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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中蘇邊境戰事的停止,中蘇關係也趨於緩和。武裝排的戰士們停止了訓練,全力投入到生產當中。以生產建設兵團稱號的各級編制,全部恢復了農場的稱號,兵團戰士們變成了農工。兵團戰友變成了荒友。但是,大家還是習慣上叫戰友。這在武裝排的同也產生了一些波動。當初,滿懷激情來保衛邊疆,以能扛上槍爲榮的知青們,不免有些失落感。

牛志強組織大家把槍收起來,進行登記後,吩咐門口的三個人,把槍交到倉庫裡。

王解放挎着三支***,走在前面。郎智揹着三支步槍,走在中間。鄒士飛揹着兩支步槍,挎着一支***跟在後頭。“我說狼,你乾脆把我這支***也拿去,我這有橫的,有豎的,不好拿。”鄒士飛把自己挎的***遞給郎智。“大家都拿三支,你搞什麼特殊?”王解放替郎智打抱不平。“沒事,沒事。我拿四支。”郎智接過槍,滿不在乎地說。“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拿槍了,以後,他想扛槍,還都沒機會了。刀槍入庫嘍!”鄒士飛不無遺憾地說。“是呀,我就是奔着扛槍纔來的,沒有槍,一天到晚的光幹活,這算什麼?農工?沒勁!”王解放嘆了一口氣。“也不錯呀,省得爲了爭當五好戰士,鬧得臉紅脖子粗的。每天不軍事訓練,不用擦槍,也輕鬆了許多。”郎智好像對武裝戰士到農工的轉變,很不介意。“燕雀焉知鴻鵠之志。”王解放擺出了一副壯志未酬的表情。“你有本事,去當兵啊。這兵團戰士啊,就是扛了杆槍,他也不是真正的兵。”鄒士飛對王解放,不屑一顧。“我想去當兵,那還不是我爺爺一句話的事。”王解放瞥了一眼鄒士飛。“你有這麼好的條件,爲嘛不去呢?”郎智不解地問。“我爺爺說,讓我在這兒鍛鍊鍛鍊。怎麼?你們也想離開北大荒?你們可是說過要紮根北大荒的。”王解放慢條斯理地反問道。“我不是說北大荒不好,是說當兵光榮,穿上軍裝那多精神呀!你說是不是?”郎智把頭轉向鄒士飛。“是與不是,都讓你說了。”鄒士飛知道,郎智是怕扣上一頂不安心邊疆建設的帽子,找自己爲他解圍。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誰都想早日離開北大荒,只是不敢說穿而已。

一陣秋風刮來,把地上的落葉,颳起一個小旋風,滾動着向前奔跑着。郎智遺憾地說:“王解放,你能走出北大荒,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出北大荒啊?你要是走了,不會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把我們這些北大荒戰友,忘得乾乾淨淨吧?”“秋風掃落葉,那是雷鋒同志對待自己的缺點的態度,你淨瞎比喻。”王解放晃晃頭,笑了。“真難得,你也會笑?”鄒士飛有點大驚小怪地說。三個人說着話,把槍支放進槍庫。走出幾步,又不約而同地駐足回頭看了看,眼神中流露出留戀的目光。

秋季對於北大荒來說,本來是個收穫大豆的季節。可是,這一年的天空,像個漏斗,雨下個沒完沒了。大地裡有一米多深被雨水滲透,拖拉機下不去地,收割機只能躺在倉庫裡睡大覺。北大荒的冰凍期來得早,十月上旬,大地已經結冰了。

團裡組織全體職工到地裡搶收大豆,工程連也停止了施工,參加搶收。宋振國帶領工程連的同志們,每天在地裡彎着腰,爭分奪秒地揮舞着鐮刀,起早貪黑地搶收着。

高和平也參加了秋收。本來,搶收人員名單中沒有高和平。可她向指導員提出申請,說自己是團支部副書記,應該協助團支部書記,做好青年的思想政治工作。身先士卒,越是艱苦越向前,堅決要求和大家奮戰在第一線,指導員同意了她的請求。她提前購買了食堂所需的物品,安排好自己的工作,來到地裡,和連部班的同志一起,在一片低窪地帶的大豆地裡,揮鐮搶收着。

早晨的大豆地裡,表面上還結着冰,到了中午,地面上的薄冰開始融化了,腳就會陷進帶着冰碴的泥漿裡。大家只能穿着雨靴收割。薄薄的雨靴,長時間的站在冰水裡,五個腳趾頭都凍得沒有了知覺。冰碴劃破了雨靴,泥水灌進雨靴裡,更是鑽心地疼痛。

