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棺材二十四
第二天,店裡都談論張蘭的事。
新聞裡看了,有到她家鬧事,非常多的,把她家門都幾乎砸掉了,因而引來無數記者和警察。據說事件的起因是曾經有個非常有錢的大老闆,請她用她的‘天眼’看過之後,最近突然自家的工地裡被一塊從天而降的水泥板砸到,死了。
由於張蘭當初說,從她的‘天眼’中看到他會遭到飛來橫禍,所以他出了大筆的錢從她這裡買去了避災的符。但是同上次那個名媛一樣,雖然第一次他只是被一塊從天而降的磚頭砸破了頭,但僅僅隔了不到兩星期,他竟被一塊水泥板砸成了一灘肉泥。
一切看起來似乎如同一個可怕的詛咒一樣。
躲開了第一次,第二次便變本加厲,讓完全無法逃脫那個命定的終結。
於是死者的妻子帶了一羣跑來砸張蘭的家,因爲她認定她丈夫是死於張蘭之手。先是馮導,之後那位名媛,接着她的丈夫……如果僅僅一個是碰到這樣的情況死去,還能說是偶然,沒道理連着三個都是如此,因此她認爲張蘭一定有古怪,正是她神神叨叨的所謂的能看透陰陽的“天眼”,以及她所給予的避災符,導致了這些的死亡。
當然那還不是最終導致那名妻子結衆去砸張蘭家的根本原因,令她那樣做的最大原因是,她丈夫死後的幾個晚上,她都會夢見她丈夫血淋淋地站她牀頭哭,而最後一晚,他甚至還有血肉模糊的手指牆壁上寫着,‘救救’。
雖然這是從到這裡吃東西的嘴裡聽來的八卦,但仍不由令想起羅娟娟死後那兩天,夢裡見她時的情形。羅娟娟應該也算是張蘭做出預言後死去的之一,只是其他並不知道她對羅娟娟做過這樣的預言,所以羅娟娟上吊後沒有讓張蘭惹上麻煩,否則,以那些小報雜誌的敏銳性和八卦性,只怕張蘭不會太平那麼久之後才因她的那所謂“天眼術”而給自己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而後遺症現已是一目瞭然的了,因爲她被捧得最厲害的時候,不知已有多少權貴找過她,聽說幾乎要被請去北京。
現下那些找過她的都怕極了,因而媒體上的報道幾乎是壓倒性地對她不利了起來,電視裡見到那些追着她採訪時的模樣,她看上去蒼白又憔悴,嘴脣深深地朝下垂着,以嚴厲掩蓋着她眼裡的種種不安。
而發現她依舊沒有帶着只小棺材。
傑傑說那是她養的古曼。但按說,凡是養這種小鬼或者古曼的,是絕對不會將它們輕易同自己分開的。一旦養了必然整日供奉着,稍有差池想必會給自己帶來不好的事情的吧。
所以,連着兩天沒見到張蘭將那東西帶着,着實是有些奇怪。
但也沒有爲此去想太多,因爲自身所面臨的處境並不比她強多少。先是無常,然後是那隻貓頭鷹一樣的似非似鳥非鳥的東西。它們分明都是來取性命的,尤其是後者,當真幾乎應驗了張蘭對所做出的預言:
『依舊見到吊死高高的房樑上,所以最近有高房樑的房子,能避則避吧。』
雖然家裡沒有高的房樑,那東西也並不是藉助繩子把吊天花板上。
但卻是非常非常的接近了。
莫非這次真的要難逃一死麼。
想起那些凡是被她做出過預言的,雖然都看似最初逃過了一劫,但後來終究還是死了,並死得無比悽慘。那麼最終會面臨怎樣的結果呢……
想到這些,不由情緒又變得有些壓抑,瞥一眼邊上的狐狸,卻完全跟沒事一樣地收銀臺裡坐着,有客來就招呼兩聲,沒事了就看看雜誌,啃啃西紅柿,好像昨晚那一切根本沒發生過似的,也彷彿完全忘了昨天那個姓趙的男所說的話。
那男說,今天有法子讓相信他說的那些東西。
其實有什麼好信不信的,有那樣一隻狐狸精和貓妖家裡待着,這地方自然是妖氣沖天的了,而這也正是他同張蘭的最大區別,因爲無論張蘭怎麼用事實去證明她開了“天眼”能通陰陽,放着狐狸她面前她愣是什麼也沒看出來。而這姓趙的一來就感覺到了,而且昨晚弄的那個天眼輪迴陣,也着實起了作用,雖然那原本因是想困住家裡那兩隻妖的吧,結果卻因擋了那隻貓頭鷹似的東西的路,全都碎了。
狐狸說他是《上清大洞真經》傳的後代。昨晚發生了那樣可怕的事後,幾乎一宿沒睡着,所以網上查了查,便查出所謂《上清大洞真經》,原來最早起源於東晉時期,爲道教三奇中的第一奇。
