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麥穗綠了,又變黃了。豆秧結了莢,鼓了起來。金色的麥穗和圓滾滾的金色大豆,記錄了知青們的成長。磚瓦房逐漸取代了泥土房,一磚一瓦的堆積,都展示了工程連職工們的勞動成果。

歲月如梭,時光飛逝,知青們已經漸漸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知青們好像一下子形成了一股熱潮,人們對搞對象的觀念,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股大潮,席捲着那片黑土地。

看着返城無望,不少知青準備在這裡安家落戶了。找伴侶的計劃和行動,也好像是雨後春筍,一下子冒了出來。隱形伴侶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招搖過市’了。久違的人,見面的問候語,那個時期,最時髦話是:“你的個人問題解決了嗎?”

指導員看到大勢所趨,只好順應潮流,不支持,不反對。在全連職工大會上,強調不允許再發生未婚先孕的現象,不允許發生爭風吃醋的鬥毆現象。

在工地上,沒有房蓋的,一個個被水泥間隔開的小屋內,是情侶們談情說愛的好去處。就連四輪拖拉機的車頭裡,也是青年們約會地點的首選。誰都知道,車頭裡面,不但能遮風擋雨,還可以阻擋蚊子的進入。

何寶神氣的說:“我不需要在車頭裡遭罪了,我在家裡就能摟着媳婦睡覺嘍!我的老窩子——木工房,不收費的轉讓給你們了。”爲此,青年中流傳着幾句話,“一號小車,二號工地。菜窖裡面,有個秘密。木工房裡,擠不進去。樹林之中,廣闊天地。”宋振國和白小燕也落落大方地公開了伴侶關係。

連部裡,宋振國正在和相鄰連隊通電話。“劉連長,我們給你們的水泥,明天一定送到,不會耽誤你們的工期。明天,我們就派人去掰玉米。好,好,好,謝謝。

指導員走了進來,“振國,是誰來的電話?”“哦,八連的連長來電話了,他說,明天把調撥的水泥給他們送去。”“他們那麼急着要水泥幹什麼?”“現在,知青們要在這裡安家的多了,房子不夠住。”“是不是有沒結婚就要生孩子的?要不然,怎麼那麼着急?咱們連裡以後不照顧這樣的青年,讓他們住舊房子去。”“對了,指導員。我聽說,咱們連裡還真有幾對準備結婚的青年,我們要給他們準備房子。”“郎智前幾天就找過我。我告訴他,不行!”“爲什麼?這不是好事嗎?”“他的對象是外連隊的。都要像郎智這樣,我們連隊得多蓋多少房子?”“指導員,這個規定不近人情。知青在哪裡找對象,是他們的選擇,我們不能因爲這個原因,不支持他們結婚。”“話是好說,房子可不好蓋呀。那得儲備建築材料,還得需要時間。”“以後我們再想辦法吧。明天得出人掰玉米。”“他們爲什麼讓咱們去掰玉米?”“是這樣,他們連人手不夠,都抽去蓋房子了。地裡的玉米,如果不及時收回來,就會被老鼠和野豬吃光了。我們 掰下的玉米,給我們連隊的青年改善伙食。這不是一舉兩得嗎?”“好是好,咱們連的人手也不夠,派誰去呢?”“就從後勤排裡抽人去吧。”“那你去安排吧,連長這幾天都在水泥點看着呢。水泥現在是供不應求哇。”

高和平和白曉燕,在一人多高的玉米地裡,拖着一個麻袋,把從玉米杆上掰下來的玉米棒子扔在麻袋裡。她們一邊掰着玉米,一邊聊着天。“白曉燕,你和宋振國什麼時候成家呀?”“我不知道,聽他的。”“他怎麼說?”“他說,房子緊張,要先讓給別人。”“他就是這麼個人,總是替別人着想。”“和平姐,你怎麼想啊?”“想什麼?”“想,想,你知道我想問什麼。”“以後再說吧。”“我能幫你什麼?”“你呀,就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就行了。”

突然,白曉燕感到有一隻毛茸茸的東西,順着自己的褲腿往上爬,她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啊!”“白曉燕,你怎麼了?”高和平跑過來,“有一個小動物,在我的褲腿裡爬。”白曉燕的臉都嚇白了。“別怕,來,我幫你把褲子脫下了吧。這裡不會來人。”高和平剛說完,就聽見四輪車的“突突”聲。白曉燕哆哆嗦嗦地問:“怎麼辦呢?來人了。”“一定是何寶的車,來拉玉米。我給你看着,你快把褲子脫下來。”白曉燕脫下褲子,一隻老鼠鑽了出來。白曉燕的腿上,被老鼠多出抓傷。白曉燕恐懼地看着跑遠了的老鼠。“咬到你了嗎?”高和平關切地問。白曉燕眼裡噙着淚,點點頭。

高和平幫白曉燕穿好了褲子,何寶走了過來。“高和平,一共十二袋吧?”“對。”“那我們走吧。夠青年們吃一頓的了。工地上還等着我運磚呢。”何寶把玉米袋子背起來,放到了車上。

