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七
一小時後,鋣同一起到了林絹家裡。回想起來,這似乎是他第一次陪伴,而不是跟隨來到一個地方。
林絹一早就出門了,說是去寺院燒香,看到她精神尚可就沒有攔她,顯然她仍是爲昨晚她所看到的以及所感覺到的東西而擔心着,所以想,她到廟裡去待一陣總是沒有壞處的。
此時房間裡維持着她離開前時的樣子,出門前挑剩下的衣服丟了一地,牀上被子揉成一團。指着那張牀對鋣道:“就是這裡,看到了那個東西。”
鋣沒有進屋,也沒有看那張牀,只靠門邊朝屋內環視了一圈。屋內光線很暗,窗簾半遮半掩擋着外頭陰沉沉的天,二十多年的老公寓溼氣很重,碰上這樣的陰雨天更是透着股黴味,隱隱摻雜夏奈爾香水的氣味裡,以前從未留意過這些,但此時也不知是因爲林絹不家,還是昨晚所見,發覺對這陰鬱的氣味似乎變得尤其敏感起來。
“這裡沒有任何異樣。”半晌鋣道,並朝屋內走了進來,走到靠西窗口處站定,伸手那道窗框上慢慢摸了摸:“但沒有異樣並不意味着什麼是件好事,比如這東西。”話音落,他將面前這道窗推了開來。
這是西牆靠近角落處的一扇偏窗,面向天井,平時很少開啓,是爲採光而設的。此時隨着鋣手裡的動作,它發出吱扭一陣輕響,隨後一點冷風從外頭吹了進來,帶進外頭天井內青苔淡淡的腥臭,還有各家油煙排放後散發不去的味道。
不由蹙眉。正想問他‘比如’是指什麼?卻見他身子稍稍朝外傾了傾,隨後手一提將一條鏽跡斑斑的鐵絲從外頭扯了進來,鐵絲末頭纏着黑糊糊一團東西,砰的聲由外跌落到房間內柔軟高級的地毯上,而當跟上前一眼看清那東西的樣子,不由立時倒退回去,全身一陣惡寒。
地毯上那團被鐵絲所纏繞着的東西,原來是隻死去至少有個把月的野貓。也不知是怎麼被懸掛窗外這根鐵絲給纏住的,猜想,也許它是要從對面的窗口跳到這個窗口,結果卻不慎墜落,好巧不巧,又被這根鐵絲給纏住了脖子。
鐵絲幾乎將它整個脖子給勒斷,只留一指寬的部分尚且同身體連接着,身體重度腐爛,皮毛同血肉幾乎粘連一起,因而一眼看去,就是黑糊糊的一團。一雙眼已經爛掉大半,模糊不清的瞳孔直愣愣朝上瞪着,似乎自它死去那刻起,它便這樣由下而上絕望地注視着林絹家這道窗臺,卻日復一日,始終沒有將這扇窗打開,並由此發現慘死窗下的它。
那樣匆匆看了兩眼後,再看不下去,幾步退到牀邊僵硬地坐下,聽見鋣道:
“這東西便是兇相。貓有九命,卻被鐵絲完全束縛,同一時間連死九次,因而怨氣不得發泄,而貓本身又是屬陰之物,連同那怨氣便有如一支催化劑,將這一角地方完全化成極陰之地。所以,也難怪會出現聻那種東西。”
“那能化解麼?”既然鋣似乎對此瞭如指掌,那麼想必也應有化解這種兇相的方式了。看向他,豈料卻見他搖了搖頭,道:“這貓不是兇相的本源,它也是因此而死,化成了被那東西利用的傀儡,除非能找到兇相的源頭,否則即便這裡設上結界,用上護咒,也治不了根本。”
“……這麼嚴重??”聽他這一番說,感到相當費解。林絹怎麼會招惹上那麼厲害的一樣兇物,難道就因爲她走過陰陽道,於是能見到那些東西的緣故?可是那種東西是斷不可能平白無故纏上的,正如以前姥姥常說,萬物萬事皆有根源,若非發生了什麼會引它追隨而來的事,輕易是不可能被這種東西所糾纏的。
那麼,是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會讓林絹被那種給東西纏住呢……
思忖間,見鋣重新踱到那扇西窗邊,朝外頭看了看,隨後似自言自語般道:“這地方原本風水就不太好,主室朝南,但背陰處卻建成這種環狀,久了,即便不出這種東西,也容易聚集陰穢之氣。似從清末之後,這些建造房屋,便實是已經隨便慣了。”隨後將目光轉向,道:“將那牀下的毯子掀開看看。”
怔了怔,遲疑了一下便他視線下低頭尋了處地毯的接口線,小心撥弄了一下,隨後將其中一角朝上掀了起來。
而沒等將它徹底掀開,就被裡頭驟然出現的東西噁心得一陣乾嘔。
那竟是密密麻麻一片蟲子,蚜蟲以及蟑螂,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蟲子……都已死去很久,軀殼已是空了,被地毯扁扁地壓那下面不知已有多久,不過說也奇怪,它們似乎是全都商量好了般集中林絹牀底下這片地毯內而死,再遠些便什麼都沒有了,除了灰塵。
“這地方被陰氣已是侵入骨髓,這朋友最近同以往有什麼特別不同的區別麼?”這時聽見鋣又道。
丟開那塊地毯站起身,到儘可能離那牀遠的地方站定:“她自從易園回來後就很容易生病,這兩天還發高燒了。”
鋣低低一聲哼:“那便不用再去管她了。”
“爲什麼?!”驚。他竟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正如病入膏肓之,再治療已沒有太大意義。”
“什麼病入膏肓之?!她現好好的啊,只要將那纏着她的東西設法阻止了,她不就沒事了??”
“那東西與尋常不同,找不到根源,便無法確認它究竟是什麼,要如何才能解決它。這東西甚至能自己製造極陰之氣,成爲自己堅固的堡壘,類似的東西幾百年前遇見過,那時恰好不身邊,幾乎無法全身而退。因而,有那一次教訓,當是該記得避開了。”
“……又將不屬於的記憶強加給了,鋣。”
他眉梢輕挑,似是不屑與再就此爭辯。
“但,既然曾遇見過類似的,總該也應該知道找到它的方法吧?”
“那之後呢?”他望向:“她能再活多少年,五十年?百年?的性命何其短促,有必要爲這樣匆促的生命而引火燒身麼。”
呆了呆。
他這話似乎包含了很多東西,一些他對於林絹目前狀況的直白定論,以及他對的蔑視。以致一度令啞口失言,好一陣,才吶吶道:
“也是,若遇到同樣的事,是不是也該這樣的下場?”
他點頭:“沒錯。”
再度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咬着嘴脣看着西窗下那隻被鐵絲勒死的貓,它鼓脹的腐眼正對着的方向,似嘲弄般咧着它大大的嘴。於是不由用力吸了口氣,苦笑道:“現真心希望自己是的神主大了,鋣。那樣就能命令去做任何希望做的事了吧……或者,也許不用插手,也可以靠自己幫到朋友。”
他望着的目光微微閃了閃,嘴角似輕揚了一瞬,試圖看清他神情的時候,他低頭將鐵絲從地上拾起,輕輕一甩朝窗外丟了出去。“那麼,回去吧。”然後他對道。
“回去吧,會自己想辦法。”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