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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刻意追求的不一定有結果,順其自然卻往往水到渠成。也許正應了人們常常說的那句話,今生的緣分,是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有心澆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

宋振國和白曉燕的結識,就是一個有驚無險的邂逅相遇,這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月下老人的有意安排。

那是一個北大荒初秋季節的傍晚,落日的餘暉照在鄉間的小路上。秋風襲來,令人感到一絲寒意。工程連的副連長,哈爾濱知青宋振國,從團部開完工作會議,興致勃勃地趕回連隊。如血的夕陽,茂盛的樹林,清香的野花,醉人的蛙聲……構成了北大荒美麗迷人的景色。宋振國感到心曠神怡,神情氣爽。

宋振國邊走邊回憶着會議內容,躊躇滿志地規劃着工程連的發展前景。他已經來到北大荒一年多了。在這段時間裡,他漸漸熟悉了這裡的人和環境,對這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充滿了感情。他決心把青春和熱血獻給第二個故鄉。他踏着輕盈的腳步,臉上洋溢內心掩飾不住的笑意,小聲唱着剛剛學會的《兵團戰士之歌》快步地走着。

就要來到那條熟悉的小河邊了,忽然,他看到站在小橋上那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影,跳了下去。宋振國感到有些蹊蹺。他快步來到橋邊,看到跳水人並不會游泳,已經順流而下,在水中上下翻騰着。他顧不得脫衣褲和鞋,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宋振國憑着自己從小在松花江裡,練就的一身好水性,沒費多大的勁,就把跳水人救了上來。

落水的是一個女青年。宋振國發現她已經沒有了氣息。來不及多想,宋振國立即跪在地上,爲她嘴對嘴的做起了人工呼吸,又用手壓她的胸部。一會,落水人吐出了一口水,開始有了微弱的喘息,宋振國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宋振國坐在落水人身旁,用手甩了甩頭上和臉上的水,仔細打量這個躺在地上的人,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美麗絕倫的少女臉。少女雖然有氣無力的半睜半合着眼睛,滿臉水珠,但可辨出五官十分清秀。烏黑的秀髮襯托着白嫩的臉龐,貼在身上的淺色衣服,把她苗條的身段,毫不掩飾的呈現出來,真像一朵出水芙蓉。宋振國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女性,一時間,感到臉紅心跳,渾身發熱。

一會,完全清醒過來的少女,睜大了眼睛。當她看到,站到眼前的是一位男青年時,驚恐地爬起來就想跑,但終因身體虛弱,沒跑上幾步,又跌倒在地上。宋振國連忙追上去說;“你不要怕,我是工程連的宋振國,是下鄉青年。”那少女打量了他一下,驚喜地問:“你就是宋振國?我聽說過你火中救人的先進事蹟。”接着,她神色黯淡下來,喃喃地說:“你是我們知青當中的先進人物,我和你不一樣。 你不該救我!”“有什麼不一樣?我們都是知青。你落水了,我怎麼能不救 呢?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你是哪個連隊的?我送你回去。”宋振國伸出手,想拉她起來,看看落水人擺了擺手,又無奈地縮回了手。“我叫白曉燕,是團部的話務員,你走吧!不用管我!”白曉燕固執的說。“白曉燕,我聽口音,可以斷定你是北京青年。你怎麼能這樣呢?你家裡的親人要是知道了,該要有多傷心哪!”宋振國勸慰道。“家?我已經沒有家了!找不到親人了。我父母因爲有海外關係,又精通英語,涉嫌一起國家機密泄露案件,不知道被關在什麼地方去了。我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好。”白曉燕邊哭邊說。“白曉燕,人活着就有希望。你父母的問題,早晚會搞清楚,你一定會找到你的父母。你的父母,也一定每天都在思念着你。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你父母要是知道你這樣,該多焦急呀。你要振作起來,堅強起來。人生的路還很長,難免遇到坎坷,我們要勇敢面對。你要是不反對,你把我當成你的哥哥好不好?我就是你的親人。走,我還是送你回去吧。”宋振國就像大哥安慰小妹一樣。“不!我不要你送我回去!我還是死了好,請你走吧!”白曉燕的語氣很堅決。“這樣吧,有什麼話,咱們以後再說,前面不遠,就是我們的連隊,你跟我先回連隊吧。”“我不去,你還是走吧。”“那怎麼行呢?你身上的衣服都溼透了,這樣會生病的。”宋振國不由分說的拉起白曉燕的手就走。白曉燕無法掙脫,只能踉踉蹌蹌地隨着宋振國向前走去。

