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姨娘倒是沒想到蕭懷素會放下身段這樣與阮氏說話,在她的認知裡就算蕭懷素再大度寬和,也絕對是不會將管家權拱手相讓的,這倒是事實,而對於被奪權的阮氏來說,心裡又怎麼會沒有芥蒂?
只要二房與六房生了嫌隙,到時候真到了緊要的關頭,必然兩相不能連成一氣,這對三房來說絕對是個好事。
至於管家的權利,三房眼下倒不好去爭,就由着他們先鬥來鬥去吧。
驟然得了這個管家權,蕭懷素也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些許,好在她本就不是怕事之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她從前也不是沒有管過家,只是如今這一家子各自爲政,人心比較複雜罷了。
午後阮氏便來與蕭懷素交了帳,還特地請了梅雪來做個見證,連同那一大串的帳房鑰匙與對牌也一併並了出來。
看得出來阮氏有幾分不甘,只蕭懷素到了這個時候也再不好安慰什麼,說多了反倒讓人覺得她心裡有鬼似的。
阮氏的帳面上的確沒什麼錯漏,蕭懷素又自己理順了一遍,倒是查出些不實的小帳,不過這點銀子於偌大的侯府着實算不得什麼,許也不是阮氏所爲,而是下面人玩的手段。
水至清則無魚,蕭懷素深知這個道理,在她能夠容忍的範圍內睜隻眼閉隻眼就是,畢竟還要生活下去,將每個人都限制死了,整個侯府弄得一清二白只怕也是不好。
晚膳前寧湛纔回到侯府,於寧遠和袁氏那裡請過安後便直接奔回了“歸園”。
蕭懷素見他一臉急切的模樣不由脣角含笑,將他迎進了房中又拉了他緩緩落座,這才道:“看你這般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來向我興師問罪了呢?!”
“說什麼傻話呢!”
寧湛捏了捏蕭懷素的臉蛋,道:“今兒個纔回來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我是怕你心裡不舒服。”
“不過是手頭上多了些事情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蕭懷素笑了笑,伸手撫了撫寧湛耳邊略有些散亂的鬢髮,翹脣道:“你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寧湛看了蕭懷素一眼,略有些猶豫,片刻才試探着說道:“我知道你本就不想理這事情,要不回頭我給母親說說,還是繼續讓二嫂管事吧?”
“不妥!”
蕭懷素按住了寧湛的手,搖頭道:“眼下二嫂已經與我交接了帳目,你又再這樣做,不說婆婆會不會答應,二嫂心裡又怎麼想?這樣反覆的作態又將她當作了什麼?”
“這……我倒是沒有深想。”
寧湛一時之間訝然,他也是不想蕭懷素累着罷了,卻沒有多想這一來一回地對阮氏有什麼影響。
或許……確實有些不好。
“眼下就這般吧,再說二嫂也慢慢接受了,等我上手後就好了。”
蕭懷素掰正了寧湛的臉,湊過來親了一口,笑道:“快去洗洗,我等着你一同用膳。”
等用過晚膳後,倆人一道去看了看元哥兒,見小傢伙睡得正熟,這才又回了房去。
“原本是想清閒一下的,這不才過了多久又不得閒了。”
蕭懷素嘆了口氣,斜斜地靠在了寧湛的肩膀上,倆人相依着坐在牀頭,屋裡靜靜地點了一支安息香,溫熱的呼吸和着清冷的香氣,有種讓人安心的味道。
寧湛笑着攬了蕭懷素的肩膀,“這不已經在杜家村賴了一個月了,怎麼還沒歇夠?”
“是捨不得外祖母他們嘛。”
蕭懷素窩在寧湛懷中撒嬌,伸手在他胸膛上畫圈圈,“不過剛纔我也說了,既然接下了家事就會好好管着,這今後也是我的責任不是,婆婆只怕也是希望咱們能夠早些獨擋一面的。”
“你能這樣想雖好,我就只怕你累着自己。”
寧湛輕輕地拍了拍蕭懷素的背,覺得她穿得有些單薄了,又將被子捋高了些蓋住她的肩膀。
“我會好生安排的。”
蕭懷素笑着仰頭,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如今回到府裡安頓了下來,我也想將小菊與石毅的親事辦了,他們倆人眼看着都不小了。”
小菊確實很鐘意石毅,不然也不會爲了他特意練起了馬術,這可比當時對明月不冷不熱的態度要好上許多。
蕭懷素也私下問過倆人的意思,見都沒有反對便想着手辦了。
聽蕭懷素這一說,寧湛怔了怔,又直覺地問道:“小菊嫁了石毅,那明月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蕭懷素坐直嗔了他一眼,“明月也就是喜歡小菊做的飯菜,但這是娶妻,還是要兩情相悅來得好,若是他捨不得這些吃食,頂多以後我再爲他尋一個廚藝了得的媳婦不就是了?”
