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一愣,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般動作。
百里凌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呃……熱情……
百里凌風的懷抱有一種風沙烈陽的味道,乾爽、熾烈,不帶一絲苟且的意味,只讓她瞬間想起大漠、想起她快意恩仇的江湖,她的兄弟們,曾經也這般爽朗地擁抱過。
她有一瞬間的迷惑,但是很快,她更敏感地察覺得腦門後一道陰森森幽冷冷的光。
她立刻擡手,雙指點在百里凌風的肩部和胸部之間,輕而堅定地將他推開:“大帥。”
百里凌風在抱住她的一瞬間也愣了,他原本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感激與磊落,但一抱住了秋葉白,他才覺得懷中之人身形雖然高挑,卻窈窕纖細得讓人吃驚。
那些繁麗的飛魚服衣飾下的身形……簡直像個女孩兒一般的柔軟。
而且這個身形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似在哪裡見到過。
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深思,便感覺胸口一股的堅定而緩和的力量將他推開。
百里凌風發覺懷裡纖細的人兒手上的力量竟然如此大,如此輕易地就能將比他高了一個頭的自己推開。
他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但還是很爽快地放開了她。
“抱歉,一時間太過激動,說實話,我想過你能做到運糧的任務,但是從來沒有想過你能做得那麼好,更沒有想到後來竟救了我龍衛二軍的將士。”百里凌風含笑看着她,真心實意地擡手抱拳道。
任何不顧生死,擱置舊恨,心懷大局蒼生的人,都值得尊敬。
即使那個人是他的敵人。
連李牧也再次恭恭敬敬地對秋葉白行了禮。
秋葉白見他面容似籠了一層淺光,陽光一般熾烈到明媚,極爲耀眼,卻也異常的爽愜,讓人很難對擁有這樣笑容的男子心生厭惡。
何況百里凌風除了那些身爲皇子奪嫡的行事手段,爲人大部分時候確實是愛恨分明,光明磊落的。
不過,看着他露出這樣燦爛的笑容,再感受腦後陰光四射,秋葉白卻只想暗自嘆息,完蛋,她家的那隻醋精兒一定是在腦補百里凌風在勾引她!
那股子酸味明顯得讓百里凌風都有點察覺不對地了。
自己真的要在大庭廣衆下大打百里凌風一頓,好表示自己的‘忠貞不渝’麼?
她暗自嘆了一聲,隨後又再退開一步,對着百里凌風淡淡地道:“一切都以大局爲重,本座自不能自毀長城,不管你我到底有什麼過節,大敵當前,自當擱置爭議。”
“攘外必先安內”這一句話早已經成爲了剷除異己的藉口。
看着秋葉白坦率的神情,百里凌風心中微微動,這一刻,他看着秋葉白,看着跟隨在秋葉白身後的龍衛們眼中的尊敬,他忽然並不希望成爲面前之人的敵人。
……
大軍入東州的路上,秋葉白一直跟在百里初的身邊,見他身上一直散發着冷颼颼的氣息,便立刻跟了上去,在他身邊低聲道:“軍師?”
百里初面無表情地道:“大人有何事?”
她有些無奈地低聲道:“我怎麼知道他真的會伸手隨便抱人,總不能當着三軍之面,將三軍主帥給打一頓罷?”
百里初轉頭看着她,忽然微微彎起精緻的脣角:“所以呢?”
她一臉無辜地看着他:“所以呢,背後攔下來,往他頭上罩個麻袋,打一頓?”
百里初看着她,忽然輕笑了起來:“不必了,下官已經爲大人解憂。”
他話音剛落,秋葉白便聽見旁邊忽然熱鬧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看過去,頓時一愣,百里凌風的坐騎黑風忽然不知怎麼了,忽然煩躁不安,使勁地撅蹄子。
百里凌風都拉不住,更沒法子翻身上馬,只得令好幾個士兵齊齊過來馴馬。
但是那些士兵們反而激怒了馬兒,那馬兒原本就是極爲神駿的汗血寶馬,一撅蹄子,就將幾個士兵踢倒了。
秋葉白看着那有些凌亂的場面,不免挑眉:“這就是軍師的‘解憂’?”
這算是阿初的報復麼,真是……太幼稚了。
但是百里初只翹起脣角,並不說話,而她很快發現了黑風的不對勁。
百里凌風大概覺得士兵們無法馴服馬兒,便再次親自上陣,畢竟自己的愛馬陪着他出身入死多年,感情自然不是他人能比的。
但是不想……
黑風一見自家主子,倒是沒有那麼暴躁了,但是……
黑風興奮地叫了幾聲,伸出舌頭親密地直舔百里凌風的臉,百里凌風以爲黑風已經被安撫好,卻不想下一刻,黑風忽然擡起兩隻馬蹄就往百里凌風的肩頭上搭住,下半身直往百里凌風的身上拱啊拱。
一個勁地往他身上騎,那動作、那三尺長的馬鞭……完全那就是在發情!
百里凌風武藝雖然頗爲高強,但是哪裡想到自己的愛馬竟然對着他發情了,還把他當木馬騎!
他一個不防,被黑風撲倒在地。
邊上所有人都瞬間——呆若木雞。
秋葉白也不例外,愣住了。
這時候,百里初的聲音幽幽涼涼地在她耳邊響起:“屍香可不光是能對人有作用,還能對影響動物,這解憂可有趣?”
