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到了雲家,守門的早就換了人,如今這兩個是新來的,並不認識兩人,雖然見過李德,但仍是不肯就這麼放兩人進去,說是要問一下。
勸住就要發作的李德,兩人好脾氣的在門口等,不想守門的很快出來,說是雲晚陽放話,當初雲朝陽是被攆出去的,不能進雲家的大門。
兩人雖生氣,不過在外六年,處事涵養都是不一般了,當下賄賂了守門的,讓他去請梅普。終於,透過梅普,雲大財放了話,要見一見這個長孫。
雲大財畢竟精明,雖然勢微,但仍留有後手,雲晚陽也不大敢太過忤逆,也就鬆了口,放了幾人進去。
梅普沒怎麼變,還是樂呵呵的模樣,看見兩人更是樂得皺紋都舒展了,“大少爺更沉穩了,少夫人更端莊了,好,真好。”
一路問來問去,都是在外吃穿如何,會不會受委屈等等,顯然是真心關切兩人的狀況。
兩人也從信裡得知他確實對秦婉貞多有照顧,心懷感恩,此番重逢,隱隱竟覺得梅普已是親人一樣。
將兩人引至雲大財門外,悄聲囑咐道:“大夫已經看過,說沒多少日子了。若太爺說了什麼不當的話,少爺夫人只管哄着就是了。”
再見雲大財,李棗兒不禁感嘆歲月催人。如今的雲大財虛弱憔悴,骨瘦如柴,一雙渾濁的眼睛向外凸出,冷丁一看,好似看見了一副活骷髏。
看見雲朝陽和李棗兒,雲大財不理雲朝陽,撐起身子,顫抖地伸出手,一把握住李棗兒的胳膊,瞠着眼,嘶聲道:“書……書在哪裡?”
李棗兒被嚇得不輕, 狠狠抽出手跳到雲朝陽背後,明知故問:什麼書?“
”被……李吉老兒藏起來的書,你是他孫女,你一定知道書在哪兒是不是?“雲大財兇狠地看着李棗兒,詭異地、緩慢地道:”日前你家那場火,沒傷着人吧?你,回去和那老匹夫說,就算他如今成氣候了……不給我說,我……我和他沒完!“
”那場火……“李棗兒渾身一寒,正想說什麼,雲朝陽對她微微一搖頭,看向雲大財,畢竟血濃於水,心裡難過非常,只想着要祖父安心,”爺爺,我會想辦法把書拿給您的,您好好養病,不要多想。“
李棗兒也想起梅普的囑咐,也附和着點點頭,”爺爺,身子要緊。“
雲大財還想說什麼,然一陣急促的咳嗽襲來,整個人幾乎暈了過去,再也說不出什麼。兩人本想幫着遞水端藥,但俯視的丫頭本就很多,實在無處插手,也就退了出來。
梅伯送出來,三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覷。
”梅伯,爲什麼爺爺對那本書那麼執着,您知道嗎?“半晌,雲朝陽開口問。
梅普搖頭,”關於這個,我也不知道。“
便無法再問,李棗兒道:”書的事,回頭我們去問爺爺。“
雲朝陽點頭,問梅普,”爹呢?“
梅普聞言,臉色變的有些奇怪”老爺在二夫人那裡。“看出夫妻倆的疑惑,解釋說:”如今家裡一團亂,也就在二夫人那裡,才能得到點清淨。“
兩人聽了心底惻然,對視一眼,兩隻手悄悄握在一起。
遊子回家,母親總是有問不完的話,衣食住行,事無鉅細,樣樣都要問到。李棗兒靜靜地看着他們母慈子孝,覺得鼻子酸酸的,又想到自己剛到家就這樣跑出來,回去肯定被周氏一頓好罵。
”棗兒。“同樣插不進去的雲耀祖忽然猶猶豫豫地問:”當初那件事……真的是啓明他……“等火氣消退,又見他們已然夫唱婦隨,雲耀祖也漸漸開了竅,覺得當初事有蹊蹺。
李棗兒微笑着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瞞,小聲將緣由說了,最後道:”啓明也是無奈,請爹包含。“
雲耀祖震動不已,看着自己的長子,覺得自己從來沒了解過這個兒子,”他就不怕,不怕被我……“
李棗兒垂下眼簾,”他大約是相信,虎毒不食子吧。“
雲耀祖被這輕輕的一句話刺中,羞愧不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容易話完離別,雲朝陽問起披霞,秦婉貞又是心疼又是羞恥地道:”這丫頭,做出這等沒臉的事,你也別管她,等她生了孩子,我就攆她出去。“
李棗兒不愛聽這話,又不能多說什麼,徑自走到窗邊只當聽不見。
雲朝陽暗歎一聲,不和母親強辯,”我想見見披霞。“
”她在自個兒房裡,你自己去吧,我不想見她。“秦婉貞很不高興,扭過身子道。
雲朝陽無法,只得和李棗兒來到雲披霞的房間,敲門進去,被她的形色慘淡嚇了一跳。
雲披霞神情依舊如六年前一般孤高寡淡,慈寧宮輪廓依稀能看出昔日美麗的影子,然卻瘦的厲害,憔悴蒼白,臉頰深深地陷下去,雙眼因懷孕有些浮腫,高高隆起的腹部大得令人心驚。
雲朝陽痛心不已,走近問道:”怎麼瘦成這樣?娘沒給你請大夫嗎?“
雲披霞冷冷地道:”娘巴不得我早日死了,省得丟她的臉,怎麼會給我請大夫!“
”娘她並沒有這個意思。“雲朝陽無力地安慰着,”棗兒,讓人去請大夫。“
