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北京白曉燕的家裡。白曉燕坐在牀邊,看着熟睡的孩子,陷入了沉思。她太想念宋振國了,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到日思夜想的宋振國了。她拿出宋振國給她的手絹,仔細的端詳着手絹畫面上的小燕子,耳邊響起宋振國的溫柔的話語:“你是我永遠的小燕子。”“不管發生什麼變化,我們永遠不分開。” 不由得思念之情像潮水一樣涌來。這是宋振國在用心向她表達的愛意。白曉燕的眼前,就像過電影一般,浮現出和宋振國相處的點點滴滴。

宋振國從水中撈起她,對她嘴對嘴進行人工呼吸。宋振國揹着她,吃力地一步一步地來到工程連。宋振國頂着指導員的壓力,和她去找團長,他們肩並肩地漫步在回團部的路上。下雨時,宋振國把外衣披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染上傳染病住院時,宋振國的不離不棄。宋振國抱着她,在山坡上自由的旋轉。新婚之夜,宋振國那含情脈脈的眼光••••••這一切都彷彿發生在昨天,歷歷在目。白曉燕羞怯地笑了,她的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一種幸福感和滿足感。

白曉燕的媽媽走了進來,用眼神詢問道:孩子睡着了嗎?白曉燕沒有說話,點了點頭。白曉燕的媽媽示意白曉燕出來。白曉燕跟隨媽媽來到客廳裡坐下。“曉燕,幹什麼呢?孩子都睡了,你也不抓緊時間睡會兒覺。一天到晚的看那塊手絹,有什麼好看的?”白曉燕的媽媽遞給白曉燕一杯開水。“媽,我先不睡,一會兒還要給小羣洗衣服呢。這塊手絹,是振國給我買的。”白曉燕接過水杯說道。“不就是一塊手絹嗎?反過來看,調過來看的。我看你是心裡想着他,睡不着。”白曉燕的媽媽邊說,邊坐在白曉燕對面的椅子上。“媽,您看,這個手絹上的小燕子,多好看吶!”白曉燕撒嬌地說着。“好看。”白曉燕的媽媽眼珠瞥向別處,敷衍着說。白曉燕小心翼翼和媽媽商量着說:“媽,您看,我都回來這麼長時間了,也不知道振國現在怎麼樣了。他有半個多月都沒來信了,我挺惦記他的。我回北京時,振國和我錯過去了,我們連面都沒見上,我就直接回北京了。反正現在工作的問題,還沒落實,我想先回去了。” “回去幹什麼?家裡沒飯吃了?我和你爸爸共補了兩萬多元工資,夠你花半輩子的了。這麼多年,你受我們的牽連,沒少受苦。我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這回呀,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回去吃苦受累了。我已經向領導提出,把你調到我們局裡新辦的旅遊公司工作,你就等着上班吧。你如果在這個時候離開了,好位置就讓別人佔了。這個單位呀,一般人想進都進不去。”白曉燕的母親不容分辯地說。“媽,您不瞭解,我在那裡雖然苦點,大家都對我特別好。您看,我現在不是長得又高又壯實嗎?”“看什麼看吶?以前,你是跳舞的窈窕身材,看看現在,在北大荒,你都變成什麼樣了?臉也黑了,人也胖了。你爸從國外帶回來的化妝品挺好的,趕緊抹上,你就會變成以前的俏麗模樣。”“媽,我說的是,我要回到振國身邊,你說到哪裡去了嘛。在北大荒,臉越黑越革命,越進步。我在北京工作,那振國怎麼辦呢?媽,您就讓我回去吧。”白曉燕懇求道。“你滿嘴都是‘振國’,‘振國的’。媽這幾年蹲牛棚身體不好,你捨不得你那個振國,就捨得扔下媽呀?再說了,在北大荒那個窮山溝裡,能有什麼前途哇?孩子轉眼就長大了,也應該有一個良好地接受教育的環境吧?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該爲孩子想一想吧?小羣這麼聰明漂亮,回到北大荒,不是耽誤孩子的一生嗎?振國的問題,以後再說吧。你就安心等着上旅遊局上班吧。”“媽,振國現在不是在北大荒了工作了。是在哈爾濱的郊區,那是過去的兵團總部。”“那能和北京相比嗎?”“可是,我想回去和振國在一起。”“你和他過的那個窮困不堪的生活,還沒過夠哇?我不允許你回去。”“反正,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那就等你爸出差回來再說吧。唉,媽和你分開這麼長時間,還抵不過分開幾個月的那個宋振國?真是女大不中留哇!”“媽,您別生氣,讓我再想想吧。”“想什麼?我把你要想的,都替你想好了,我已經爲小羣找好了保姆。讓對面的劉姥姥來照看小羣,每個月給她十五塊錢。”“我是想••••••”“沒什麼可想的啦,我明天就讓劉姥姥過來,讓小羣熟悉熟悉她,你就安心上班吧。現在返城的青年,有幾個能像你這樣,回到北京,就能找到工作的。咱們鄰居家的孩子,返城後,都在街道幹臨時工,糊紙盒呢。更不要說是有這麼好的工作的。你就別想着回去的事啦。”白曉燕的媽媽,轉身離開了白曉燕的臥室。