她無言以對,伸手捂住眼,覺得那場面——簡直不忍直視。
她真是太小看身後這魔頭的手段了,這廝要逼瘋誰,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
大軍順利地進入東州,大部分的人都分散駐紮在城外,一時間漫城都是黑色的龍旗,熱鬧非常。
百里凌風換了一身被黑風弄髒的衣服,又看過了墨林之後,卻沒有去看韓忠,只是着了隨軍的御醫去給韓忠看傷,同時答應厚葬了韓愈。
畢竟韓愈是死在阿吶九耶的手裡,也算是爲國捐軀。
他回到了都督府自己的房間,便看見李牧從房間裡走出來。
百里凌風看着他,問:“人都安置好了麼?”
“安置好了,御醫也看過了,問題不大。”李牧點點頭,隨後神色有些沉重:“殿下,你真的要把這件事告訴秋監軍麼,萬一他誤會是你指使的怎麼辦?”
百里凌風遲疑了片刻,隨後淡淡地道:“就算是他誤會了,有些事也必須做,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本王雖然不是君子,卻也並不會做一個殺人滅口掩蓋事實的卑劣小人。”
李牧聞言,嘆息了一聲:“是!”
隨後,他拍了拍手,門外立刻進來一名衛兵。
李牧便問:“秋監軍人到了麼?”
那衛兵恭敬地對着百里凌風和李牧都行了禮,道:“是,已經在忠義堂坐着了。”
李牧道:“請秋監軍先到後院來,然後等監軍從天字一號房出來吼,立刻將他再請回忠義堂。”
那衛兵立刻道:“是。”
百里凌風看着那衛兵離開,也有些無奈地苦笑:“造化弄人,本王欠那位監軍大人的情真是越來越多了。”
日後尚不知如何還得起。
……
秋葉白被那衛兵帶來後院天字一號房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百里凌風說有人在房間裡等她,卻又不說是什麼人。
“這位小哥,房間裡……。”她看着那衛兵想問什麼。
但是那衛兵卻沒有說句話,只恭敬地一抱拳:“督主請。”
秋葉白見狀,便也不再多問,徑自進了房間。
她才進門便看見房間的桌子上擱着一束山花,空氣裡還有昂貴的鵝梨香,頓時便一愣,再看向那牀帳用的也不是尋常房間裡的青色布幔,而是軟黃輕紗,她心中頓時飄過一個大囧的念頭——百里凌風不會是爲了答謝她,給她找了個女人吧?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畢竟對於男人而言,在外行軍打仗,最缺的便是女人了。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轉身想走,但才走了一步,便聽見幔帳裡傳來一聲女子的低泣。
這個聲音……
秋葉白瞬間頓住了腳步,她一轉身,立刻走過去,一下子掀起了幔帳,牀帳裡躺着的女子也正正轉過臉來,淚眼朦朧地看着她。
“靜萍!”
秋葉白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眸子,百里凌風給她送來的人竟然是靜萍?!
但靜萍看着她慢慢支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忽然忍不住哽咽出聲,眼裡都是委屈和滄然的淚:“四少……。”
……
秋葉白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一片森然寒意。
門外的衛兵都忍不住退了一步,但還是低聲道:“秋督主,殿下說如果您出來,請你去一趟忠義堂,他在那裡等着您。”
“沒錯,他不來尋本座,本座也要尋你們殿下!”說着,她冷冷地一轉身,向忠義堂的方向而去。
忠義堂門口站着李牧,他似也早有準備,一見她走過來,便立刻親自將門打開,溫聲道:“大人,請進。”
見秋葉白臉上那種森冷的神色,他忍不住又想解釋兩句:“大人,我家殿下……。”
但是秋葉白根本不理會他,徑自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忠義堂。
忠義堂上首坐着百里凌風,四周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擱置滿了各種刑具,幾名五大三粗一看便是行刑手的人在邊上站着,而地上五花大綁着一名白衣男子,不是天書又是誰。
秋葉白頓住腳步,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的人,只看向百里凌風,譏誚地挑眉:“怎麼,大帥擺出這般陣仗是負荊請罪,若是負荊請罪,跪在這裡的人不該是你麼,擺出一個小卒子這裡便是打算打發本座了?”
虧她今兒還覺得百里凌風此人也算是一條敢作敢爲的漢子!
百里凌風站了起來,對着秋葉白道:“想來大人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他頓了頓,手擱在胸口,沉聲道:“本王今日也不曾穿厚甲,亦是一身薄衫,任由秋大人動手,但是本王如今乃是一軍之帥,只能跪天地君師,否則自當跪受大人的責罰。”
他知道天書出逃,挾持了靜萍後,原本是考慮京城如今是老五的勢力在橫行,所以才讓天書將靜萍帶到粵東,將她安全交給秋葉白,也算是還她一個小人情。
畢竟綠竹樓出事,還是在這種時候出事,怎麼看起來都像是他在背後捅了正在幫他運糧和救人的秋葉白一刀。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在這個時候對付秋葉白。
尤其是在知道秋葉白九死一生完美地將糧食運送到了粵東的時候,他就考慮放天書自由,同時與秋葉白開誠佈公,從此不再插手綠竹樓的事。
卻沒有想到竟然天意弄人,出了這樣的事兒。
“只怪我未曾在信上仔細交代天書,不得對靜萍姑娘無禮,只簡單一提一定要將人安全送到粵東,卻不想他竟會擅自做主……。”
百里凌風俊朗的容顏上閃過愧疚之色,他彼時考慮不周,只覺得不過是一件小事,所以只提了‘安全’二字,卻沒有說清楚必以禮相待,不得怠慢。
天書竟理解成了‘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