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棗兒聽了,覺得哭笑不得。道:“大嫂你想偏了,徐大哥說苦,是因爲他從不喝藥,一定是覺得苦。大嫂你喝了這麼久,都習慣了,肯定不覺得苦了。那就和別人不一樣了?”
“是嗎?”
“可不是?”李棗兒安慰道:“你想多了,就像我們吃飯,四哥總說味道淡,大哥卻總說鹹,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的感覺怎麼能拿來和別人比呢?”
“對啊,什麼自知。”香鳳也不知怎麼理解的,又悽慘了表情,道:“那就是說,別人喝這藥可能是有效,我喝就不行……”
李棗兒一聽,知道香鳳一直以來處在沒有孩子的壓力之下,又吃了這麼多藥沒有效果,想法已經有些偏激了,有些自暴自棄。可除了孩子,還有什麼更能安慰她呢?
暗自替香鳳覺得悲哀。卻毫無辦法,只得細細安慰一番便罷了。
到了晚上,周氏宣佈說已經正式答應了雲家的提親,李家自然歡喜,高高興興地研究起一干事宜,要準備多少回禮,要預備多少嫁妝,李棗兒要趕製那些女兒家準備的東西等等。
李棗兒卻因香鳳的事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多少年的情分,香鳳今日這般,雖然沒有辦法解難,爲她傷心難過一時回寰不來卻是必然的。
而且,當時雖然不在意,後來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徐常山說很苦的藥,香鳳說不苦,真的是因爲她習慣了,嘗不出來,還是因爲藥的問題?
想來想去,李棗兒還是決定自己去嚐嚐看到底苦還是不苦,她前世那年代賣假藥的很多,別是這裡也有做假的,買了假藥回來喝,那又怎麼能見效?
打定主意,李棗兒將香鳳拉到一邊,問道:“大嫂,你平時都什麼時候喝藥?”
香鳳看看天色。道:“大約就這個時候罷!今日家裡有喜事,我忙着都給忘了。我這就讓小南去端來。”說話轉頭去找小南,四下見不到影子,奇怪道:“真是,哪兒去了?”
“好了,不找她了。藥在廚房?”
“嗯,平時她都是在那邊給我熬好了端來。”香鳳道。
“走,去瞧瞧。”李棗兒拉着香鳳便走。
“瞧什麼?”香鳳很是奇怪。
李棗兒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憤憤道:“我嚐嚐去,要是我嘗也不苦,說不準真是藥有問題,別是我們常買藥那家豬油蒙了心給我們拿假藥!”
“這怎麼可能!”香鳳驚呼一聲,雖然不敢置信,卻也緊張了神色,跟在李棗兒身邊往廚房走去。
因都想着事,一時誰也沒說話,一路到了廚房,忽聞陣陣藥香撲鼻,只見廚房裡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忙碌着,原來是小南在熬藥。
香鳳看着那身影,神色十分複雜。“原來這丫頭是給我熬藥去了。說來她伺候我也是盡心,今兒這混亂日子,竟也沒忘了要給我……”
她正要往下說時,忽地沒了聲音,連同李棗兒一起,睜大了眼睛看着小南的動作,只見她從藥壺裡倒了一碗藥出來,小心地往窗外潑了半碗,接着拎了竈上的燒滾水壺往碗裡倒水,直到填滿方停了手,小心地用布巾託着放進托盤地端起,一轉身就要往外走。
“我說,大嫂爲什麼說藥不苦,原來原因是在這裡!”李棗兒怒不可遏地衝了出去,攔到小南身前,“你膽子也忒大了!竟敢做這樣的事!”
“啪!”
托盤失手落地,瓷碗碎了一地,小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三九天在外流浪的狗,“姑娘……少夫人……”
“你……”香鳳身子抖得一點兒不比小南差,臉色一瞬間就變得雪白,嘴脣顫抖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唉”了一聲,身子一軟癱倒在地,竟是氣得昏了過去。
“來人!”李棗兒來不及搶過去扶,眼見香鳳昏倒,驚得失了顏色,忙半跪在地上將她抱在懷裡,扯了嗓子一疊聲地喊了起來。在聽到越來越近的紛亂的腳步聲時,纔回頭狠狠地瞪了小南一眼,冷冷地道:“你很好、很好、很好!”
“姑娘……”小南的樣子也像是要昏過去一眼,一雙手揪着衣服,已經把衣角扯破了。
最先衝過來的是武丁和幾個護院,只不過李家一向平靜,甚少遇見這樣的事,幾人見李棗兒抱着昏迷的香鳳,小南跪着,廚房一地狼藉,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辦,“姑娘,出什麼事了?”
