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棺材二十三
當把茶和點心端到房間時,周豔正靠窗邊看着外面方即真同別對戲。
臉上還帶着戲裡的妝,若不是身上披着件羽絨衫,真讓錯覺是民國時期哪家大****從小說裡走了出來。她真是很漂亮的一個女,尤其適合那個時代的裝扮,剛進店門時她看上去又冷又累,有些萎靡的樣子,這會兒似乎好了很多,臉?**蚴夷詰奈露榷舊喜愫炱似說難丈孛娉歟鏊餃亍?,描述的大概就是這樣一種樣貌吧。
聽見進門,她回頭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問:“唉,寶珠,說到底演技要到什麼樣一種程度,才能配得上和他搭戲呢?”
“覺得已經演得很好了。”
“他們誰都比演得好。”又嘆了口氣,她將目光再次轉向窗外,但此時方即真已進了屋,沒**到他身影令周豔有些無聊地轉過身,牀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捧着遞給她的熱茶喝了口,嘴脣因此而被熱氣染上了層紅豔豔的顏色,於是這張臉看起來分外的水靈起來:“真的挺羨慕的,寶珠,有這麼一個小天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自由自,不用想着別會怎麼看,也不會有對說三道四,或者排擠,多好。”
笑笑:“有排擠麼?”
“不僅僅是排擠。因爲娟娟姐的關係,他們都躲着。”淡淡說着這句話,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正如她所感覺的,她的演技並不太好。
不禁想起就羅娟娟的屍體被發現的當天,她到店裡來說她再次夢見羅娟娟上吊了。
當時完全沒料到最後會真的成真,所以她說現被周圍躲着,倒並不意外,任誰都會對她有所顧忌,就像馮導一死,張蘭便一下子從原本神一樣的地位上搖搖欲墜了起來。只是對於她那天店裡向所述說的第二次遭遇,覺得不應該是夢,卻也說不出究竟是怎麼回事,聽起來更讓感覺像是夢遊,但夢遊也是夢,而依照她當時的狀況,卻完全不像是睡着的樣子。
這是多麼奇怪的一種感覺……
於是不由問了句:“那最近還做過那種夢麼?”
“什麼夢?”她愣了愣,隨後領悟過來,動了動嘴脣有些訥訥地道:“哦,說那個……沒再做過。說奇怪麼,真的上吊了,卻再也沒有做過那種夢了。”
“那不是挺好的,應該早點忘了這些纔好。”
原本只是想寬慰她的一句話,沒料剛出口,她卻突然很驚訝地看了一眼,隨即臉色紅了紅,有些怨怒地脫口道:
“以爲這是想忘就能忘記的麼?寶珠??所有都說是把娟娟姐咒死的,因爲曾信誓旦旦地說親眼看到她上吊,所以她就真的上吊了!”
“他們是這樣說的??”詫然。
“當然……並沒有。”的問話令她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當下抿了抿嘴脣沉默下來,片刻後卻有些不甘地又道:“但雖然沒有一個當着面這麼講,但他們背後的議論,難道就以爲聽不見麼……”
“不管怎樣,現至少方即真同一起了。”不想再繼續將那話題引申開去,於是轉口說道。
這話出口果然見她原本僵硬着的神情緩了緩,露出絲有些羞澀的笑:“聽別胡說的麼?”
“都這麼說,那應該就不是胡說咯。”
“倒也不能這麼說,”她再次羞澀地笑了笑,垂下頭下意識抹着身上那件光滑的綢布旗袍:“阿真只是比過去多跟說了幾句話,但是,們的確約會了幾次……”說到這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她擡頭有些匆促地補充道:“啊,因爲覺得他最近這麼消沉,所以總得有陪陪他,所以才約他的。”
笑笑。
她大概是擔心會認爲羅娟娟才死不久方即真便同她約會,實是有點薄情麼?
但她實無需這樣介意別看法的,感情這種事兩廂情願便可,何必乎別怎麼想。只是羅娟娟的突然死亡對周圍影響的確極大,但若說因此而令方即真消沉,看倒也未必。
當然這樣的話也就只能放心裡想想而已,見她再次沉默下來,便打趣她道:“第一女主角的感覺如何?”
