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朝陽道:“這倒是爲難了。但,不知和你此番去西林縣有什麼關係?”
溫言大大一嘆,一臉的不情願,道:“爹孃讓我去一位遠房親戚家提親。因爲這親戚家十分殷富,只能指望結了親之後,看在親家的份上,能幫我們一把。”
雲朝陽笑道:“這可是好事啊,這樣一來,家裡的難處沒了,溫兄的終身大事也算解決了。”
溫陽“哼”了一聲,將酒杯重重地砸到桌子上,道:“什麼好事!那個女人,若不是家裡有難處,誰會娶她!”
雲朝陽奇道:“怎麼?溫兄見過那個小姐,莫非長得……不妥當?”
溫陽道:“因是遠房親戚,幾年前也算見過一面。說起長相……”他回憶道:“我也是常常出門的,見的女人也算多了,還沒見有比她更漂亮的。但,娶妻當娶賢不是?只要那個女人還是那個性子,我寧可娶聾娶啞都不娶她!”
這時不單李棗兒,就連雲朝陽的好奇心也被挑起來了,忙問:“怎麼,她性子不溫順?”
溫陽道:“豈止不溫順,幾年前我見她時,她十四、五歲,因一件小事不如意,將手裡抱着的貓兒活活掐死了。又過幾天,因一個丫頭手腳不俐落,不小心將茶水灑到她衣服上,她就讓人將那丫頭的手生生打折。我不過住了三五天,她天天都不消停,臨走時還非鬧着要跟我一起,撒潑打滾,鬼哭神嚎,好一頓折騰。嚇得我連好好道別都不能,灰頭土臉的跑了。直到車馬走出好遠,我好像還能聽見她的哭叫。”
溫陽哆嗦了一下,又補充道:“每每響起,我都一身冷汗。”
“咳……”雲朝陽輕咳一聲,覺得像不小心看到別人隱私一樣尷尬,摸摸鼻子安慰道:“幾年前她還小,這幾年大了,就懂事了。”
溫陽反駁道:“怎麼可能!如今她都十八了,哪個好姑娘這般年紀還沒許人家的!”
“咳咳……”雲朝陽垂下眼,道:“十八,也不算很大麼,許是爹孃疼愛,多留了兩年,又許是姑娘家挑剔,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家。”
溫陽絕望地搖頭道:“雲兄弟就別再安慰我了。”他看看雲朝陽,又看看李棗兒,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道:“雲兄弟真是好福氣,娶了這麼賢惠的夫人,真是羨慕死我了。”
雲朝陽微微一笑,半是得意,半是調侃地看了李棗兒一眼,對溫陽道:“溫兄過獎了。”
李棗兒輕輕一笑,忽然開口,輕聲慢語地道:“溫兄,我是不是賢惠,自己也不大確定,但,溫兄賣不動布匹這件事,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溫兄想不想聽一聽?”
溫陽見李棗兒說話聲音不大,卻從容悅耳,雖覺得她說話的方式似乎有哪裡不大對,也一時沒想起來,只聽說她有辦法,忙不迭地道:“弟妹請講。”
李棗兒笑道:“如果我想的沒錯,溫兄家裡布賣的慢,應該是因爲今年秋天來得晚,相對的,添衣加被也就相應晚些。畢竟,有錢人家少,一般百姓大多家裡不富裕,買東西只能需要什麼買什麼,沒有財力提前做打算。況且,這幾年風調雨順,桑蠶收成不錯,織布的成本穩定,速度穩定,出貨數量穩定,價格穩定,買布的人數也穩定。百姓心裡清楚,布這東西,放在店裡又不會跑掉,早晚能買到,早晚也是這麼個價錢,自然的,買布的人也就比往年少。溫兄你的布,自然也就賣不出去了。”
溫陽本來是因爲太過絕望,病急亂投醫,又給雲朝陽幾分面子,才帶了三分認真聽了下去,不想李棗兒字字珠璣,分析得有條有理,不由得漸漸認真起來,見李棗兒頓住,急忙催促,道:“弟妹說的是,那麼,怎麼才能讓我的布能賣出去呢?”
李棗兒笑道:“這個容易,他們不是不着急買嗎?那麼就乾脆不讓他們買好了。”
溫陽摸不着頭腦,道:“什麼意思?”
李棗兒頓了頓,斂目看着手裡的茶杯,輕輕吐出兩個字,道:“限購。”
溫陽聽不懂,追問道:“什麼是限購?”
李棗兒道:“就是,你隨意找個理由,比如本金不夠什麼的,告訴買家說,因爲種種原因,今年購進布匹數量有限,每人限購十尺,欲購從速。”
溫陽壓訝異道:“每人只能買十尺?要是有人想要二十尺怎麼辦?”