“武丁,去請大夫!你們幾個,看着她!”李棗兒的眼中像嵌了釘子,直直地看着小南,“別讓她跑了!”
“哎?是!”幾個人依舊摸不到頭腦,但仍聽命將小南圍起來,警惕地看着她,武丁則一扭身往外衝去請大夫。
“棗兒!怎麼回事……香鳳!”緊接着李家人便都過來了,李壽自然是第一個。一眼見李棗兒懷裡的香鳳,他的臉也白了,搶了幾步過來碰了碰香鳳的臉。顫聲問道:“棗兒,你大嫂她?”
李棗兒將香鳳的身子交到李壽懷裡,這才覺得自己也在顫抖,強自穩了穩心神,道:“大嫂應該只是氣昏過去了……應該……”她對上李壽狐疑地掃過跪着的小南,低聲道:“什麼事等大嫂醒了再說,至於這裡,有我呢!你先抱大嫂回屋,我已經讓武丁去請大夫了。”
“好。”李壽聞言,便二話不說抱了香鳳回屋去了。
“娘,這事一會兒我再和你說。”李棗兒對欲言的周氏道。回頭吩咐邵函,“把這丫頭帶到前廳看起來,她要是想跑,給我綁起來!還有……”她走進廚房,撿了一包沒熬的藥,“讓人把這藥熬了送來。”
邵函領命去辦,正着人將小南帶走的時候,小南竟呼號起來,“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棗兒……”
周氏正要開口,李棗兒低低叫道,“娘,你相信女兒有分寸的。”
周氏看了看李棗兒,又看了小南,嘆口氣道:“到底怎麼回事?”
李棗兒沒說話,蹲下身去,將摔碎的藥碗撿了起來,將碎片裡一點剩餘的藥倒進新的碗裡自己端着拿給周氏看,“娘,簡單的說,就是這丫頭往大嫂的藥裡摻東西。至於是水還是別的什麼,我也不知道。”
“什麼?”周氏大驚,轉向小南,道:“你怎麼能……”
“我……我……”小南“我”了半天,忽大聲道:“夫人,是姑娘和少夫人冤枉我!她們看不得大爺喜歡我,容不得我進李家的門,串通起來冤枉我!我……”她還想說下去,在觸及李棗兒似笑非笑的神情時慢慢淡了下去,吱吱唔唔也不知在說什麼。
“呦,怎麼不說了?”李棗兒緩緩地掀起脣,冷冷地道:“編的不錯啊!我和大嫂冤枉你?不讓你進門?”呵呵笑了兩聲,只覺一股氣激盪在胸口怎麼也吐不出,“小南,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麼?大哥就算要納妾,也不是非你不可!別說我看在孃的面子上並沒阻攔這事,就是我真的要攔,只要我說一句換人。娘會拂我的意?好了,先帶她下去!”
“我……姑娘……我……你……”小南掙扎着,喊道:“姑娘爲什麼要和我過不去?我是哪裡得罪姑娘了……你……”
“娘。”李棗兒轉向皺着眉頭的周氏,端着藥的手不自禁一抖,“娘你不相信我?”
“怎麼會?娘自然是信你。”周氏一笑,摸摸李棗兒的臉,憐惜地道:“你大嫂昏倒,可嚇壞你了吧?”
“嗯,大嫂平時身子那麼好,這突然一昏倒,真是嚇死我了。”李棗兒長長出了口氣,道:“娘,您真的信我?”
“你是我閨女,我不信你,難道信那個丫頭?”周氏佯怒地瞪了李棗兒一眼,揮揮手命下人們散了,挽了她的手,和家人一起往香鳳房裡走,“丫頭,娘五個兒子,到如今時時在身邊的就兩個了,女兒呢,自小就你這麼一個,什麼事哪裡有不順着你的?就說你要出去做生意,好好的姑娘哪有幹這個的,可娘不也應了你?你大哥的事,你要真的想管,娘雖傷心,到底也會應你的。可你沒有,雖然你幫你大嫂拖了一陣子,但娘何嘗不想給她一個機會?你這般體恤娘,娘心裡清楚,怎麼還會不相信你?”
李棗兒心裡暖烘烘的,剛被小南挑起的脾氣也息了下去,忍不住討好道:“娘真是英明!”
“少來了!”周氏笑了笑,道:“你還是姑娘家,不知道當孃的心思。自己的兒女,就是真錯了,也是對的。”
說話間來到了香鳳房裡,見李壽正坐在牀前擔心地看着牀上的香鳳,緊張兮兮地吼着:“大夫怎麼還不來?不是說去請了?”
