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覺起來,就遭遇這種情況,任是李棗兒也吃了一驚。
愣了一下,她忙往牀裡滾了滾,然後才向牀邊看去,見一個男孩正站在牀邊,熟悉的臉上掛着令她印象深刻的笑容:“啓明?”她忍不住驚問。
“嗯。”啓明點點頭,探了身子向她湊了湊,笑道:“我可從沒聽說錢家有個這麼淘氣的丫頭。你到底是誰?”
雖然有些奇怪爲什麼在這兒會遇上他,但李棗兒也不會在一個稚子面前落了下風:“你呢?你到底是誰?怎麼在這房間?”
“我……”
啓明正要說什麼,李富突然推門走了進來,見到啓明也在屋中,笑起來:“婉夫人那邊沒見你,我一想,雲少爺就跑到這裡來了。”
啓明笑說:“要富哥操心了。”說罷指了指李棗兒:“她?”
李富忙走過來,將李棗兒抱起來道:“這是我李家的麼妹,棗兒。”又對李棗兒道:“這位是雲朝陽少爺。”
原來他是姓雲,這姓李棗兒聽過。這裡,只有一戶人家姓雲,全鎮唯一一家棺材鋪便是他家開的,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富戶,故而十分有名。沒想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男孩,竟是雲家的少爺。
而且,他告訴她的果然不是真名。悄悄瞪他一眼,李棗兒順着李富的話叫了一聲:“雲少爺。”
“原來是李家妹子。”男孩看到李棗兒的瞪視,不由笑了笑:“雲朝陽,字啓明。妹妹叫我啓明便好。”
原來他沒騙她?可是奇怪了,哪裡有這麼小的孩子就起表字的?不是應該弱冠之後嗎?狐疑地看着他,李棗兒沒有言語。
她哪裡知道,雲家雖然有錢,但云老太爺雲大財卻是個白丁,大字不識一個。但不識字的人,卻偏偏總要裝成有學問的樣子。他聽聞那些才子彼此稱呼都用表字,便請了人,三個孫子都是一落地就起了表字,不知道其中的含義,只覺得覺得十分長臉,。
這時,有下人來找李富,說是櫃上有事。
雲朝陽道:“哥哥先去忙吧,棗兒妹子乖巧可愛,我想與她玩耍一會兒,可以麼?”
李富聞言,略一猶豫,心道兩人都還小,倒也不必太過忌諱。若棗兒現在與他相處得好,日後若有機會,找人說個媒,倒也是好事一件。
而且李家貧寒,嫁到別的富戶怕只能做小,但眼前的雲朝陽卻是不同。
雲家雖是大戶,僕人甚多,但云大財卻只有雲耀祖一個兒子。爲了開枝散葉,他便一口氣爲兒子娶了三個媳婦,一個正房,兩個偏房。
這三個媳婦倒也爭氣,每人給雲家生了一個兒子,以三陽開泰命名,分別叫朝陽、正陽、晚陽,附帶兩個女兒棲霞和披霞。如此,總算是興旺起來,這本來是一件好事。
但壞就壞在,當年雲耀祖的正房馮月蘭和二房秦婉貞碰巧同一年懷孕,同一年生了兒子。偏偏卻是二房先生了長子云朝陽,正房再生了次子云正陽,且前後只有幾天之差。
雖是嫡孫,但不是長子,想着自己的兒子要叫雲朝陽一聲大哥,這讓馮月蘭怎麼想怎麼不舒服。
女人本就善妒,本來分享一個丈夫就夠憋氣的了,生兒子又被搶了先。惱怒之下,便懷恨在心,時不時就找秦婉貞母子的麻煩,橫挑眉毛豎挑眼,恨不得將他們趕出家門才罷休。
雲朝陽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又天資聰穎,故而顯得有些早熟。
不過,李富自有他的打算。李家貧寒,但云朝陽是庶出,應該不會太過計較。而且他怎麼說也是雲家的老大,日後就是分了家,少不得分到一點家產。
而且他的生母秦婉貞,大家稱做婉夫人的,在出嫁前與錢掌櫃的夫人是手帕交,結了婚也常常來往,也總將他帶到錢家來玩。故而李富與他認識頗久,知道他既聰明,脾氣又好,棗兒嫁過去,不會吃苦捱餓,不會挨打受氣,自己也就放心了。
盤算了這些,李富便將李棗兒放下,對雲朝陽道:“那麼,就麻煩雲少爺多多照顧了。”又囑咐李棗兒:“不可給雲少爺添麻煩。”
李棗兒心底實在是不想和這個雲少爺獨處,但又不想給李富添麻煩,只要勉爲其難地點點頭。但李富走後,她便原形畢露,對着雲朝陽道:“我不要和你玩,你自己玩去。”
雲朝陽好脾氣地笑笑:“早就聽富哥說他有個妹子,卻沒想到是這樣子。你說,我要是把你偷書的事情告訴他,會怎麼樣呢?”
