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香鳳又驚喜又不信。身子輕輕顫抖着,清麗的臉上淚痕交錯,眼睛大大地睜着,震動之中猶帶了一絲惶恐,“你說我真的……真的……”“有喜”兩個字,對她來說就像死而復生一般可遇而不可求,她想,卻又不敢想,連說也不敢說出口。
“是真的,你有孕了,已經兩個月了。”徐常山緩緩地微笑起來,肯定地對香鳳點點頭,“不用懷疑,你就要做娘了。”
“我……我真的可以……”得到肯定的答覆,香鳳緊繃的神經一下放鬆下來,忍不住嗚嗚地哭起來。
李棗兒幾乎是不掉眼淚的,此時竟也難以平復激動的心情,抽了抽酸楚鼻子,一把抱住香鳳,大聲道:“大嫂,你還哭什麼?好好養着身子。你就要做娘了!”
香鳳想笑,淚水卻不斷,也顧不得去擦,只是喃喃地說:“棗兒,棗兒,你聽見了沒有?我懷孕了,我懷孕了!”雙手撫上小腹,“我沒有毛病,我懷孕了,我可以做娘了!”
“你本來就沒有毛病!”李棗兒歡喜地道:“好事多磨,嫂子你心腸好,老天一定不會虧待你的!”說罷轉頭對翠芽兒道:“去……”一看她茫然不懂的模樣,李棗兒心情大好也不計較,很沒形象地竄出門去,大喊道:“來人!來人!”
幾個丫頭家丁聽見喊聲不知所以,忙跑了過來,“姑娘,什麼事?”
“永祿,睦財,去,把大爺和四爺叫回來!喜蓮,去請老爺夫人,珍玉,去老太爺那兒嶽七,你去二爺那通報。”
李棗兒一連串的吩咐完,就要又竄回屋裡,一頭霧水的家丁連忙問道:“姑娘。到了幾位主子那兒,倒是要通報什麼?”
李棗兒愣了一下,不由得笑起來道:“我都樂糊塗了,聽着,你們去了,大聲點說,少夫人有喜了!有喜了!聽到了沒有?”
幾個下人愣了一下,即刻反應過來,均道:“恭喜少夫人!”接着忙奔了出去,按李棗兒的吩咐找人去了。
李棗兒這纔回了屋,緊張兮兮地看着香鳳,問徐常山道:“大嫂最近身子總是不舒服,難道是因爲懷了身孕?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
徐常山點頭道:“女子以血爲本,大嫂子現在是雙身子,血氣偏虛才如此,適時調補一番便好了,不用太過擔心。”
“那還得麻煩徐大哥多費心。”李棗兒笑道:“對了,大嫂一直在吃藥,是否對腹中的孩子不利?”
“怎麼會?我開的藥都是爲了大嫂子能夠懷孕生子的,怎麼會對孩子不好呢?姑娘你就放心吧!”徐常山道,又對香鳳笑道:“大嫂子冷靜一下。我好再給你診診,好開些調補安胎的藥。”
“是。”香鳳點點頭,脣邊漾着幸福的笑容,伸手抹乾了淚水,努力地平復情緒。但看她潮紅的雙頰,想這般激動的情緒,並不是一下子就能恢復的。
“香鳳!棗兒!”
這時外邊傳來周氏焦急的喚聲,還未等李棗兒應答,周氏便疾步走了進來,一下子衝到香鳳面前,盯着她的肚子,顫聲道:“好香鳳,真的有喜了?”
“徐家兄弟說的,是真的,不會錯。”香鳳想起身,卻被周氏一把按住,睜着一雙水盈盈的眼睛瞧着周氏,“我懷孕了,娘。”
“謝天謝地!”周氏喜得皺紋都開了一般,眼角溼漉漉的,回頭對後進來的李平安道:“聽見沒,老頭子,我們要有孫兒了!”
“哎!哎!”李平安樂得眼睛都看不見了,不停地搓着雙手,喜得手腳都沒地方放了,蠢蠢欲動要舞蹈一般。
“通知你大哥沒有?”周氏回頭問李棗兒。
“派人去叫了,大哥,二哥,四哥。都叫人去了。爺爺那邊也有人去通報了。”李棗兒扶着周氏,指了指徐常山,道:“這就是爲嫂子看診的徐常山徐大哥。娘,我就說,他的醫術高明,您看,果不如此!”
“是是,你都對!”周氏轉而對徐常山道:“真是多虧你了!真不知怎樣謝你纔好。”
徐常山忙起身還禮,道:“不敢,老夫人言重了。”
這時,丫頭扶着李吉走了進來,李吉一進門便朗聲道:“我孫媳婦呢?鳳丫頭呢?”
李棗兒連忙迎過去接手扶了李吉,道:“爺爺,您可是的,您屋離這兒老遠的,過來做什麼!”
柺杖重重往地上一磕,李吉瞪眼道:“我孫媳婦給我懷了重孫子,我能不來看?”說着走到香鳳身邊,擺了擺手,道:“坐着,坐着。怎麼樣?身子還好?”
“託爺爺的福,都好。”香鳳含笑道。
“那就好!好!好!”李吉連道三個“好”字,對徐常山道:“我聽說了。都是你醫術高明,真是多謝你了!”
