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伕一邊搖船,一邊說話,說這次黃龍島之戰,中華武林已做好萬全準備,海上防線、海上補給線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斷不會再重演十多年前巨鯨島羣雄中伏、援兵被阻、險些爲倭寇暗算那一暮!
朱灰灰聽得“哦哦啊啊”,對於這等布兵行陣、運籌帷幄之事,完全一竅不通!
聽船家嘮叨了一路,總算到了地頭。但見碧波之中,臥着一座焦黃的孤島,島的兩側石壁陡峭,天空似乎也被切割成窄窄的一線,看上去甚是險峻。
兩壁之間,一條黃黑色的羊腸山路向峽谷深處蜿蜒而去。
朱灰灰下了船之後,謝過船家,立刻沿着山路走去--只有一條路的好處就是:永遠不用擔心迷路。
朱流月和朱花花跟在後面,各揹着一個包袱,裡面分別是飲水和食物--當然,朱灰灰沒有細心到準備這些東西,這些食水是船家給的。因爲島上沒有淡水,所有的飲水食物都由上島之人自己攜帶。
沿山路向前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地勢霍然開闊起來,遠遠地,朱灰灰便看到,在兩側山壁的半腰平臺各有一批人。
最先吸引她目光的,是西側的扶桑人羣。主要是這些人頭髮和服飾都怪模怪樣的,讓沒見過世面的朱灰灰忍不住好笑。
然後,她的目光落在東側的人羣裡,一眼便看到那個盤膝坐在巖上的翩翩少年,那俊秀的容顏,那溫暖的眼神,那如雪的白衣,那纖薄的長劍……不是楓雪色是誰?
朱灰灰的心急速地跳了幾下,迅速在他身邊找了一圈,看到了紅衣如火的西野炎、藍衣如波的方漸舞、黑衣如墨的燕深寒,就是沒有看見晨暮晚,心中不禁又高興又失望。
她有些費解,不知道自己高興個什麼勁兒,但卻知道自己失望的是什麼--“解藥”不在啊!還以爲可以找機會啃她幾口呢!
剛想到“解藥”,一轉頭,便發現人羣的後面,晨先生和晚夫人端然而坐,而那被自己朝思暮想的“解藥”,正嬌怯怯地依偎在晚夫人身邊,看上去弱不禁風。
“解藥”和夫人居然這樣親暱,真是肉麻死了!
朱灰灰無比妒忌,一股沒來由的憤懣壓得她心裡非常難受。
她突然很討厭這個“解藥”,立時打定了主意:“解藥”最好快去求菩薩保佑,別給她逮到機會,否則本來也許啃一個手指便行的,她非要多咬半條手臂不可……
對了,人家的爹孃都在,自己那不爭氣的老孃呢?
想起魚小妖,她又擔憂起來。明知道晨先生和晚夫人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是在她的心裡,總是覺得跟魚小妖更親一些。這不單單是因爲她養育自己長大,還因爲自己這個老孃屬過街老鼠,人緣非常不好,而且身上又有病。
娘真可憐,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和流月兄,只怕再也沒有第三個人會愛她念她了吧?
而先生和夫人卻什麼都有。健康的身體、美好的容顏、天下人的尊敬、不聰明卻聽話的女兒暮姑娘、聰明卻不聽話的女兒我……
唉!這世界上的事,怎麼這麼不公平呢?
朱灰灰一邊抱怨,一邊向前走,轉過山彎,纔看到前方空地之上,有兩個人正在比武,一個是扶桑打扮,手裡是微彎的鋼刀,另一個是中華英雄,手中提的是一對短槍。
這兩人在空地之中,刀來槍往,一會兒滴溜溜地打轉,一會兒卻又凝滯不動。她看了一會兒,既看不懂,又一個人都不識,便不再理會。
忽聽頭上有個粗聲粗氣的嗓子喊:“喂,丫頭,上來!”
在場中人,本來都在全神觀戰,這一嗓子喊得衆人目光全落在了朱灰灰身上。
朱灰灰擡頭一看,巖腰平臺之上,齊刷刷探出五個大腦袋,正是那齊雲五義。心中感慨,有錢真是好辦事,看來他們搶了不少,比自己到得早多了。
楓雪色居高臨下,看到朱灰灰,不禁一怔:這孩子怎麼來了?隨即便看到緊隨在灰灰身邊的朱流月,臉色微微一變。
朱流月也來了!他竟然和那糊塗孩子在一起!
他身形一起,如一朵輕雲從巖上飄了下來,伸手去拉她:“灰灰,過來!”
手指剛碰到朱灰灰的手腕,突然發現一抹杏色的袖影直插自己的肋下重穴。他早已有所防備,身形微側,朱流月的手掌從他的肋旁穿過。
楓雪色五指輕揮,彈向流月臂間穴道,同時暗藏了厲害的後招。哪知流月卻不反擊,一掌逼開他之後,便退後一步,回到朱灰灰的身邊。
楓雪色凝視着他,森然道:“流月兄,前次一戰,勝負尚未分出,你便走掉了,現在,我們再比一場麼?”
