒人在朝爲官,她也真心沒必要特意去拜會一下孫尚書。
孫尚書這次特意給她送來請柬其實也是有意示好。孫瓊禾的存在將會成爲孫尚書橫在仕途上的一個羈絆,只要孫瓊禾在威遠侯府一天,那孫尚書就多了一個污點。只要她楚凌玥介意一天,那皇上就絕對不會讓孫家好過。
所以,那天特意說起不讓孫姨娘來,不是真的心裡面厭惡,其實也不過是爲了他自己的仕途罷了。
所以,拜壽這事兒,能晚點去還是晚點去,不湊熱鬧的好,沒來由的髒了自己的心情太不划算。
“凌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叫喊。
楚凌玥眉間一蹙,聽見這嗓音,輕輕嘆了口氣。
她已經聽出是紀徽宇的,待她整理了表情之後,轉身看見的除了紀徽宇驚喜的臉,還有他身邊一張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嚴肅的臉。
“見過紀夫人。”楚凌玥低頭行了個禮。
紀母跟在紀徽宇的背後,此時的眼神完全冷了下來,一臉的不屑,眼神盯着楚凌玥也滿是仇恨。
楚凌玥接了這個莫名其妙佈滿了仇恨的眼神,也明白了幾分。紀徽宇來求娶的事情,必定回去已經和紀母說過了,現在她大概已經將自己當成什麼青樓裡勾魂的女子藕臂了,以爲是她妄圖高攀了他們家的兒子呢。
楚凌玥也是無所謂地一笑,轉頭看向紀徽宇,打算寒暄幾句便離開。
“凌玥,你怎麼來的……這麼早?”紀徽宇開口問了一句,已經和一開始的驚喜不同。
剛纔那聲驚喜的叫喊是猛然間見到了楚凌玥之後自然流露的情感,這會兒已經意識到了紀母就在身邊,也意識到了他和楚凌玥之間的鴻溝,自然又回到了這幾日的消沉之態。
楚凌玥細看紀徽宇,奇怪他竟然瘦了不少,兩家凹陷,眼睛底下也是青黑一片。
“聽聞尚書大人花園裡的鮮花爭奇鬥豔,品種繁多,我提前來了,也好飽飽眼福。”楚凌玥笑着答道。
她這不笑還好,一笑,紀母的眼神便更是犀利,看着那張幾乎將紀徽宇的所有眼神都奪去的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楚小姐哪裡的話,這滿院子裡的花哪能和小姐一笑傾城相較。”紀母開口不陰不陽的來了一句,隨後開口道:“我也聽聞這花名許久了,也想一睹滿院子的風采,不知道威遠侯府的大小姐可否賞個臉,陪我去看看這花?”
楚凌玥眼睛一眯,看向她。
紀母的眼神和楚凌玥的眼神稍稍交換了一下,楚凌玥便知道她是有話對自己說了。
於是點頭道:“自然。”紀母既然要示威,自己也不能給人看輕了。這老貨一口一個威遠侯府,但是在講到威遠侯府這四字時,連語氣裡都帶着不屑,是怎麼個說法?
“母親?!”紀徽宇着急地叫了一句。
紀母不理會他的叫喊,往前走了兩步。
“母親!”紀徽宇又喊了一句,他不知道母親要做什麼,但是他害怕母親會傷害到凌玥。
紀母依舊沒有理他,紀徽宇急了,往前走了兩步。
“母親可否讓我一起陪同?”
“喊什麼!”紀母猛地停住了自己的腳步,轉頭盯着他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先去赴宴,我還能吃了誰不能?”
一時間,衆人都被喝住了,只有楚凌玥笑容依舊,沒有因爲這聲斥責改變分毫。
紀徽宇立刻不做聲了,不敢再說話。
楚凌玥的輕笑一聲,將場面的尷尬打破。
紀母轉頭看向笑聲的來源,抿脣不語。
楚凌玥一聲笑畢,開口道:“怎麼去賞個花,弄得這麼劍拔弩張的?聽聞這花兒是有靈性的,若是聲響大了,恐怕不願意給我們賞呢。方纔紀家主母謬讚一句,說凌玥的笑容抵得過這滿園春色,凌玥愧受了。若凌玥真是這滿院子奇異的花,大抵也是……”她的話鋒一轉,笑容凝滯:“也是不願意人看不清自己站在哪片地兒上,放肆過頭的。”
紀母表情一冷,突然意識到了楚凌玥口中的“哪片地兒”的話,指的是這裡是孫尚書的府邸,並不是他們的紀府,這麼大聲地在這裡呵斥紀徽宇,傳出去恐怕孫尚書的面子上也是掛不住的。
果然一張巧嘴,毒的很。
紀母先前還有些看輕了楚凌玥,此時已經不敢懈怠,她知道這女人能勾了自己兒子的魂還是有道理的,並不是空有外表的繡花枕頭。
兩人一前一後往花園裡去了,只留下紀徽宇嘴脣發白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們離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乾着急。
紀母走了幾步,見已經脫離了那些人的目光所及之處,便打算攤開了說了,語氣還算平和。
“今日不僅僅是想和楚小姐賞花,還想和你道個歉。”紀母道。
楚凌玥笑了笑道:“道歉?”
“對,前幾日小兒任性不懂事,到府上去說了許多莫名其妙惹人誤會的話,還請楚大小姐聽過便算過了,不要放在心上。”
這話看似是道歉,一句就將紀徽宇的所有求親之語都抹去了。
楚凌玥眯着眼睛,慶幸自己還真的不是傾心於紀徽宇,否則家裡有個這麼厲害的主母,日子要怎麼過?普通女子要是聽見這一句,估計已經癲狂了,所有的癡夢都在一瞬間破碎,那滋味,想必不太好受。
“紀伯母多慮了。”楚凌玥笑語嫣然:“我本就沒有將這些瘋言瘋語放在心上的。我心裡思忖着伯母應是教兒有方,紀公子一時間不察,說錯了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言下之意,你怎麼教導你兒子的?到府上瘋言瘋語一陣,我大人有大量,就暫且不記在心上了。
紀母一愣,頓時有些怒意。
楚凌玥卻沒有給她繼續發火的由頭,繼續道:“我答應了紀伯母的賞花,也不僅僅是爲了賞花。承蒙紀公子賞識,還能低眼看上我,不過小女子不敢高攀,也深知自己顏色幾分,着實搭不上太傅府的。”她的言語裡都是自謙,但是話語配上語氣,說出來便是生生便了一個意思,再加上不屑的眼神,已經將“你太傅府配不上我威遠侯府”這層意思發揮到了極致。
紀母越聽越氣,咬着牙忍着。
“再者,方纔您說到威遠侯府。”楚凌玥笑了笑道:“威遠侯府今日雖是看着落寞了些,但是到底是侯府,皇上欽賜,從前是侯府,現在是侯府,日後也會是。這品階向來就是鴻溝,侯府再沒人,也不至於讓人看輕了去。侯府之所以稱作侯府,就是爲了和普通臣子區分開來的稱謂,紀伯母可能明白?”
紀母咬牙。
“不明白便多多想想,紀伯母心思比滿院子繁花還要豐富,定是聰慧,一時想不明白也是有的。”楚凌玥轉身,笑意依舊掛在嘴角:“宴席快開了,咱們別誤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