李棗兒斬釘截鐵地道:“不賣!”
溫陽驚訝莫名,道:“不賣?”
李棗兒微微一笑,道:“不賣。”
溫陽見她那般沉穩自信的樣子,也漸漸沉住氣,道:“有什麼理由麼?”
李棗兒道:“理由很簡單,買不着的、不好買的,永遠是最好的。”她看着溫陽,道:“比如買饅頭,一家店隨意買,一家店每人限購五個,你會去買哪家的?”
溫陽想了想,恍然道:“是限購那一家,因爲只許每人買五個的話,會讓人以爲這家的東西很好,買的人很多,如果別人買的多了,自己就買不到。”
李棗兒點頭道:“這是一般人的普遍想法,總覺得賣家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多賣東西,一旦這家限購了,大多就會以爲這家的東西好,如果買的不及時,就會買不到。”
溫陽連連點頭,想了又想,臉上漸漸露出喜色,道:“那如果有人真的非常想多買呢?不賣的話,不是會的罪客人?”
李棗兒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給一個人開了例外,就會有別人依此而行,最後這個方法許就不靈了。如果真有人想要多買的話,你那不是還有次品呢?”
溫陽道:“可那是次品啊!我不能賣次品給別人啊!”
李棗兒笑道:“爲什麼不能?你可以低價賣呀!次品之所以爲次品,因爲貨物分等,既然貨物可以分等級,價錢爲什麼不能?好的布,限購,正常賣,次品,你可以誠實說明,減價拋售。到時候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並不是你的責任嘛!”
溫陽想了想,道:“這是個好方法,可是,真的會有效嗎?”
李棗兒放下茶杯,道:“總之不會更糟糕了,不是嗎?而且,我認爲,溫兄兄長的婚事,再拖個兩三個月也沒什麼問題。雖然女方家一定會小有不滿,但退親是大事,男方都要小心斟酌,何況是姑娘家?與其爲此屈就娶一個母老虎回家,不如試試這個辦法。況且四季有常,秋天再怎麼遲,也總會來的,溫兄店裡的布,總會賣出去的,實在不必如此着急,自亂方寸。”
溫陽聞言撫掌,道:“不錯,弟妹分析得有道理!不過……”他狐疑地看着李棗兒,問道:“弟妹怎麼知道這幾年布價穩定呢?”再看看雲朝陽,道:“我記得,雲兄弟手中並無此類生意。”
李棗兒笑道:“外子手中確實沒此類生意,不過,我正經營一個繡坊,布是必要的,所以我對布的價格,還算是比較清楚。”
溫陽很是震驚,難以置信地看着雲朝陽,道:“弟妹竟也會做生意?”
雲朝陽溫溫一笑,半點也不迴避地點頭,肯定道:“在這方面,拙荊的手段,尤勝我許多。”
李棗兒則道:“溫兄別聽外子胡說,繡坊是孃家在我成親時陪嫁給我的,有專人管着,我不過是定期聽聽報告,翻翻賬目之類。”言不由衷地一笑,道:“畢竟拋頭露面的事,不該是婦道人家做的。”
李棗兒伶牙俐齒,雲朝陽不過說了一句,她卻回了數句,溫陽一時也不知道到底誰說是真,愣了半晌,念及家事,事情又有了轉機,心頭的興奮雀躍便怎樣也按奈不住,別人家的事也無暇多想,飯也沒有心思吃了,“騰”地一下站起來,道:“今日得雲兄弟、弟妹相助,溫陽感激不盡。這就回去處理家事,若事情果真能順利解決,改日定當登門道謝。就此告辭了。”
雲朝陽十分理解,起身拱手道:“溫兄歸心似箭,做弟弟的就不挽留了。只盼溫兄他日有了空閒,來弟弟這邊喝杯水酒。”
溫陽笑道:“這是自然。哦,對了。”說罷一邊往外掏錢一邊道:“這頓,算我賬上。”
雲朝陽自然執意推辭,兩廂推卻一陣,溫陽到底也沒有爭過雲朝陽,被一路推到了馬車上。
李棗兒也跟着送了出去,最後告別時忽然問道:“對了,溫兄,不知你那位在西林縣的遠方親戚,姓什麼?叫什麼?”
溫陽不太明白李棗兒爲什麼這麼問,不過仍是道:“姓朱,名諱玉德,論輩分算是我的表舅。在西林是定定有名的大戶人家,無人不知的。”
李棗兒得了名字,如願笑道:“多謝溫兄,一路順風。”
溫陽道:“多謝弟妹。”又與雲朝陽道了別,便駕着馬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