快到連隊時,白曉燕因爲幾天來一直處在絕望之中,沒有進食,又經過涼水一泡,體力不支,昏了過去。宋振國只好背起白曉燕,朝着連隊走去。爲了儘快趕回連隊,宋振國決定翻過一座小山,抄近路,從山間小路穿行。上山的路,崎嶇不平,剛剛下過的一場綿綿小雨,使原本坡陡的路面,更加難以行走。宋振國彎着腰,吃力的走着。落水的白曉燕,身上的線衣和線褲都溼透了,衣服上面流下來的水,交叉着宋振國臉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山間的小路上。兩個身影,行進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這時,趴在宋振國後背上的白曉燕,漸漸地甦醒了,她掙脫着,從宋振國的後背上跳了下來。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能走。”“那好,我們慢點走。”宋振國點了點頭,跟在白曉燕的後頭走。可是,沒一會的功夫,白曉燕又昏了過去。宋振國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她是怎麼回事?這麼虛弱?”宋振國只好重新背起白曉燕,回到了連隊。

宋振國來到距離路邊最近的炊事班,把白曉燕背到女司務長高和平的宿舍裡。高和平詫異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先把她放在你這裡,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你們女同志說話方便,一會等她醒來以後,你問一問她,她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宋振國一邊回答,一邊同高和平一起,把白曉燕放到高和平的牀上,囑咐高和平照顧好白曉燕,自己急忙跑出去找衛生員。

高和平用毛巾幫白曉燕擦乾全身,找來自己乾爽的衣服,給白曉燕換上。從暖壺裡倒了一杯熱水,一邊用嘴吹着喂進白曉燕的嘴裡,一邊吩咐炊事班長華杜鵑,擀一碗熱湯麪條,儘快送來,裡裡外外忙成一團。白曉燕喝了熱水,慢慢睜開了眼睛。她迷茫地問:“我這是在哪裡呢?”高和平高興地拉着白曉燕的手說:“你可醒了!你是我們副連長把你揹回來的。這是在我們工程連,這是我的宿舍。我叫高和平,你需要什麼,告訴我一聲就行。來,你再喝點熱水,一會,炊事班就會送來熱麪條。”正說着,宋振國和衛生員來了,衛生員給白曉燕做了檢查,告訴宋振國說,她只是身體虛弱,精神有些緊張,沒什麼大毛病。休息一下,就會好的。宋振國一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華杜鵑送來了麪條,高和平接了過來。她端着熱騰騰的麪條,送到白曉燕面前,白曉燕搖頭不吃。高和平着急地對白曉燕說:“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麼能行?我們副連長費了這麼大的勁,把你揹回來,你可要愛護自己的身體,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這是炊事班的同志特意爲你做的麪條,你如果不吃,那不是辜負了他們的心意了嗎?來,趁熱吃。”高和平拿起筷子,夾起一筷子麪條,送到白曉燕的嘴邊。白曉燕只好接過高和平手中的碗,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來吧,謝謝你們!”宋振國高興地說:“謝什麼,咱們都是兵團戰友。你把麪條吃的乾乾淨淨,就是以實際行動謝我們啦,要是因爲我在這裡的原因,你不好意思吃,我現在就退場。好啦,一定要吃的地淨場光。”宋振國說完,輕鬆的走了。白曉燕眼中含着淚,吃光了麪條,蒼白的臉上,溢出了微微汗珠,漸漸恢復了白裡透紅的臉龐。那熱騰騰的麪條和熱情關愛的目光,讓白曉燕從心裡到身體裡都感到了一股暖流。

高和平遞給白曉燕一條毛巾,讓她睡一個安穩覺。“那你睡哪裡呀?”白曉燕不安地問。“炊事班裡每天都有上早班的,我睡她們的地方。你就安心地睡吧!”高和平邊說邊走了出去,隨手輕輕地關上了門。白曉燕睜着大眼睛,毫無睡意。她環顧着四周的環境,看着雖然陌生,但格外親切的紅磚白牆,感受到了自從來到北大荒後,從沒有過的溫暖和踏實。宋振國揹着她,一步一步走在路上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在她的記憶裡,這是唯一背過他的男人。就連自己的父親,在她的記憶當中,也不曾背過她,因爲父親是高級知識分子,只知道鑽研他熱衷從事的學問。況且,父親和那個年代的許多人一樣,認爲男同志抱孩子,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白曉燕的內心深處,感到了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感。想着,想着••••••一夜未眠的白曉燕,上下眼皮開始打架,睡意襲來,身心疲憊的白曉燕,帶着笑意,漸漸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