據說若得《大洞真經》,不須金丹之道,讀之萬遍,便可成仙。
這麼看來可以說等同於天書了,亦是茅山派本宗正法之本。
由此可見,這個姓趙的此行裡應算是個正二八經的正法繼承者了。再加上他作爲白龍大師徒弟的身份,所以正如狐狸所說,真本事一定是有些的。
也難怪狐狸要避開他不見,如果真的見到,那是不是會當場就被他看出狐狸的尾巴呢?所幸今天一早就沒見到他影,聽說是爲了張蘭的那些事,被聞訊而來的那些曾請張蘭開過“天眼”的忙不迭地邀走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的是回不來,所以,狐狸纔會那樣地悠閒自着,是麼……
這樣一陣琢磨,腦子裡不由有些亂了起來,畢竟一夜沒睡再加上接連的胡思亂想,即便給自己灌了兩杯咖啡下去,終是擋不住睏倦的感覺從身體內部發作了出來。於是看看店裡生意也不算太忙,就把收下的單子交給狐狸,自個兒揉着太陽穴打着哈欠一路回房間,想趁着午後生意重新開始忙碌前先去睡一覺。
但一腳剛踏入房門,卻立時又朝後退了一步,因爲見到方即真正背對着房間窗戶外立着,似正看其他拍戲。
當時就想轉身離開,但轉念一想,何必躲他,又不是周豔,大不了從此以後不再跟他有任何接觸就是了。這樣想着,便三步兩步走了過去,到窗邊將窗簾拉上,爲了不讓他覺察到,故意放輕了手腳。
但眼看着就將要把外面那道身影徹底擋住前,卻見方即真突兀迴轉過身,望着面前的窗玻璃上用力敲了兩下。
“什麼事。”雖然剛纔想好再也不跟他接觸,但也沒法真的就決然不再理會,因而暫停下手裡的動作,冷冷問了聲。
“開窗。”他簡短道。
遲疑了下,過了片刻不情不願地把窗開了道縫。
而他很不客氣地將那道窗縫拉大,並朝裡探了探身子。
不由往後退開一步,再次問他:“什麼事?”
他沒回答。
以爲他是要跟說些什麼的,不然敲開窗是爲了什麼。
但他只是沉默着窗前打量着,從上至下。
於是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起來,想轉身離開,卻聽見他終於開口道:“那根項鍊呢。”
這句話讓心裡頭的火騰的下升了起來:“那根項鍊?周豔給的那根項鍊麼?怎麼還好意思提那根項鍊??”
而似乎沒有意識到所爆發出的怒氣,他依舊一臉地平靜,再次問道:“它哪裡。”
“被扔了。”於是忿然道。
見他臉上由此露出一絲愕然的神情,不由心裡啐了他一口。
他爲什麼要這麼一副虛僞的表情,演給誰看。那麼想知道那根項鍊哪裡,何必當初要轉送給別。
不過說是說那項鍊被扔了,但其實並沒有,因爲它昨晚令感到有些奇怪。
記得昨天它是被摔斷了客廳裡的,後來收拾起來,也是放了客廳沙發前的那張茶几上。
可是後來,那隻貓頭鷹一樣的東西出現房間裡之後,發覺它們如散沙般凌亂地堆牀下。
完全想不起來它們是怎麼會跑到房間裡來的,也忘了問狐狸是怎麼一回事,直到現它們仍牀邊散落着,因而片刻後,便見方即真朝微微一笑,顯然他已是越過身體見到了那些靜躺地上的珍珠。
然後他道:“還是別扔了吧,寶珠,這些每顆價值一萬,捨得扔麼。”
每顆價值一萬,承認被這價錢給嚇到了。
竟然比鑽石還貴的麼。
不由用力嚥了咽口水,這細小的動作即刻被他看了出來,於是他再次朝微微一笑:“那,好好給收着,好麼。”
“開什麼玩笑,明明是周豔送給的東西,居然送給,還要好好收着?方即真,都這麼些年了,也不帶這樣繼續玩兒的。”
這句話令他笑容微微一斂,隨後窗上敲了一下,他道:“要說什麼好,林寶珠,都這麼些年了,也不帶這樣繼續那麼笨的。”
“說什麼??”被他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幾乎要立刻過去將那扇窗關上,卻見他再次笑了起來,不緊不慢對道:
“見過哪個女會給男送珍珠項鍊的,寶珠?看看那造型,戴着它能走得上街麼。”
一呆。
片刻突然醒悟,對啊,有哪個女會給男送珍珠項鍊的……
