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嶽棠沒有進靈武城, 而是向西疾奔一百里,來到一處羣山峻嶺之地。
此地山脈高聳,但山上不生一草一木, 飛沙走石瀰漫天際, 遠看如衰敗的蒼龍橫臥於地, 了無生氣。
裴嶽棠和趙慎琢坐於馬上, 他們用厚實的布矇住裸露在外的皮膚, 只露出一雙眼睛眺望遠方,儘管如此迎面撲來的沙石還是叫人難受。
裴嶽棠注意到趙慎琢揉了一下眼睛,立馬湊過去觀察, “被揉了,你看眼睛都紅了, 我給你吹一吹。”
溫熱的氣息吹拂眼臉, 沙子入眼的刺痛感瞬時被一種冰涼舒服的感覺所替代。趙慎琢落下蒙面, 在裴嶽棠的脣上親一口。
裴嶽棠眼中盛滿笑意,趕忙給趙慎琢拉好蒙面布, “臉要是被砂礫吹花了,我比你更心疼。”
趙慎琢輕聲道:“嶽棠也是看臉的人?”
“不,”裴嶽棠搖頭,“你會疼,我心疼。”
趙慎琢笑着搖頭。
距離他們十步開外的護衛們有點聽不下去了, 想着押送虞無期回靈武的爲什麼不是自己, 要被迫每天面對裴嶽棠夫妻秀恩愛。
趙慎琢他們不會在意護衛們的感受, 策馬前行來到山脈西南方一處開闊平坦沙地, 幾棵枯枝在黃沙中悽悽顫抖, 無比荒涼。
藏寶地圖和百竹翁的話早已牢記在心,裴嶽棠無需再拿出來看, 他吩咐身後護衛:“你們暫且在此望風,若我一個時辰未出,再來找尋。如我找到寶藏,會點燃煙火,叫你等前來搬運。”
樊疆上前勸道:“藏寶之處兇險未知,不知是否有機關暗器,不如由我們護送,也好保全裴公子和夫人的安危。”
裴嶽棠自有打算,當然不會同意,“雙魚佩是先帝留給家父的,如今自然是由我親自去取,以示敬意。而且我想,有鑰匙在手,不會觸動內中機關。”
樊疆見勸不動他,一面答應下來,一面等人走遠叫人守住各處出路。
趙慎琢和裴嶽棠並駕齊驅,穿過廣闊的沙地,馬蹄揚起滿地沙塵,漸漸地模糊了他們的身影。直到來到一座高聳的山峰下,他們才勒緊繮繩,齊齊望向天空。
此刻申時過半,日頭偏西,山峰的陰影落在東面,他們往陰影處走,一點一點的摸索,終於在一處石壁上發現了異常——陰影中嶙峋重疊的石壁上居然有一小塊圓形亮點,隱隱約約的不是十分矚目,正有趙慎琢這樣的高手在,才能發現。
兩人臉上閃過喜色,對望一眼。
裴嶽棠鄭重的取出雙魚佩,拿出鑰匙,慢吞吞地塞進亮點中央不起眼的石縫中。
隨着一陣沉悶的轟隆聲,石壁漸漸後移,直到兩旁露出可供一人通行的縫隙後才停下。
這就是前朝的藏寶之地?
趙慎琢在門口探頭輕嗅,這地方大概有精妙的機關,封閉這麼多年居然沒有一絲半點的異味,隱隱間有空氣流動,人進入不會有窒息中毒之憂。
他回頭抓緊裴嶽棠的手,“我們進去嗎?”