“行,依你。”
寧湛笑着點頭,蕭懷素自然是維護自己的丫環,何況小菊跟了她那麼多年,如今確實年紀也不小了,再不成親連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這事我就自己辦了。”
蕭懷素這才滿意地點頭,又將白漣漪的事情拿出來說了,“那位季夫子我瞧着人是不錯,只是漣漪真要嫁人成親是否還需要稟報宗門?再說了你們那裡出嫁的女子是不是今後都不能再返回宗門了?”至少她瞧着袁氏好似是這般,從嫁到寧家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宗門,連提似乎都不願意提起,不然爲什麼對白漣漪這般不冷不熱的態度。
“若只與宗內人成親,那卻沒這許多忌諱,只是外嫁的話……好似真地不能再回宗了。”
寧湛略一思忖,又道:“再說眼下她私自出宗這件事情都沒能解決,若是再嫁人……只怕沒那麼簡單。”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可要幫幫漣漪,至少幫着她在你師尊面前求求情,好不好?”
蕭懷素輕輕扯着寧湛的衣袖搖了搖,“女人這一輩子求的也就是嫁個如意郎君罷了,若要在山上蹉跎歲月,臨到老了才發現什麼也沒有,那這一生過得纔是冤呢!”
“你放心吧,若真是那般,我自然會爲她求情的。”
寧湛笑着拍了拍蕭懷素的手背,安慰道:“再說白師妹一直爲父親治病,就算是爲了還這份情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蕭懷素笑了笑,夫妻倆又絮叨了一陣,這才歇下。
蕭懷素接掌這管家權後沒多久便是年關,爲了過好這個年她也是煞費苦心地安排佈置了一番,給府裡的下人做了新棉衣,各房主子那裡也少不了各種份例,還有送與各家的年禮按着往年的例該增的增該減的減,這也是不能少了的。
武安侯府可不能因爲她這個剛剛上任的世子夫人而起了什麼變化,不然必定會讓西安府的權貴世家們看笑話。
這一點蕭懷素倒是做得很是到位,事後連寧遠都對她誇讚了幾句,“前段日子我倒是聽說老吳的胳膊又犯了舊疾,也是年輕的時候中的箭傷,也虧得你給他們家的年禮送去了虎骨酒,他用了後胳膊都好多了,來看望我時還止不住地道謝。”
蕭懷素謙遜地回道:“也是見着庫裡存了些,想着那些跟着公公征戰的老將們難免會有些病痛,便每戶人家都勻了一些送去,公公那裡我也給留着的,漣漪說加在您泡腳的藥水裡效果更好。”
“怪不得這兩次總覺得那泡腳的藥水裡好像多了股酒香,原來就是這虎骨酒啊!”
寧遠聽了大笑,如今他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當然如今還要省着點用才行,不然一下勞損過度可又會復發,而治療也已經接近尾聲,想着那困擾他多年的舊疾就要一朝得解,他心裡也是止不住的舒爽快意。
“我也是想私下裡試試,所以沒告訴侯爺,不過如今看來效果極佳。”
白漣漪也在一旁笑着附和,“原本我預計着還要再針疚個七次侯爺才能完全好起來,眼下看來也不用了,最多三次,侯爺這腿一定能夠完全康復。”
“喔,果真是這樣,那自然是好。”
寧遠撫掌一笑,笑聲如雷震盪得他胸膛起伏,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又轉過身拉了袁氏的手,笑道:“眼下又有他們夫妻管着府裡的事務,咱們都不用操心,等着年後開了春我便帶你四處走走,咱們倆也能清閒一陣不是?”
