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雲若跌在了地上的寧北凡一步跨入了景隆宮內殿,欲扶雲若起身,誰料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俊眸頓時閃過了訝異。
面前的雲若,一聲未發,俏麗卻帶了些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過於的冷靜,讓人心中不由的發了寒,但再是看去,卻發現那被雲若咬住的手背,已然滲了些血絲轂。
而且不僅如此,此時此刻,正有一縷殷紅是色澤正自雲若脣角緩緩流下,染在了她盈雪的肌膚上,順着腕子,流入了袖口。
寧北凡一怔,即刻單膝跪於雲若身邊,扶着她的手臂道:“你,你怎麼了……銓”
雲若聞聲頓了一下,忽而恍神,當將手拿下看到正墜流的血紅的時候,她的眸子也是一動,急忙又用手遮住,下意識避開了寧北凡的視線。
散魂湯,使人至瘋之藥,使人忘心,忘情。
當心痛之時,難免又會毒性涌入,侵蝕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只是沒想到,纔不過與夏侯靖說了幾句話,便嚴重至此。
“我去找皇上回來。”寧北凡凝聲說道,遂轉身欲走,可腳尖纔剛剛捻了半個弧,他的衣袖便被雲若猛的捉住。鮮豔的色澤染在了錦袍之上,斑斑盈盈。
“不要!”雲若忽而喊道,輕咳了一聲,然後扶着地面起身,昂首看向寧北凡道,“不要告訴他,不能告訴皇上!”
寧北凡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收斂了平日的小臉,凝聲而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雲若抿抿脣,眸間輕動,考慮是否要與寧北凡直言。
然而寧北凡終究也是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主兒,當看到雲若眼中一閃而過的躊躇之時,他便感覺不對,忽的強行拉過雲若的手腕,猛的撩開其袖。然後他用過去遊走天下時學的些許把脈手法,聽了聽雲若的脈象後,眼瞳驀地一縮,道:“這個……難道是——!”
雲若一驚,卻是沒想到寧北凡還有這一技,於是迅速抽回了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同時掩住了寧北凡的脣,道:“寧大人,雲若也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和事,還請大人莫要插手的好。雲若知道大人擔心什麼,所以雲若可確實告訴大人,此事不會傷及皇上,但反之,若是皇上知道了來龍去脈,反倒會引起軒然大波,不僅會讓雲若想保護的人死無葬身之地,而且還會傷了皇上的心。”
聞聽此言,寧北凡心中霎時有了些許思量,確實沉默了幾許。
很多事情,還是旁觀者清,能對嬪妃下如此狠手,而且還如此痛恨慕家的人,除了那個人,沒有其他。
不幸的是,那日自己的一語戲言,竟以如此方式成了真。
這時雲若臉上神情微微放了軟,收了手,然後淡淡一笑,道:“寧大人,可否,替雲若保密?”
寧北凡望着她那如同要自己扛起一場艱辛命運的雙眸,不由的也有了些許的揪心,然後低語:“小靖方纔走的時候,看來一點都不好。但,你冷言對待小靖,也有你的苦衷吧。除了……慕家與夏侯的立場原因之外。”
雲若心上一緊,怔然望着眼前這個平日油嘴滑舌,但實則竟能將人心瞬間看透的男人。
嘆一聲,能做丞相之人,能讓夏侯靖如此信賴之人,絕不會是一介庸才。
於是雲若動了動脣角,垂眸間不再逞強,只用着淡淡的,輕到幾乎快要消散在空氣中的聲音說道:“如果……只說如果,三日後,慕雲若從此識不得人,如此,皇上忘記雲若,也會容易一些。”
寧北凡安靜的聽着,鳳眸中終於忍不住劃出了一絲嘆,然後上前,附身面對着她,將手覆在雲若的發上,道:“美人,你心裡,是有小靖的吧。”
雲若笑而不語,或用沉默回答了一切的疑問。
寧北凡倏而笑了,用力的揉了下雲若的發,使得雲若一驚緊忙扶住長髮有些不悅的望向寧北凡。
只見他淡淡揚了笑,說道:“美人,還是那句話,若是有朝一日小靖讓你痛了傷了,就和我一起禍亂後宮好了,呵呵~”
他笑開,蕩了一絲暖意,令方纔精神一直緊繃的雲若稍稍鬆了口氣。
半響,他斂住笑,望向雲若道:“你不倚靠小靖了,反之要治你於死地之人被小靖所護,曾視慕家爲眼中釘的人更是數不勝數。美人,要想活,你就必須得得到一派勢力替你站在後面鎮住那些對你虎視眈眈的傢伙。我有心,但終究是小靖的人,小靖不發話,我可不能幫你。不過……”
寧北凡頓了頓,若有所思的自喃:“近來,聽說連小靖都擺不平的一個傢伙,除夕前入了帝都,好像是在邱福客棧開了個文武大陣,聞說誰闖過了陣,便會許誰個願。”
他看向雲若,卻見雲若只是淡淡勾了脣,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於是寧北凡倒是有了些詫異,隨後忍不住又笑了下。
原來,他說了多餘的話。
這時,雲若或是想到什麼,回眸看向寧北凡道:“大人,有件事雲若想冒險懇請大人幫忙。”
寧北凡眉角微動,但卻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掏了掏懷,倏然手上一抖,一塊金色的腰牌掉了地,而後清清嗓子道:“本大人的腰牌方纔不知掉在哪裡了,啊……抱歉,你繼續說。”
雲若忘了寧北凡好一會兒,視線掃了下地上的東西,然後喃道:“嗯……沒什麼了。”
寧北凡脣角揚起一絲弧度,而後稍稍舒口氣,最後還是凝住了神情,低聲道:“只有兩天一夜,我幫你掩住小靖,但無論成功與否都要回來,否則……便是大事了。”
雲若點點頭,看向寧北凡,道:“成功與否,我都會回來。”
寧北凡起了身道:“不過,我能幫你一方,卻幫不了你另一方,你身上的毒……”
“雖不保證一定成功,但云若願賭上一賭。”
聞言,寧北凡流露出一絲複雜的輕笑,只道:“那,我也準備走了。今日之事,我便權當沒看見了。美人,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雲若含笑而答:“慕雲若,不會那麼容易死。”
“我想也是。”寧北凡笑言,遂轉身準備離開。
然就在他要跨出門檻的一霎,雲若倏而又在身後輕道:“最後問一句,寧大人與我非親非故,爲何會鋌而走險如此相助?”