“老大,香鳳怎麼樣?”周氏走了過去,俯身看了看香鳳的臉色,關切地摸了摸她的手,道:“怎麼這樣涼的?趕緊添牀被子!”
李平安也走到李壽身邊,低聲道:“香鳳丫頭身子一向好,沒事的啊!”
李德也道:“是啊,大哥你別擔心,大嫂一會兒就醒了。”
正低低安慰李壽的時候,武丁把大夫請了進來。診察過後,也沒的什麼,就是驚怒過甚,加上是平時就掛心的事,一時間閉了心竅,針了幾個穴道之後,香鳳遍醒了過來。
大家均是放了心,李棗兒反覆問了幾遍再三確認香鳳的身子確實沒有大礙之後,把那碗殘藥端了過來給大夫看,得知也沒有什麼對身體不利的東西,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讓邵函付了診金,送了大夫出門,回頭歡喜地道:“大家放心吧,沒事!”
“什麼叫沒事!”李壽見香鳳醒來,雖是放了心,但仍是沉着臉,道:“沒事能昏倒?棗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剛給大夫看的那碗藥是什麼?”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香鳳臉色又白,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李棗兒知道香鳳沒事,精神也就回來了,憤憤地將事情說了一遍,隨後道:“大哥你看……”
“看什麼看?李家容不下這樣的人,明兒就打斷了腿攆出去罷!”李壽怒道。
“我……”香鳳握了握李壽的手,道:“我想見見她。”
“見什麼見?看了生氣!”李壽忙低聲道:“你休息罷,這事別放在心上,好在她別下什麼別的東西。”
“我……我想知道她爲什麼要這麼做?”香鳳懇求道。
“有什麼好問的?”李棗兒插言道:“我猜,她明白娘要大哥收她進門,不外是因爲大嫂不能懷孕,她怕是想,只要大嫂不懷孕的話,她就能進門了,所以……”
“真是這樣?”
周氏和李壽齊聲道,想了想,也覺有理。周氏嘆了聲,撫了撫香鳳的鬢角,道:“這事要怪娘。”
“娘,您別這麼說。我知道您也是爲了大哥好。”香鳳用力地搖搖頭道。
“娘!”這邊香鳳和周氏說着話,那邊李壽忽然在牀邊跪下,對着周氏磕了個頭,道:“娘,兒子不孝,有了今天這事,兒子決定,不納妾了,以後不管香鳳有沒有孩子,我也不納妾了,永遠不納妾了!”
周氏嚇了一跳,忙把李壽扶起來,道:“這是怎麼說的?”
“娘,我不瞞您,我確實也想要個兒子,納妾已是委屈了香鳳,若再因這個傷了她,我就真的太不應該了!”李壽與香鳳對視着,緩緩地說:“如果爲了孩子,要冒着失去她的危險,我寧可不要!”
周氏有些着急,一時也顧不得香鳳在場,“可是不是每個女人都想小南一樣……”
“萬一是一樣呢?這次是摻了水,萬一下次……還沒進門呢,就鬧成這樣,若是真進了門……”李壽搖搖頭不想下去,堅定地道:“不納妾了,我誰也不娶,只有香鳳一個就夠了。至於兒子,如果爹孃同意,我們可以過繼一個。二弟那不行,還有四弟。如果都不行,我也認了。”
周氏一嘆,“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李壽重重地點點頭。
“養兒防老,你可想過你老了怎麼辦?”周氏道。
“真有那麼一天,打一副棺材,我和香鳳一起躺進去,找地方一埋就完了。”李壽滿不在乎地道。
“你……”周氏聽得搖頭直嘆,李棗兒卻偷笑,沒想到李壽說的還有幾分浪漫的意思。
“你還笑!”周氏瞪她一眼。
李棗兒還是笑,道:“放心了娘,不行以後我生的給大哥一個玩就好了。”
“呸!不害臊!”周氏笑罵,回頭看看香鳳,又看看李壽,嘆息,“算了,你們兩口子的事,我也不管了。不過,娘還有個要求。”她對香鳳道:“這一年的藥因爲小南也算是白吃了,以後還是要好好的調養,萬一哪天就有了呢?”
香鳳含淚笑着應道:“是,娘。”
點點頭,周氏對李壽道:“香鳳沒事,你也就別太苛責小南了,攆出去就算了。”
李壽不怎麼情願,正要應聲,卻聽李棗兒道:“娘,大哥,不如,小南就讓我處置好了。保證又有良心,又能讓大哥出氣。”
周氏皺眉道:“你又想做什麼了?”
“哪裡?”李棗兒笑眯眯地道:“小南不是想做妾麼?我就隨了她的心願又能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