李棗兒應了一聲就要去辦,卻聽雲披霞尖叫道:”不必了!誰知道你們安得什麼心!“
雲朝陽柔聲道:”雖然你平日總瞧不起大哥,不願意與我親近,但我是你的親大哥,總不會害你的,乖一點,先把身子養好。“
”是不是娘讓你們來的?哄我看了大夫,好把我的孩子打掉?“雲披霞一陣激動,蒼白的臉色泛起不正常的紅暈,捂着肚子,”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得逞的!我好好的,不用看。“
”披霞……“雲朝陽又是着急,又是愕然,勸了又勸,怎奈雲披霞就是不聽,只得向李棗兒求救。
李棗兒心思徘徊片刻,指指雲披霞的肚子,柔聲道:”披霞,你很喜歡很喜歡那個男人吧?說說看,他是個怎樣的男人?“
似乎覺得李棗兒問題有些怪,雲披霞想了一會兒才說:”他生得很俊俏,很愛乾淨,他念過很多書,他曾對我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那……“李棗兒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呢?“
雲披霞臉一白,本來已經沒有血色的臉上隱隱透出青色來,”他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光看她逞強的表情,便知又是一個始亂終棄的男人。李棗兒又生氣又心痛,但顧忌她的身體,又不能深說,只得好言勸道:”既然如此,你更該保重自己,等他能夠朝朝暮暮的時候,你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聚了。“
睫毛一閃,雲披霞飛快地低下頭,不肯讓人看見她的眼淚,”他……不會回來了……“
”碰!“雲朝陽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臉色黑得像墨。
李棗兒勸道:”就算如此,孩子也是無辜的,沒有人會想對他怎麼樣。但你要是再不看大夫,就怕別人不對你怎麼樣,你的孩子也保不住了。你瞧瞧,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話是開心鎖,孩子的安危終於觸動了雲披霞,”你們,真的不會對我的孩子……“
”我發誓不會。“李棗兒道,看向雲朝陽。
雲朝陽沉着臉,”我發誓。“
雲披霞低下頭,喃喃地道:”多謝大哥、大嫂。“
兩人鬆了口氣,忙張羅着讓人請大夫,抓藥,哄着雲披霞把藥喝了,囑咐她好好休息之後纔出來找到秦婉貞道:”娘,我想把披霞接出去。“
秦婉貞道:”接出去也好,不過現在也不成啊,總得收拾一下。今兒天晚了,我讓人把你們的房間收拾好了,早點休息吧。“
雲朝陽看了眼雲耀祖,搖頭拒絕,”不了,棗兒怕我擔心,剛回來沒說幾句話就出來了,岳父岳母一定着急了,我們得趕緊回去。“
秦婉貞看樣子有點不大高興,不過仍答應了,對李棗兒笑道:”棗兒啊,什麼時候給娘生個孫子啊,娘都已經等不及了。“
”娘。“雲朝陽打斷秦婉貞,拉過李棗兒,”我們告辭了。“
雲耀祖送了出來,嚅喃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
兩人規規矩矩地行了禮,上馬車前見雲晚陽正站在院門裡陰惻惻地看着他們。
雲晚陽一向對他們有敵意,兩人也不以爲意,更不會多事去打招呼。
”娘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回家的路上,李棗兒總覺得秦婉貞最後的態度很奇怪。
”沒有,若有的話,我怎麼會不和你說。“雲朝陽笑了笑,道:”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眼下我們最重要的,是找爺爺問問那書的事。“
”纔不是,最重要的……“李棗兒苦着臉倒向雲朝陽,道:”是怎麼和娘他們解釋我們纔回來就出去。“
雲朝陽將她的身體接個滿懷,笑道:”有我呢。“
回到李家,兩人包括李德果然被羣起而攻之轟得抱頭鼠竄,好容易將所有人都安撫好了,因所有人氾濫的關係吃了頓填鴨式的飽飯,撐得幾乎不想再動的兩人來到李吉的房裡,方顧左右而言他地委婉了幾句就被李吉識穿。
不捨得對李棗兒怎樣,李吉順手拎起雞毛撣子輕輕敲了敲雲朝陽,”有什麼事,趕緊的說!老頭子要睡覺了。“
兩人嘻嘻賠笑,李棗兒道:”爺爺,那我可就問了,今兒你可得把事兒給孫女說明白了,不說明白,我可不走。“看着李吉的臉色,”爺爺,那本書,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