“挺忐忑的,”聽這麼問她再次擼了擼身上的旗袍,輕輕嘆了口氣:“總怕自己演砸,以後再沒有第二次機會。”
“不會的,跟搭戲的那些都是老戲骨了,何況導演還那麼強大。”
“這倒是,但也因此叫恐慌,阿真什麼都講究完美,若演得不好,他會因此而討厭。”
“越這樣想壓力越是要大了。”
“是的,但是……”話說到這裡,周豔忽然停頓了下來,目光微微閃了閃,徑自望向身後那張梳妝檯。
不知道她見到了什麼而眼裡露出這樣驚訝的神色,正要回頭循着她目光去看,卻見她忽地起身幾步到了身後,問:“這盒子好漂亮,能打開看看麼寶珠?”
回頭望見她手裡捧着只盒子。
是方即真送的那隻裝着珍珠項鍊和寫給他情信的那隻盒子。自他將這送給後,一直被擺這張梳妝檯上,最近事情那麼多,總忘了將它收起來。此時見周豔拿手裡翻看心裡不由急跳了一下,正要阻止,她卻已將盒子翻了開來,隨即目光再次一閃,她深吸一口氣望向,隨即用一種有些奇特的音調嘆了聲:“哎,寶珠,好漂亮珍珠項鍊。”
有些無措地站原地。
怕她繼續往下看,會看到那封信,但所幸她沒有。似乎全部注意力都被這條圓潤美麗的項鍊給吸引了去,她對着它看了好一陣,嘴脣輕輕蠕動着,不知輕聲說着些什麼。隨後將盒子慢慢放到了桌上,擡頭望向道:“包裝得那麼漂亮,是別送的禮物麼?”
“……呃,是的。”含糊着答了聲。
便要走過去將那盒子放進抽屜裡,卻見周豔突然彎下腰用力捂住自己的胃j□j了聲。
“怎麼了?”見狀吃了一驚,忙過去扶住她,見她擡起頭時一張臉似已如紙般蒼白:
“沒什麼,寶珠,只是胃有些不舒服。”
“那快點坐下來,給倒杯熱水好不好??”
“不要了。”她笑着搖頭,此時聽見窗外劇組的叫她名字找她,她忙直起身拍了拍身上被微微弄皺了的衣服:“他們叫了,該走了。”
“身體要不要緊啊……”蹙眉望着她。
她搖搖頭,匆匆將滑雪衫裹緊了便轉身朝外奔去,只是沒跑兩步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原地如同尊雕像般一動不動地站着。
“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見狀忙跟過去。
正要伸手去扶她,卻見她突然回過身,以一種極其巨大的力量肩膀上用力按了下,隨即一行眼淚自眼眶內直跌下來,她對着哭喊道:“啊!寶珠!不知道怎麼辦!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是那麼那麼那麼的喜歡他!”
被她這突兀的舉動給嚇得一跳。
不自禁朝後退了步,幾乎有些語無倫次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那根項鍊……那根項鍊是送給阿真的啊!”眼淚一瞬間流得更兇,她目光透過支離破碎的淚光望着,彷彿要穿過的臉望進心裡去:“可是爲什麼他會拿來送給?爲什麼?!他不喜歡可以還給!爲什麼要拿來送給??”
“……說什麼……”被她的話給驚呆了。
方即真怎麼可以這麼做……就感動於他情節前極難得地有心送了這樣一份禮物後,卻突然被告知這禮物竟是他現任女友一個很愛他,很愛他,愛到幾近卑微的女所送給他的東西。
這麼混帳的事,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腦子因此而一片空白時,周豔的哭聲停了下來,眼裡依舊充盈着淚水,她恍恍惚惚地望着,再次捏了捏的肩膀:“寶珠,那根項鍊還給好不好……”
怎能說‘不好’。
這本就是她送給別的東西,卻被那個無比卑劣地轉送給了。這行爲即便是看過的那些電影小說裡最糟糕的角色也不可能做得出來的,怎麼就偏偏被給碰上了……方即真方即真,難道十多年前對的欺侮還不夠,現要將連同他的女友一起欺侮麼??
想到這裡登時怒火直衝而起,轉身進屋一把將那項鍊抓進手返回到周豔身邊,將它朝那已哭得妝容盡毀的女手裡送了過去:“拿着,別哭了周豔,看着難受,快拿回去。”
可是還沒等項鍊塞到她手中,不知怎的她突然手一擺觸電般朝後退了一步。
這動作令那項鍊自手指間直跌了出去,啪地跌落到地上,瞬間那些珍珠像失控的水珠般支離破碎地自那纖細的鏈繩上脫落了開來。她低頭注視着這一幕,直至那些不停跳躍着的珠子漸漸平息下來,才擡起頭睜大了雙眼重新望向,隨後用力搖了下頭:“算了,他都不要了的東西,還要來幹什麼,留着讓自己難受麼。”
話音落轉身便朝門外奔了出去,奔至門口幾乎撞到了迎面進來的狐狸身上。
他有些莫名地望着周豔的身影消失門外,隨後挑眉看向:“哦呀,把這女怎麼了?”