高和平攙着一瘸一拐的白曉燕上了車,“怎麼啦?”何寶驚愕地問。“沒什麼。”白曉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晚上,白曉燕發起了高燒,高和平找來衛生員,開了退燒藥。可是,一天過去了,白曉燕的高燒始終不退。宋振國聞訊跑了過來,他一會摸摸自己的額頭,一會摸摸白曉燕的額頭,急得直撓頭皮。他果斷地對高和平說:“這不是感冒,應該立刻送醫院。你在這裡照顧她,我去找何寶。”

醫院裡,高和平把白曉燕被老鼠咬傷的情況,向醫生做了說明。“咱們去外面去說吧。”醫生說完,關上了病房的門。走廊裡,醫生用沉重的聲音說:“這是由於老鼠的細菌感染,造成的高燒。這種病,很危險。你們要注意隔離,防止傳染。”宋振國聽到後,驚愕地張大了嘴,急切地問醫生:“有這麼嚴重?”“當然嚴重。”醫生肯定地回答。“還能傳染?”高和平緊張地問。“不但傳染,而且傳染的速度很快。所以,你們就不要和病人多接觸。”醫生鄭重地告訴大家。“那你們就醫生不怕傳染嗎?我們必須要有人護理,醫生,你告訴我們,怎樣防止傳染?”宋振國進一步問道。“治病救人,是我們醫生的責任。怕傳染就不救人了?你們要是非要護理病人,我們也歡迎,我們的人手還真是不夠。但是,你們要戴口罩,戴手套,衣服要經常消毒。”醫生囑咐完,轉身走了。 “你們都回去吧,我在這裡就行了。”宋振國憂心忡忡地說。“我也留下吧。”高和平急切地說。“不用了,你回去吧。食堂本來人手就少,白曉燕這一病,又少了一個人。連裡職工那麼累,伙食要搞上去。何寶,你趕緊回去,連裡還等着你開車運磚呢。如果需要你們,我再打電話通知你們。”宋振國擺了擺手。高和平和何寶步履沉重地走了。

宋振國剛要進入病房,醫生走了過來,拽着宋振國的衣服說:“我不是和你說過嗎?要戴口罩、手套。”“行,我這就去買。”“算了吧,我這有,你先戴上吧。”“謝謝。”宋振國摸着白曉燕的額頭,還是很燙,他嘆了一口氣。坐在病牀邊上,目不轉睛地看着昏睡中的白曉燕。

第二天早晨,白曉燕醒來了,她看見宋振國坐在牀邊睡着了。她拿起桌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順便拿起鏡子照了照。鏡子裡的她,那張人人羨慕的漂亮臉蛋不見了,臉上不知道是因爲細菌感染,還是藥物過敏所致,臉色赤紅,胖頭腫臉,長滿了疙瘩。看起來十分猙獰恐怖。白曉燕不由得“啊”了一聲。

宋振國被驚醒了,他看見白曉燕的摸樣,也着實下了一跳。他愣愣地看着白曉燕,不知說什麼好。白曉燕哭着問:“振國,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你能去問問醫生嗎?”“別急,我這就去問。”宋振國跑步出去了。

一會兒,宋振國回來了。他迴避着白曉燕期待的目光,輕描淡寫地說:“沒事,過幾天就會好的。”“真的嗎?”白曉燕還是有些疑惑。

過了幾天,白曉燕的高燒雖然退下去了,可是,她的面容依然如故,沒有起色。宋振國看到白曉燕的病情好轉,惦記着工程進展,就回連隊去了。

李隊長走進了病房。“你怎麼來了?”白曉燕奇怪地問。“我是聽咱們原來宣傳隊的小周說的。他昨天來看病,知道了你住院的事。我今天趁着午休,來看看你。”李隊長剛說完,主治醫生走了進來。“這個病房不能隨便進,是隔離病房。趕緊出去!”醫生一邊說着,一邊揮手,示意李隊長出去。“不要緊的,我沒那麼嬌氣。”李隊長說完,反倒毫不介意地坐在椅子上。“我說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你是醫生,我是醫生?”醫生用手推李隊長。“我不走。有什麼後果,我自己負責。”李隊長仍然牢牢地坐在椅子上。“你快走吧。”白曉燕催促着李隊長。“我說不走,就不走。”李隊長沒有退出去的意思。醫生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白曉燕感激的眼光看着李隊長,“李隊長,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又有傳染病,你還來看我,我••••••”“傳染病算什麼?可以治嗎。你的臉不管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最可愛的。”“李隊長,你的話,怎麼和振國說的一樣啊?”“因爲他和我一樣,都是看中了你美麗的心靈。我沒有看錯人,振國是好樣的,他是你一生的保護神。”

白曉燕心裡涌起一股暖流,她忽然冒出一種感慨,“李隊長,我已經和宋振國是伴侶了。不然,今生我一定選擇你。”

也許是蒼天的眷顧,也許是兩個男人的體貼關照,白曉燕的臉,原本在醫生看來是不可能治癒的,竟然恢復的美麗如初。白曉燕康復出院了。經過這次磨難,白曉燕和宋振國的感情,更加真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