說起此事,饒是他胸懷如海,也覺心中煞是氣悶。 Www ★ттκan ★co
那夜月下,他揭開朱流月的另一個身份後,二人正式開戰。憑心而論,朱流月確實是個強大的敵手,不但精通中華武術,而且熟知扶桑功夫,這兩種武學在他身上融會貫通,自成一格。所以他對於這一戰,委實有些期待!
比武之初,雙方各盡全力,雖然誰也沒佔上風,但打得痛快淋漓,酣暢過癮之極。可是流月在着了自己一掌之後,飄身而退,笑說忽然想起有心願尚未了結,所以暫去,容後再來領教,然後轉身便走。他在後面提氣疾追,兩人你奔我趕,一夜追逐了數百里,天明之後追進七星郡,卻終究還是給他混入人羣,走掉了。
原來,流月所謂的心願未了,指的是灰灰!
對他的話,流月恍若未聞,站在朱灰灰身邊,低垂着雙目,一言不發。
楓雪色冷冷一哂,道:“流月兄的心願如果已了,那麼,可否踐約了?”
關於流月就是風間夜的事情,他未曾和任何人說起,因爲他已經答應那件事情追到流月爲止--雖然流月只是一枚棋子。
其實,隱藏在流月身後之人,他已然猜到是誰,此人在朝野內外,口碑極佳,沒想到卻深懷不臣之心。流月雖然拒不承認,但也知道事實真相瞞不過楓雪色,才堅持要所有的事情到他那裡便做個了結。
本來除惡不盡,甚爲不智。不過,正如流月所說,俞、戚兩軍所到之處,倭賊灰飛煙滅。而那人年紀已老,縱留得他的性命,也再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唉!皇家的事情,比江湖中還要險惡千倍萬倍,不是一個武林人能管的。
他思潮起伏,而那流月站在朱灰灰身邊,面上帶着淺淺的笑容,卻仍然沒有回答他。
楓雪色覺察出他似乎有些不對,心中狐疑,問道:“灰灰,怎麼回事?”他也很想知道她怎麼會和流月在一起,只是現在不是問這些閒話的時候。
朱灰灰剛要開口,眼角瞥見晨暮晚不知何時已走到巖邊,投過來關切的目光,忽然就生氣了,瞟了楓雪色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
楓雪色微微笑了一下,這孩子,不但越來越記仇,而且脾氣還越來越大了。他真是無比懷念剛認識她時,那個只要自己一擡寶劍,便嚇得舉手投降的怕死鬼……
唉!都是他太放縱寵愛她了!
楓雪色又耐心地問:“灰灰,你怎麼也到島上了?”
朱灰灰將頭扭到一邊,看也不看他,假裝沒聽見。
楓雪色苦笑:“好吧!閒話以後再說,你先去見過你的父母親。”
朱灰灰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昂然走到一邊,擺明了不高興理他!
頭頂之上,齊雲五人大聲招呼:“那個丫頭,你上來!”他們對這個教他們入戶搶劫的人大有好感。
朱灰灰對五人招了招手,看看大家所在的石臺,距離地面大約十丈左右,人家都是飛上飛下的,她可沒那本事,只得沿着旁邊的一條陡徑走了上去。
上到石臺,首先便接觸到先生和夫人慈愛親切的目光,她遲疑了片刻,對他們笑了一笑,還是沒有過去打招呼--先生、夫人和大俠一樣,都喜歡晨暮晚,那就讓他們去喜歡好了,自己不稀罕!
還是老孃和流月兄好,世界上便是別的女孩子比自己好一萬倍,可是在他們兩人心中,都只喜歡自己!
她也沒去和西野炎等人說話,徑直來到五個傻大個身邊,幫流月兄、花花和自己擠了三個位子,還沒等她坐定,忽然聽得衆人一陣驚呼,她探頭向下看去,卻見剛纔在臺下打鬥之人已然兩敗俱傷。
其實比較起來,敵人吃的虧比較大些--那個倭寇的胸前被短槍捅了個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血,眼見是沒救了。而我方的英雄雖被斫下一條手臂,血已經把全身都染紅了,卻還頑強地屹立不倒。
這時,雙方立刻有人飛身下臺,將兩人搶救回來。
那漢子猶笑道:“一條手臂,換倭奴一條狗命,老子賺大了!”話音剛落,便眼睛一翻,昏死過去。
晚夫人和晨先生二話不說,立刻施救。
朱灰灰好生敬佩這個男子,心想:如果是我,別說斷掉一條手臂,便是斷了一根頭髮,也要哭得死去活來的!
她跟五個傻大個打聽:“五位英雄,現在什麼戰況?”
巴氏兄弟七嘴八舌地道:“打了六場,互有勝負!”
“那麼是誰勝得多一些?”
旁邊一人回答:“約戰六場,我方三勝一平,敵兩勝一平!”我方派出的都是中華的絕頂高手,卻還是負了兩場,可見敵人實力亦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