由於大雨連綿,機器和人工無法下地裡幹活,大地裡荒草迅猛生長,有的地方的高草達一人多高。荒草上面,佈滿了扎人的小刺,人在草中間鑽來鑽去,手臂上被扎破和劃破的小孔上,佈滿了血跡,疼痛難忍。大家顧不上這些,一刻不停地搶收着。手套是防止扎傷的最好用品,可惜,那個年代,這還要靠知青們的家裡郵寄過來。

宋振國讓家裡寄過來一包手套,送給沒有手套的青年。他特意留給白曉燕兩副。他知道,白曉燕沒有家人會給她郵寄手套。白曉燕接過手套,抱在胸前,望着走遠的宋振國,眼睛溼潤啦 。

每天晚上,大家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借住的二連,躺在臨時搭建的大通鋪的牀上,連打洗腳水的力氣都沒有了。宋振國和高和平硬挺着勞累的身體,幫體弱的同志打水。熱水很快就被打光了,還有很多人沒有洗上腳。高和平對宋振國說:“我們借住在二連,不能什麼事情都找人家解決,我們得自己出人燒熱水。大家的腳都凍了一天了,不能讓大家用涼水洗腳。”“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明天就安排個人燒水。”“今天,大家都累成這樣了,我們先去井邊挑點水燒熱吧。”高和平邊說邊拿起水桶,宋振國上去搶過水桶,無意中宋振國的手碰到了高和平的手腕,“你今天已經累了一天了,還是我去吧。”“你不是也累了一天了嗎?”“你是女同志,就別跟我爭了。”望着宋振國的背影,摸着自己被碰過的手腕,回想着剛纔宋振國說過的話,高和平多麼希望在自己今後的生活中,有這樣一個人相伴吶。他像一塊磁鐵吸引着她,像一個熱爐溫暖着她,看到他,渾身就會聚集起使不完的力量。

第二天,宋振國又精神抖擻的來到地裡。高和平可能是因爲昨天太累了,每個月的經期提前了。由於腳下太涼,高和平的腰部和腹部越來越疼,她咬牙挺着,一聲不響地繼續收割。漸漸地,高和平終於支持不住了,無力地倒在大地上。只見她臉色蒼白,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嘴脣已經被自己咬破了。宋振國聞訊趕來,心急如焚的大喊:“通訊員,趕快找衛生員來!”高和平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不要緊,吃點止疼片,一會就好。”“你不舒服,爲什麼不早說?”宋振國心疼的埋怨着,眼中充滿關愛的目光。在這一刻,高和平從內心深處體會到了,宋振國對自己的一片真情。

宋振國吩咐衛生員,把高和平送回住處。收工後,他顧不上洗臉,就跑到高和平的住處看望高和平,這讓高和平激動不已。高和平情不自禁的冒出了一句:“振國,你對我真是太好啦。”“應該的,你總是支持我的工作,和我還說這樣的客氣話。”聽了這番話後,高和平發熱的臉頰,開始降溫了。高和平明白了,宋振國的愛,是博大的,是無私的,他儘可能的去關心每一個人,包括她自己,只是因爲工作關係,他們比別人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一點,配合更默契一些,所以,宋振國對她的關心,也會比別人多一點。他們是在工作中和學習中,結下了深深的友誼。

宋振國在高和平牀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你以後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有病不要硬挺,我明天派人送你回去吧。”“我不能回去,秋收是一場硬仗,超強度的勞動,條件又這麼艱苦,大家有爲難情緒也數正常。在這個時候,我先帶頭撤退,會產生不好的影響。”“可是你的身體狀況••••••”“沒關係,我這幾天不能下地參加搶收,可以乾點力所能及的工作嘛。你不是要找個同志燒水嗎,我就給大家燒水吧。”“也行,我派個男同志給你挑水,你可別自己去挑水。”“行,你也累的夠嗆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那好吧,我去幫你把飯打回來。”正在這時,炊事班的同志送來了熱乎乎的麪條,宋振國這才放心的離去。直到宋振國的身影消失,高和平的目光才收回來。她從心裡希望宋振國能在這裡多待一會,想到宋振國沒顧得上吃飯,就來看自己,足以看出,自己在宋振國心裡佔有的位置,她的心裡,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牛志強也來看高和平了。當他在窗外看到宋振國坐在高和平的牀邊,和高和平有說有笑時,目光黯淡下來,心情惆悵地轉身離開了高和平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