裴嶽棠有點緊張,望着黑黝黝的洞口,良久點頭,“好。”
兩人點了火把,先後從一側進入,趙慎琢要求自己走在前面,一邊留意前方動靜,一邊在意後面的裴嶽棠。他們剛通過門口,石門顫抖着“轟隆隆”關上,外面的光亮頓時消散,餘下火把照亮一方天地。
他們拽下面罩,順着狹長的通道往前走去,有細細的風掃過臉頰,比外面的風沙要舒服很多。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石門堵住前路,可手上沒有第二把鑰匙了。
趙慎琢讓裴嶽棠儘可能緊貼着石壁,自己試探地伸手推了推石門。
石門沉重,他加大力道,石門緩緩移動,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屍臭。
趙慎琢又點了一支火把丟進去,火光劃過一道弧度,滾落在地。
雖然能照亮的範圍不大,但足夠看清周邊的屍骨。
這些死去的人不知躺在這裡多久,化作殘缺的白骨,靜靜的躺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晃動的火光中,頭顱上空洞的雙眼似乎又活過來,幽幽的望着進入藏寶地的人。
一陣陰風掃過,似有無數魂魄環繞周圍。
裴嶽棠不僅深深呼吸一口,以平復緊張的心。
“別怕。”趙慎琢輕聲安慰,溫暖的手掌覆上他的手,“我們繼續走,否則要來不及了。”
裴嶽棠笑了笑,“好。”
儘管光線昏暗,但勝在趙慎琢眼睛好,他牽着裴嶽棠的手,小心翼翼的繞過地上白骨,走到這間石室的另一頭——前行的門就在這裡。
此地再恐怖,有心愛的人陪伴在側,裴嶽棠心中的那點緊張恐懼也逐漸消失了。
前面依然是狹窄的通道,走了十幾步後道路往左,是向下的臺階,黑洞洞的猶如鬼怪的大口,默默的等待着活人自動送入口中。便是趙慎琢,在這壓抑幽暗中也生出一絲的懼意。可是他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因爲明白裴嶽棠會更加害怕這樣的環境。
於是他乾脆說起輕鬆愉快的話題,自己跟隨師父學藝時曾被關進千年的墓穴中練膽。那時他十歲,夜裡怕的厲害,但對死者心生敬意,不去打擾人家長眠,一夜無驚無險的過去了。只是第二天師兄他接他,倒被墓中一陣陣的陰風嚇得半死。
裴嶽棠聽的入迷,他喜歡趙慎琢說起過去的事,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通道的盡頭。
對開的大門緊閉着,無聲無息。
趙慎琢又讓裴嶽棠站到一旁,自己全神貫注的慢慢推開大門,門“吱呀”一聲晃悠悠地撞在石壁上,金光溢出,他閃身躲到一旁。
沒有絲毫動靜,他望過去,只見門扇後是一個巨大的石室,一箱箱的黃金白銀整整齊齊的堆放着,不知從何處滲進來的光亮,落在真金白銀上,折射出無限的光芒。
他摸出一枚飛刀,甩進石室中,飛刀“叮”的一聲扎進對面石牆上。見沒有機關觸動,他又小心的邁出一步,四周依然安靜。
果真如百竹翁所說,藏寶之地沒有機關。
他拽着裴嶽棠一起進入石室,查看過最近的幾口箱子,滿滿的一箱金銀,老少不欺。
裴嶽棠幽幽的長嘆一聲。
有道是滄海桑田,前朝建國距今已有五百多年,且此地常有地龍翻身,當年畫圖之時的湖泊經歷變動,如今早已化作滾滾黃沙,唯有這座山峰矗立於此,千百年不變。不知前朝皇帝們是什麼樣的心思,竟是五百年來不曾改動過藏寶圖,致使如今實地與地圖有了很大的變化。
多虧在土地公廟的靈機一動,也有百竹翁的無所不知,他們才能找尋到真正的藏寶之地。
“幾百年來,居然積攢出這麼多。”裴嶽棠環顧周圍,不禁感嘆,“富可敵國,史應忠有這樣的寶藏招兵買馬,何愁完成不了復國大業。”
但是……他望向趙慎琢,目光堅定。
趙慎琢點點頭,從厚重的斗篷裡掏出一隻褡褳。
所有的東西就算落入史應忠之手,也絕不會有任何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