寬敞華麗的旅遊局大樓裡,接待處的辦事人員接過白曉燕的調轉介紹信,告訴白曉燕:“走到頭,往左拐,到人事處辦手續。”白曉燕點頭致謝後,向人事處走去。

在白曉燕旁邊,站着一個梳着油亮頭髮的男青年,他始終目不轉睛的注視着白曉燕。看着白曉燕的背影,他自言自語的讚賞道:“真是仙女下凡啊。”他快步追上白曉燕:“同志,你是新來的吧?我帶你去人事處。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餘然。今後,我們就在一個單位上班了。你也是上山下鄉的,政策照顧返城的吧?我也是。我爸平反後,又恢復了外貿局副局長的職位。你需要我幫你辦什麼事,儘管吩咐。”

白曉燕對這個過分熱情的男青年,印象不算太好,甚至有些反感。可是,處於禮貌,她還是對他笑着點了點頭說:“謝謝!”餘然激動地接着說:“你笑得真迷人。我還是第一次,和你這麼漂亮的女同志走在一起。”“好啦,我到人事處了,不耽誤你工作了,你去忙吧。”“不耽誤,不耽誤。以後, 我們會經常見面的。我在人事處隔壁的團委上班,你有時間來找我。”看着白曉燕走進了人事處,餘然戀戀不捨地站在門外,眼神自始自終地停留在白曉燕的身上。

當白曉燕辦完手續走出來時,餘然裝作剛從團委出來的樣子,和白曉燕打着招呼,“白曉燕,你的手續辦完了?你分到哪裡了?”“我分到接待處了。”“我一猜呀,你肯定會分到接待處。這麼漂亮的女同志,不做接待工作,那可真是屈才啦。誰一看到你,都會賞心悅目哇。”“你不要跟着我了,別影響了你的工作。我要去接待處報到了。”“我們團委呀,就是圍繞着青年做工作的。你是新來的青年,我陪你走走,順便了解一下你的情況,這就是我的工作。”“你想了解什麼?” “白曉燕,你是團員吧?” “我不是。”“你想入團嗎?我幫你。”“我現在不是小青年了,我已經是孩子的媽媽啦。” 餘然停住了腳步,張大了嘴,惆悵地自言自語說道: “我看你長得這麼年輕,還以爲你是個小姑娘呢。”

白曉燕回到家裡,白曉燕的媽媽走了過來,用手示意不讓白曉燕出聲,拉過白曉燕悄悄地說:“小羣剛睡着,我們到我的房間裡說話吧。”白曉燕隨着母親,來到臥室裡,坐在母親的身邊。“怎麼樣?工作還滿意吧?”白曉燕的媽媽邊問,邊遞過一個蘋果。“還好。也不知道振國多長時間才能吃到一個蘋果。我們那裡很少有蘋果。”白曉燕咬了一口蘋果說。“看看,看看,我問你工作的事呢,你又提到你的振國了。”“媽,我還沒開始工作呢。”“那工作環境還滿意吧?”“好。”“要說起你的那個振國,你是滔滔不絕,說起工作,就一個字。”“媽,你又生氣。我告訴您一個可笑的事兒。今天吶,我去報到,一個自稱是你們局副局長兒子的人,問我是不是團員,我說不是,他說,他可以發展我入團。我說,我已經不是小青年了,是孩子的媽媽啦。你猜怎麼樣?”“怎麼樣?”“他把眼睛和嘴張的那麼大,都快要吃人了。哈哈••••••”“他是不是姓餘?”“對,是姓餘。”“他對你的印象怎麼樣?”“能怎麼樣?第一次見面。”“他都跟你說什麼了?”“他說,他從來沒有和這麼漂亮的女同志走在一起。”“他還說什麼了?”“還說呀,這麼漂亮的女同志,不做接待工作,那可真是屈才啦。誰一看到你,都會賞心悅目的。哈哈••••••,媽,你說,這種人,多會奉承人。”“噢。前幾天,餘副局長還跟我說,他的這個兒子離婚了,給他介紹的對象有一打了,他一個也沒看上。說是以前受父母牽連,找對象都對付。現在,父母平反了,找對象一定要找一個漂亮的。還讓我給留意介紹呢。可惜呀,你是結過婚的人了。”“媽,您說什麼呢!振國是我見到過的最好的男同志。誰也代替不了。”“成天把宋振國誇得天花亂墜的,我看你是井裡的蛤蟆—-就看見巴掌大的那麼一塊天。”“媽,您是沒看見振國這個人,您要是見到他以後,我敢保證,您呀,一定會喜歡他。”“行了,怎麼又轉悠地宋振國這兒了?還是說說你的工作吧。你的外語水平差,每天都要背單詞。每天下班後,我要考你。爭取在單位幹出點成績來。我再疏通一下關係,當個主任什麼的。”“媽,我可沒那麼大的野心。”“你沒聽說麼,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可不想當什麼將軍,我只想和振國好好過日子。”“看看,看看。宋振國是長到你心裡了,又提宋振國。”“他是小羣的爸爸,我不提他,能提誰?”“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媽,你當年是不是對我爸也這樣?說說,我聽聽嘛。”“沒大沒小的。”“媽。”白曉燕摟着媽媽的脖子,來回晃動着。

這時,小羣醒來了,她哭着找媽媽。母女倆像接到了緊急軍情的通知一樣,快步衝進小羣身邊。“來,媽媽抱。”白曉燕抱起小羣,小羣立刻止住了哭聲。“在我的眼裡,你還是一個孩子呢。一轉眼,你都是孩子的媽媽啦。你要是晚點結婚多好。”白曉燕的媽媽,嘆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