一明白過來,登時卻又更爲不解起來。既然沒有女會給男送珍珠項鍊,那顯然它不是周豔送給方即真的了。既然不是她送的,那她怎麼會認識這根項鍊,又爲什麼要對撒那樣一個謊……
由此,腦子裡再次亂作了一團。
正想因此而繼續向方即真問個明白,他卻已轉身離開。只留一原地站着,愣愣看着地上那些散碎而安靜的珍珠,卻這時忽然聽到窗外鈴鈴一陣脆響,彷彿風吹過銅製風鈴般那種好聽的聲音。
這令下意識將目光重新朝窗外轉去,隨即見到那姓趙的男不知幾時已立了對面秦奶奶家的門口處,身上換了件道家的黃袍子,手裡提着串細碎的彷彿玻璃製成的小鈴鐺。
那些好聽的聲音就是從這些鈴鐺裡發出來的,它們被一些猩紅色的繩子互相維繫着,看起來幾乎沒有任何份量,被風吹着便會鈴鈴一陣顫動,由此閃爍出一種七彩斑斕的光,煞是好看。
另一隻手裡則握着柄灰白色的東西,不曉得那是什麼,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他用着東西慢慢搔着下巴一邊看着的房子,片刻後忽然將目光轉向,隨後將那串鈴鐺朝着方向輕輕甩了一下。
那瞬感到自己房子似乎微微晃了晃。
也不知是真的還是錯覺。
隨即看到原本靜躺地上那些珍珠突然間噼裡啪啦地彈跳了起來,彷彿有生命一般,一個勁地蹦着,從牀邊蹦到腳下,又一躍而起似乎要朝窗外蹦出去,卻不知怎的突然間又靜止了下來,喀拉拉一陣,盡數重新滾落到腳下。
與此同時只見一條細細的紅線突然從那男手中的鈴鐺裡飛出,斜斜朝上輕輕一蕩,便往家屋頂處飄了過去,正呆看着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便突兀聽見狐狸身後道:
“過來!”
下意識便要後退。
但沒等邁步,卻猛地驚跳了下。因爲猛看到頭頂上突然出現了一張巨大的臉。
無法形容那究竟是張什麼東西的臉。
它看上去像,但幾乎沒有一件的五官。只有巨大一張嘴那張崎嶇不平的碩大的臉上咧着,嘴裡隱隱可見有什麼東西蠕動,卻下一刻又突兀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這東西顯然只有能見到,因爲外面那幾個正忙着佈置道具的顯然對房裡剛剛發生的一切完全沒有察覺,只經過那姓趙的身邊時笑呵呵看他一眼,問他:
“趙師傅,幾時回來的?”
“剛到。”
“怎麼突然這身打扮了,要做法事麼?”
“回頭要去幾位知客處打點一下。”
“哦,那您忙。”
短短几聲寒暄,姓趙的始終將他目光望着房子的方向。直到那些從他身邊離開,他纔再度將手裡那串鈴鐺輕輕搖了下,隨後慢慢朝窗口邊走了過來。
見狀立即想將窗關上,但沒來得及,他一伸手將手裡那把灰白色的東西朝窗裡探了進來,隨後朝笑笑道:“姑娘,們明不說暗話,昨夜有東西姑娘窗外面經過,不知道姑娘感覺到沒有。”
“呵,這條弄堂又不只是一家,總歸會有經過的。”
“那姑娘想必總該看到剛纔那東西了,”他再道,一邊將手裡那杆東西朝天花板上指了指。
繼續搖頭:“不知道您說什麼。”
“好吧。”似乎早已料到會這麼回答,他再度笑了笑,朝身後看了一眼。
一下想起狐狸剛纔就房門處。
但跟着回頭望去時,他卻並沒那裡,這令微鬆了口氣。正想打發這離開,卻突然感到腳下猛地一晃。
晃動幅度極大,幾乎讓跌坐到地上,趕緊扶住窗框,卻見他手裡的鈴鐺突然間碎了,啪啪一陣脆響,轉眼他手裡變成一團晶瑩閃爍的粉末。
見他臉色微微沉了沉。
片刻慢慢朝後退開一步,他看着的房子,隨後伸出那隻原本握着鈴鐺的手食指上咬了一口。
血立刻從那指內流了出來。
似乎覺察到由此而一動不動注視他手上的目光,他不動聲色將那些血抹到手裡殘餘的那根紅繩上,看着它由原本的鮮紅變成一種暗沉得幾近發黑的顏色,然後目光再次望向,道:“要請姑娘見諒下了,原本這趟不想驚動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但房裡的東西着實太兇,不得不須請真君顯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