“沒什麼。”彎腰將那些碎散開來的珍珠從地上一粒粒拾起:“只不過突然發覺倆都被一個卑劣的給耍了。”
“倆?”他慢吞吞踱到身邊,以爲他要幫着一起撿,他卻只是把手揣褲兜裡好整以暇地一旁看着,然後小風涼話說得溜溜的:“嘖嘖,還以爲只有這麼一隻小白纔會給耍。”
“少說兩句成不,”瞪他,但他臉上笑的那表情讓實發不出火來,於是憋了半天只能悻悻然說一句:“老混蛋的,狐狸。”
他笑得越發開心,然後彎腰拾起一顆珍珠來放燈光下朝了朝,隨口問:“這哪兒來的。”
“方即真給的。”
“哦呀,還說們倆沒j□j。”
“j□j妹。”
作勢用力揣了他一腳,他甩着尾巴避到一邊繼續笑,一邊又嘖嘖嘆了聲:“東西倒確實是不錯的,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問。
“可惜它斷了。”
“斷就斷了唄,反正也不會戴。”不以爲然,然後將最後一粒珠子從地上拾起,丟進茶几上的盤子裡。
狐狸望着再次一笑,似乎是要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身形一轉徑直朝房內走了進去。
似乎屋裡突然有什麼東西極大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令微微一怔,隨後立即跟了過去,便見他熄了燈走到窗口處朝外看着,一邊對做了個不要作聲的手勢。
於是不禁更加好奇起來,輕輕走到他身邊,湊他肩膀出朝外看,隨即見到一個正從西面弄堂口方向朝這邊慢慢走過來。
此時窗外那條弄堂裡很靜,剛纔那場戲拍完後,似乎所有都移進了秦奶奶家,只有兩三個門外的角落裡站着,吹着風,抽着手裡的煙,一邊也同和狐狸一樣,看着那越走越近的。
那正一邊走,一邊彎腰將手裡的什麼東西插地上。
像們這種老式石庫門房子,邊上做着很深的水槽,用帶孔的石板蓋着,他就是將那些東西豎插那些石板的孔隙間。直到身影漸近,才籍着路燈的光辨認出,那是今天傍晚突兀來店裡的那名神神叨叨的男。
狐狸說他是什麼《上清大洞真經》傳的後代,想來應該是有些本事的,卻不知這會兒一個外面到底是做什麼。當距離只剩數米遠的時候,看清他插孔隙間的東西原來是一面面鏡子,普普通通的梳妝鏡,上面綁着紅色的繩子,被分兩排面對面排列窗外這條幽黑的弄堂裡,閃閃爍爍的。顯然這也勾起了對面那幾個抽菸的興趣,於是笑着問他:“趙師傅,您這是做什麼呢?”
他插完了最後一面鏡子,起身朝他們笑笑:“天機不可泄露。”
說着,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朝房間這面窗看了一眼。隨後轉身朝秦奶奶家走了進去,一等他身影消失,忙忍不住問狐狸:“他這是做什麼,狐狸?”
狐狸一雙眼夜色裡熒熒泛着綠光,依舊望着地上那些鏡子,片刻後似自言自語般道:“這叫天眼輪迴,原是出自佛家,後被上清教改爲己用。”
“天眼輪迴?那是什麼東西?”追問。
“借地氣和水氣,經由鏡子對鏡子的方式生生不止,以此擴張出一個縛妖陣。”
“很厲害麼?”
