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緯庫
情報宗卷如海,靜謐無聲若天,角落裡,獨坐着一個五歲的藍眸男孩。只見他正坐在桌後畫寫着什麼。急忙從洛城十里亭趕回來,一身風塵的無憂一回來便往這趕來。
無憂趕到經緯庫,左右四望着,終於在那角落裡看到了那抹灰影,不禁放心一笑。見楚兒正專心在畫寫着什麼,無憂不禁放輕了腳步,輕緩地向他走去。走到楚兒身邊,無憂這才明白他在幹什麼。
“楚兒,”看到楚兒剛畫好的這張畫像上的人,無憂不禁皺眉。“你爲什麼要畫她?”
畫上的人是個女子,肌若凝脂,柳眉桃面,清澈藍眸,嘴角帶笑而眸卻冷淡如異世之人。她與零微殘憶長得很像,若非她的眼睛是藍色的,無憂當真就要以爲楚兒畫的是零微殘憶了,可她偏偏就有雙藍眸,這也就無疑說明了她的身份。
“因爲,”楚兒一邊放下筆,一邊看着畫上的女人,微笑道,“她是我娘!”
無憂不禁深嘆。是呀,她是楚兒的娘,是他的雪姨,是希兒的小姨,是蘇家的二小姐,是他乾孃的妹妹,蘇倩雪。
看着畫像,楚兒天真地問無憂:“鈺,我畫得,像嗎?”
他從未見過他的母親,因爲他一出生,她就死了。他也沒有見過她的畫像,因爲楚澤爲她畫的畫像全都被楚銘的母親,當年琉球的皇后,如今的太后雲姬給燒了。而無憂當年找到的畫,也被他和零微殘憶一起燒了。他能畫出這幅畫,只是因爲風告訴他,他的母親蘇倩雪與零微殘憶長得一模一樣,除了,她的藍眸。
無憂無奈地閉目,道:“像!”
“那像姨娘嗎?”楚兒看着無憂,又問,“雖然都說她們姐妹很像,就像是雙生子一樣,可是,我還是覺得,她們並不是一樣的。”
聽到楚兒的問題,無憂不禁想起了那個苦命的美麗女子。看着畫上的蘇倩雪,無憂緩緩道:“她們很像,只是,我記憶中的乾孃,她的臉上很少出現過笑容,就算是看着希兒,也只是淡淡地笑,不似你畫中的雪姨,笑得如此燦爛。而且,她的臉上滿是滄桑,早沒了從小養尊處優的痕跡。”
看着那雙藍眸,無憂不覺地道:“不知道,乾孃的眼睛,是不是和雪姨一樣,如此清澈,如此冷淡。”無憂的記憶裡,他的乾孃,零微殘憶的母親蘇青絮從沒有睜開過她的眼睛,因爲她早已經瞎了,爲她丈夫的死而哭瞎的。
“一定不會!”楚兒肯定地說。
“爲什麼?”無憂挑眉,不明白楚兒爲什麼這般肯定。
“因爲姨娘自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每天都笑得很張揚,很開心,所以她的眼中應該只有對天地萬物的慈愛笑意,而不似娘這般冷淡地看待這個世界。”
擁有御風之術,身爲琉球下一任大祭司,蘇倩雪在她僅有四五歲時就已經待天地萬物冷漠了,除了她的父親與姐姐,以及蘇青絮的婢女柳枝,她就從不與任何人說話,更別提對人笑了。對於這一點,無憂很慶幸,因爲楚兒沒有像他娘一樣冷漠待世。
“楚兒,你怎麼突然想到要畫雪姨的畫像了?”想起這點,無憂便有些不解。
“因爲,”楚兒低吟了一會,便無所謂地笑着說,“因爲我很快就要去見她了,我必須知道她長什麼樣子,這樣,我纔好去找她呀。”
“楚兒!”聽到楚兒說這樣的話,無憂不禁厲聲地叫道。“不許胡說!”
見無憂生氣了,楚兒不禁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不忘打趣無憂,“鈺,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比你冷着張臉的樣子好看多了。”
停下大笑,楚兒看着無憂,又說:“不過,我覺得,你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
說完,楚兒便伸出手指來,沿着無憂的臉頰,劃弄開來,笑着說:“來,笑一個給我看看。”
見無憂眉頭皺得更深了,楚兒強忍着心底的狂笑,繼續微笑着說:“別那麼小氣嘛,笑一個,笑得好看,爺有賞的。”
看着楚兒這一副調戲良家女子的樣子,無憂真是哭笑不得,無奈道:“你從哪學來的?”