“你儘管說去,反正那書已經被我燒了。”提起這個,李棗兒自然不怕。
“那這個呢?”雲朝陽從懷中掏出一物,花裡胡哨的,正是她縫的口袋。
李棗兒十分吃驚:“你怎麼會有這個?”
“這本來就是我買的。”雲朝陽掂了掂口袋:“拿書和你交換的那個是冬生,我的書童。”
“什麼?”李棗兒一愣,看了雲朝陽半晌,匆匆將那本女戒翻出來:“這書,是你的?”
“不是我的。”雲朝陽搖搖頭,指指那書:“那是我二弟的,我‘借’來看看,順便送給你了。”
此時的李棗兒還不知道雲家裡面的關係厲害,只不過看他說話的語氣,直覺裡面有些說道:“什麼意思?”
“不告訴你。”雲朝陽笑道,將手中的口袋揣進懷裡:“這口袋,你是縫的?”
“是又怎樣?”李棗兒仍在想書的問題。
“一本書換一個口袋,我要二十個。”雲朝陽開口便道。
聞言,李棗兒眯起眼睛:“你要幹什麼?”
“送人。”雲朝陽笑眯眯地說。
“騙人。”李棗兒張口就道:“你莫不是要拿去賣?”二十個,全私塾的孩子一人一個都夠了。
“好吧,我就是拿去賣。”雲朝陽好笑道:“不過,我不會像某個小丫頭,賣得那麼辛苦。”
眼珠子轉了幾轉,李棗兒脫口而出:“你準備賣多少?”
“我幹什麼告訴你?”雲朝陽挑眉反問。
李棗兒看着他那氣人的樣子,叉起腰:“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做給你。”
“那好,”雲朝陽點點頭,突然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我將這事告訴富哥哥去。”
“哎,慢着!”李棗兒慌忙道,這次倒無妨,李富不一定會相信。但云朝陽已經知道她是誰,如果惹到他,恐怕自己以後的買賣就不用做了。只是,想到自己竟要被他一個半大娃剝削,就讓她恨得牙癢癢:“一本書,外加五個銅板一個!”
“我沒有銅板。”雲朝陽揹着手,歪頭看着李棗兒。
“那……”李棗兒比劃着:“三本書兩個!”
“我找富哥哥玩去。”雲朝陽轉身就走。
“唉!回來!”李棗兒氣得跺腳:“你什麼時候要?”這孩子,小小年紀,嘴巴居然死緊。
雲朝陽停了下來,回頭笑道:“不急。棗兒妹妹慢慢做。”說着又走到書案邊,踮腳坐了上去,拿起毛筆:“棗兒妹妹不是想習字嗎?我教你。”說罷,一筆一劃寫了起來。
李棗兒一看,居然是兩份買賣契約,雖然字體省嫩了些,卻寫得有板有眼,末了,還按了小小的手印。
“喏,你也按個吧。”雲朝陽將契約遞給李棗兒。
李棗兒雖然知道兩個小孩寫的契約沒什麼法律效力,但看雲朝陽這認真的樣子,一邊對他的早熟哭笑不得,一邊暗自欣賞這孩子竟有幾分經商的潛力,說不定以後混得熟了,還能成爲合作伙伴。
也罷,就當作是給小孩子們縫幾個玩意開心,當下便不再猶豫,大筆一揮將名字簽了,也按上手印,將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貼身收好,對雲朝陽說:“僅此一次,下不爲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