狐狸沒有回答,只將窗簾拉上,微微一笑道:“此倒也算是真學到點本事的,懂用這個法子佈陣,看樣子明天會有點兒意思。“
說罷,也不等再次開口,他徑自離開了的房間。
留一漆黑的屋子裡呆着,想着狐狸剛纔那番話。是第一次見他對一個類的所作所爲露出那種感興趣的神情,雖然不太明白外面那所謂的天眼輪迴陣究竟有什麼特別的。不就是幾面鏡子面對面排一起麼,換了誰做不了,況且也不見有什麼反應,真跟那時被千面用來困住鋣的天羅地網完全無法同日而語的。
琢磨着,聽見對面的房子裡熱鬧起來,很多陸續從裡頭走出,看樣子是準備吃晚飯去了。於是肚子也不禁叫了兩聲,因剛纔只顧陪着周豔說話,都忘了去吃晚飯。
但是想到周豔,不由又令想到了方即真以及他所做的那件事,當下眉頭皺了皺,一下子又覺得登時胃口全無。
他真的讓感到混帳透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一面情剛****,他就換了個新的;一面同那女交好,一面又將這女送他的東西輕易轉手送給別。他這是將所有的感情當成了什麼。
想到這裡,突然耳朵邊一靜,隨之眼前也彷彿被蒙了層布般一片漆黑。
這令不由吃了一驚。
不知怎的外面突然靜了下來,就剛纔還熱熱鬧鬧的,有說話有哼着歌,可是突然之間那些聲音一點點也沒有了。甚至不自禁朝窗戶處看去時,發覺那被窗簾給擋着的窗戶外一團漆黑,完全看不到剛纔從上至下的燈光,也看不到路燈的光亮,整個一片都是黑濛濛的,因而令一下子彷彿置身一團深淵般的黑洞裡。
真見鬼……怎麼像突然間大停電似的。
不由立時伸手到邊上去摸索檯燈,還沒碰到燈罩,突然外面隱隱一聲脆響讓不由自主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那是很輕很輕的咔嚓聲脆響,似乎遠處有玻璃器皿突然間碎裂了。
然後第二聲,第三聲……
隨着每一聲距離的接近,那聲音變得越來越響,清晰得彷彿就耳邊。而亦因此猛地意識到,那聲音分明是外面剛剛被那個姓趙的男安插地上的鏡子碎裂後所發出的聲音!
可是它們怎麼會碎了?
好像有一路過來一盞一盞親手將它們砸碎一樣……這念頭腦子裡一閃而過,令猛地一個激靈。
當即轉身將窗簾掀起朝外看了一眼,立時發覺這舉動是多麼多餘,因爲外面幾乎是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只能聽見一陣陣玻璃碎裂的脆響每隔數秒鐘便驟地響一下,而每響一下,它便驟地離更近一些。
不出片刻,只聽見窗口附近猛地咔嚓一聲爆想,突見一片碎裂的玻璃閃着銀色的光自窗下翻飛而起,後面跟着一律暗紅色的線,真奇怪竟能如此光線裡將它看得清清楚楚。它追玻璃碎片的後面,窗前拉出長長一道紅色的軌跡,而軌跡所過之處,便見一團黑糊糊的影子窗口處立着,依稀是個的模樣,那些碎片散過之後,它驀地朝前一躍,徑自便朝着窗戶方向直衝了過來!
“啊!!”不由脫口一聲驚叫。
迅速朝後倒退了幾步,那東西如入無物之境般穿透窗戶無聲朝襲來的剎那,一屁股跌坐地上,而那東西分明就要撲到身體了,不知怎的朝後猛地一縮,無聲無息地倒退到了對面那道牆壁的最上方,隨即那碩大的身體輕輕一蕩,徑自倒垂了下來,頂部一顆長滿了長髮的頭顱因此從密集的髮絲間顯露出來,露出一張貓頭鷹般蒼白的臉,瞪着雙灰濛濛的眼珠一眨不眨望着,然後突然伸長脖子,朝發出陣嬰兒啼哭般的嘯叫:
咕——呱啊——
那瞬間整個陡地從地上直飛了起來!
像是有隻巨大的手將抓住,完全沒有任何反抗餘地地便被那股力量撞了天花板上,隨即喉嚨處像是被什麼給勒住了,如此之緊,幾乎一下子要將的眼珠給擠壓了出來!
喀拉拉拉!
此時突然聽見身下有如彈珠般的聲響一掠而過,隨即那勒得喉嚨幾乎碎裂的力氣陡地消失。連將壓天花板上的那股巨大的力量也頃刻間消失不見,眼看着一頭就朝地上摔了下去,幸而突兀一陣風掠過,濃黑中一雙手一把將接住,把朝着牀上仍了過去。
剛落到牀上,窗外的聲音突然間又出現了。熱鬧的說笑和哼唱聲。
隨後對面房子裡通明的燈光照進了房間內,於是見到狐狸帶着種幾近猙獰的目光站牀邊,面朝着剛纔那貓頭鷹般的東西所處的位置,一動不動地站着。
那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只留黑濛濛一團如同溼氣般的東西隱現天花板和牆壁處,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鐵鏽味。
隨後聽見窗外有驚道:
“咦!趙師傅!!您擺地上那些鏡子怎麼都碎了?!”
“草,剛纔還好好的一轉頭怎麼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