“這還需要學嗎?”楚兒眨着無辜的眼道,“是個男人就會呀!”
“可你還不是男人。”無憂板着臉道。
楚兒不禁白了無憂一眼,敷衍着道:“是是是,我不是男人,你是你是!”
見無憂被自己說得滿眼無奈,楚兒不禁想笑,可他這笑還沒笑出來,就覺身上一陣劇寒,似要將他流動着的血液都凍結住。糟了,血咒要發作了嗎?可是,現在還沒到子時呀,還是說,我的生命,真的到了盡頭嗎?想到這,楚兒不禁無奈地笑了。看來,他還是逃不脫宿命的安排。
“楚兒!”發現楚兒的全身都冷了起來,抱着他的無憂連忙驚呼,“你怎麼了?”
想到什麼,驚恐地問“是血咒發作了?”不等楚兒回答,無憂連忙抱起楚兒,伸手扭轉了桌上的端硯一圈,便見那整齊排立着的幾個書架向左右兩側分散開去,中間空出來的地面上露出一個很大的入口。無憂抱着楚兒慌忙地拾級而下。
密室中,一切陳設皆備,華麗尊貴。
急忙趕到那張放在牆邊的華麗大牀旁,無憂便將楚兒輕放到牀上,雖然知道沒有用,可他還是拉過被子爲楚兒緊緊的蓋上。看了眼牀頭灰色帳幔間垂下的那條青色的長繩,無憂便連忙伸手用力拉了下。
這是他特別讓人設計的機關,如果楚兒有什麼事,只要用力拉一下,整個天下第一樓都能聽到一陣急促的笛聲,旁人不知何事,只當是什麼人在吹笛,可知道楚兒的存在並明白這笛聲含義的溶月聽到了,便會立即趕來,以防楚兒一個人在這平時無人來的經緯庫中會出事。
而無憂剛拉,密室入口處便傳來的一陣急促的步聲,無憂看去,只見是溶月,她手裡還拿着盤楚兒最愛吃的玫瑰糕。很明顯,她是來給楚兒送吃的,卻正好聽到了這陣笛聲,這才慌張地跑進來。
“樓主?”看到無憂在這,溶月頓時愣在了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讓你照顧楚兒,你跑到哪去了?”看着溶月,無憂不禁大聲衝她怒喝道。
溶月被無憂的大喝給嚇得愣在了那,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無憂還想說什麼,卻被人拉了拉衣角,回頭看去,卻見是躺在牀上,臉色蒼白髮青的楚兒。
“不要、怪她,這不是她、她的錯。”楚兒吃力地說着。
無憂傷痛地閉目,他知道這不能怪溶月,她要管天下第一樓那麼多的事,怎麼可能寸步都不離開楚兒?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生氣,只是,他氣的,不是溶月,而是他自己。
無憂在牀沿坐下,看着一臉痛苦,身上散發着寒氣的楚兒,心痛道:“楚兒,你別再說話了,那樣你會更加痛苦。”
楚兒微笑着搖頭,吃力地說:“不,如果、現在不說、我怕、就沒有、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看了眼無憂和溶月,楚兒無奈地笑道:“好可惜,希兒表姐,不在,不然,我就真的沒有遺憾了。”不得善終,含恨而死,娘,你對我的詛咒,好靈驗呀!
“不許胡說!”無憂怒吼道。
看到無憂對自己發怒大吼,楚兒不禁笑了起來。“鈺,我會永遠記住,你爲我生氣的樣子。”那個人生氣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吧。楚澤,我所謂的父皇,我不恨你,也不恨娘。恨,好累,真的好累。
無憂無奈地將臉撇到另一邊,不想再聽楚兒胡言,便衝站在那入口處的溶月喝道:“甘露和靈蔓呢?她們還沒來嗎?”
“這,”溶月有些慌,連忙說,“我這就去找她們來。”說完,便將手裡的玫瑰糕放在一旁的桌上,匆匆地轉身跑向外面。
她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她再不把甘露和靈蔓她們儘快找來,楚兒的情況就真的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