徐常山忙又還禮。
李棗兒這時已經命人取了筆墨,道:“先別說這些無用的話了,先讓徐大哥給大嫂開些安胎養身的藥纔是正經。”
“對對!”周氏撫了撫香鳳的鬢角,關切地道:“好好養身子纔是正經。”又對徐常山道:“徐大夫,還得……”
“客氣了,應該的。”徐常山見香鳳略好一些,又細細把了脈,問了些問題,提了筆,沉吟着。緩緩地寫着方子。
李家人靜靜地等在一邊,生怕大了聲影響了他思考,屋裡安靜得幾乎能聽到毛筆在紙上書寫的沙沙聲。
“好了……照這個方子……”
徐常山終於擱了筆,正要仔細交代,忽門“砰”地一聲被推開,滿頭大汗的李壽大步流星地衝了進來,筆直地對着香鳳走去,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大聲道:“香鳳,你懷孕了?”
“是……”香鳳剛吐了一個字,忽地埋首在李壽懷裡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那麼多日子的祈盼、委曲、絕望,終於隨着淚水流了出來。
李壽明白香鳳的感覺,結實的的手臂緊緊裡環着她,低下頭去在她耳邊輕輕地哄着,“哭什麼?大喜的事,你盼了這麼久,還哭?都快做孃的人了……”一手拍着她的後背,沉沉地笑起來,“別哭了,當心傷了身子,對孩子不好。”說着鬆開她,捧起她的臉小心地幫她擦着眼淚,道:“別哭了,嗯?”
香鳳靠在李壽懷裡,漸漸止了淚,輕輕次抽噎着向四周一瞧,纔想起這是哪裡,頓時紅了臉,掙了幾掙想掙開李壽的手臂,卻被他哈哈一笑攬了回去,只聽他道:“咦,這位是……”
“是給大嫂瞧脈的,二嫂的孃家兄弟,有名的徐大夫,徐常山。”李棗兒笑着解釋道。
“原來是徐兄弟,內子的身子真是有勞了。”李壽摟着香鳳,對徐常山道謝。彼此寒暄幾句,拿了藥方看了,又仔細問了如何服用,怎樣調補修養,耽擱了許多時候,直到李德也趕回來恭喜,這纔想起早過了午飯時間,連忙抱歉道:“真是對不住,實在太高興了,慢待了徐兄弟,走,前面用飯去!”
李棗兒擠擠眼睛,道:“纔想起來?大哥可真實有子萬事足,眼裡只有老婆孩子,別的什麼也忘了!”
李壽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你大哥終於有後了,你還來調侃我?”
“不敢不敢!妹子不過是想說,恭喜大哥了。”李棗兒作揖道,“大嫂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修成正果了!”
衆人心情都是大好,說說笑笑往前面去吃飯,正巧遇上拎着阿膠來道喜的李富,一家人算是齊了,宰了幾隻雞,開開心心地吃了頓飯。自李康出走之後,實在難得有這般開懷的時候。推杯換盞,一頓飯竟吃了大半個下午,男人們多有了醉意,只李壽酒量好,又顧着香鳳還算清醒。
“回去歇着吧,這兒不用你陪。”李壽有些擔心地看着香鳳,怕她身子吃不消。
“我沒事,我現在興奮得很。”香鳳的眼睛亮亮的,沉鬱多時的晦暗被淚水一掃而空,就像是雨後的新筍,散發着昂然的生機。
“那也不成,可不能累壞了我兒子。”李壽皺眉吩咐着。
香鳳柔順一笑,道:“怎麼敢?”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真是不可思議,我原以爲這輩子……”
“說什麼呢!”李壽握了她的手,道:“現在有了,還想那些沒用的做什麼?好好回去睡一覺,藥我已經派人去抓了,晚上就喝了,好好的養着。”
“好,那我這就回去。”香鳳點點頭,站起身幫李壽整了整衣服,道:“你也別喝太多,小心兒子生出來是個酒鬼。”
“我理會得。”李壽沉聲笑道,吩咐兩邊的丫頭:“小北,翠芽兒,好生照看這少夫人。”
兩個丫頭應了一聲,一左一右過來扶香鳳,李棗兒笑着站起攔了翠芽兒,自個兒扶了香鳳的左邊,道:“丫頭伺候怎麼放心?還是我送大嫂回去吧。”
“那……我就謝謝棗兒了。”李壽笑道。
白了他一眼,李棗兒道:“真是不得了,我可是沾了侄兒的光了,還能聽大哥一個謝字哩!”
李壽指着她,笑罵:“家裡就數你貧嘴!”
李棗兒一笑不語,扶了香鳳回房,覺得翠芽兒還生分,不放心,又從別處調了個丫頭過來,仔細吩咐過了,這纔回到前廳,見李吉已經離席,周氏也扶了喝醉的李平安回屋,李富還有事先走了,廳裡只剩了李家兩個兄弟和徐常山。
李德心直口寬,高興起來喝酒就像喝酒一樣,此時已經醉得伏案大睡。徐常山雙顴酡紅,一看也是醉了,只不過是醉了不睡反多話的主兒,正迷迷糊糊地拉着李壽說話。李壽是主人,自然要陪客人盡興,因此點頭微笑地聽着。因徐常山也算於李家有恩,更是連半分不耐都沒有。
“恭喜你了!李兄弟,終於……有後了!”
“那是託了徐兄弟的福。”
“大、大嫂子……是個……是個好女人,你……你不能辜負她……”
“……徐兄弟說的是。”
“溫、溫柔,又、又賢惠,打燈籠也、也找不着……沒孩子怎麼了,沒、孩子你也不能不要她……”
“……徐兄言之有理。”
“我、我就不在乎,沒孩子、我也、我也不會負、負她……”
“……徐兄喝多了。”
“我沒喝多!我知道你要納妾,你要是納妾,要是、對不起她,就……就……把香鳳給……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