“隨你,”袁氏清淺一笑,“你想到哪裡我陪着就是。”言語間倒沒有一絲不願意。
蕭懷素看在眼裡暗暗點了點頭,看來前些日子寧遠與袁氏之間的些許摩擦此刻應該是解決了,看着他們夫妻關係和睦,她才稍稍放心。
見寧遠與袁氏這般,寧湛也不禁伸出手來握住蕭懷素的柔荑,兩夫妻相視一笑,似有溫情在眸中流轉,看得一旁的白漣漪羨慕不已,暗歎什麼時候她才能與那季書呆修成正果,也與蕭懷素夫妻一般模樣該有多好。
日子就這樣靜靜而過,轉眼就到了年關。
武安侯府裡張燈結綵,火樹銀花,過年的氛圍很是濃郁。
這一年因是成爲世子後的寧湛初次歸家,身爲世子夫人的蕭懷素又給足了過年的紅包,倒是讓府裡得了實惠的下人們爭相誇讚,說是侯府又多了位寬厚的女主人。
這些話蕭懷素也只是從幾個丫環的口裡得知,倒也沒特別在意,吩咐準備好了年夜的席宴後便與寧湛父子聚在了一處。
“今年好似是個暖冬呢,連雪都沒有下。”
看着屋外清澈的天空,蕭懷素呼出一口熱氣來,寧湛從身後將她給環住,她也放鬆了下來靜靜地倚了過去。
“好似確實要比去年暖和一些,我瞧你這大毛衣裳都要穿不住了。”
寧湛笑了笑,又將蕭懷素給擁緊了些。
“嗯。”
蕭懷素點了點頭,又道:“也就前些日子從杜家村回來時冷了些,眼下瞅着過年了,卻是越來越暖和,這氣候倒真是奇怪。”說罷也有些不解。
若說在現代社會這全球變暖是趨勢,可這古代是原生態啊,難道也有這樣的反常氣候,倒真是讓人不知所以。
“暖和些好,我瞧着元哥兒與你一般怕冷,這冬天裡都不想動了,成天窩在被子裡,難得醒上一次,我逗逗他也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寧湛說些這個寶貝兒子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蕭懷素一聽也不禁翹了脣,調笑道:“我看元哥兒這是想要學動物冬眠呢!”
“越說越離譜了!”
寧湛伸手欲彈在蕭懷素額頭,她趕忙偏頭躲了開去,倆人正在笑鬧間,便聽到代兒在外通稟了一聲,“世子爺,少夫人,前廳有貴客到了!”
“貴客?”
蕭懷素怔了怔,與寧湛停止了嬉鬧,又將他的手腕給握住以防他不備時再彈她額頭,這才喚了代兒進屋,“是什麼貴客可知道?”
或許是來拜訪寧遠的吧,不然這大過年的還有誰會登門?
不禁是蕭懷素這樣想,寧湛也是這樣以爲的。
“聽來回稟的小丫環說那人四十歲上下,看起來仙風道骨的,着一身青色長衫……”代兒想了想那小丫環的說辭,好似覺得又漏了最重要的一句,腦中細細回想後,不禁又補了一句,“那人說請世子爺出去相見,見了自然就知道他是誰了!”說着也犯了嘀咕,這人當真是奇怪。
“那我先去瞧瞧!”
寧湛心裡在琢磨着,也實在想不到是誰,偶爾有那麼一個人影從腦中閃過,又覺得不應該是他。
“去吧,這大過年的還能登門,別是有重要的事情尋你呢。”
蕭懷素也覺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心下恍恍之間好似又多了一分不安,等着寧湛去見客之際又遣了石娟跟隨而去,讓她將所見所聞據實報來,也免得她在這裡枯等擔憂。
也就是一刻鐘後,石娟才匆匆返回“歸園”,她那模樣還有些狼狽,兩邊的衣袖似乎被樹枝給刮破了一般,見了蕭懷素時忙不迭地行禮,又羞愧道:“少夫人,奴婢給您丟醜了!”
“這是怎麼說的?”
蕭懷素心生詫異,卻還是不動聲色地扶起了石娟,便又聽她道:“世子爺是知道奴婢跟在後面的,只剛遇到那位先生,才聽他說了一句話奴婢便被發現了,”說罷舉起這一雙破損的衣袖,“這便是被他所摘的枯葉所劃爛的。”
“看來是個高手。”
蕭懷素吃驚不已,又握緊了石娟的手,“世子可認得他?”
“認得,奴婢只聽到世子喚了他一聲‘師尊’。”
石娟咬了咬脣,擡頭看向蕭懷素。
師尊?
蕭懷素心中一凜,被寧湛喚作師尊的也就只有“歸元宗”那位,且還是寧湛與白漣漪的師傅--風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