寧北凡頓了下腳,倏而一笑,轉眸間流光灑在了他俊美的臉龐上。
只聽他含了眸中深意般,淡淡言道:“寧北凡,是皇上的臣子。”
他輕笑,轉而離開了內殿,留下了靜默望着他背景的雲若。
半響,雲若脣角輕動,許是明白了寧北凡的意思。
寧北凡,是在替夏侯靖,保護着她。
雲若垂下眼眸,緩緩彎身撿起了地上的那塊金色腰牌,指尖摩挲過上面的凹凸刻痕,沉默,沉默。
然而當她再是將眼眸擡開的一霎,先前溫婉陡然消失,那雙清凜的眸中頓時劃過一縷碧藍的利光,彷彿在那最深之處,正燃着一團幽藍的火焰。
而後她捏緊腰牌,拿了衣裳,緩緩向着殿外走去。
當刺目之光若水般在她身上灑下一片金黃之際,雲若揚起手,以手背抹過了脣角的紅,脣瓣霎時被染的更加妖豔。
既然那麼多人,都將命運加註在她慕雲若的身上,她便更不可以輕易被捏死在那些人的掌心。
就算最終無法抵過命運的浩劫,她也會狠狠扯住其人的命脈,讓他們從此,再也無法隨心所欲!
雲若緩緩昂首看向了天空,只見那朵朵流雲,雖無形,卻撐滿了整個天空。
右手伸出,透過五指看向縫隙的那側。
邱福客棧,文武陣,只等夜幕降臨……
忽的將手握起,她淡笑,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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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快便落下了。
帝都民間,卻不像皇宮中那般死氣沉沉,隨着除夕快要到來,到處都掛滿了紅彩燈籠,一派熱鬧非凡!
然而最熱鬧的,莫過於東街的邱福客棧,據說有位王朝的大人物住了進去,還開了一個文武陣,若是有人能力壓羣雄,這位大人物便會許一個願。
雖然衆人不解爲何這位大人不進皇宮,而要在區區客棧委屈住着,但那文武陣卻名聲大噪,成了這帝都除了除夕之外最大的事情。
所謂文武陣,一場文鬥,一場武鬥,兩天一夜。
今日,是文武陣開陣的第一日,邱福客棧果然擠滿了人。
中間被重金支起了一個華麗的擂臺,紅布纏繞,喜氣連連。
“什麼時候開陣啊!!”
“是啊,要不也開個賭局吧!”
眼看着就要開陣了,無論是看熱鬧的還是前來參加的人,各個擁擠一堂,簡直將邱福客棧擁的水泄不通。
客棧掌櫃自是一臉喜慶,雖然這生意是沒法如常做了,但那位大爺出的包場的銀兩,卻多得驚人,於是早便不知溜去了哪裡,和自家婆子一起數銀子去了。
這不,堂內獨獨留下了幾個小二拼命的跑着侍候吃飯打尖的客官,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就在客棧大堂惹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客棧二層的天字一號房裡,卻好像出奇的安靜,似乎正有人自那微微輕開的窗口處往外看着。
望着那些躍躍欲試的人們,只見那人倏然動了動脣角,拿過小二送上來的溫酒,輕輕抿了一口,道了一聲:“似是都很平庸嘛。”
他哼笑一聲,而後沉了眸子。
也不知,今夜會不會出現讓他心儀之人……
男者,可以提拔。
女者……
那人輕笑,又飲了口酒。
就在這時,一個面無表情、一見就是非常拘謹且穿着異族衣裳的俊俏男子一步跨上擂臺,負手在後,冷漠而道:“文武陣一炷香之後,即將開陣,還望各位英雄好漢不要吝嗇參與。”
此人一說話,瞬間將周圍氣氛冷卻不少,然而那人卻好像絲毫不受影響的回身抱出一個香爐,正正的放在擂臺中間,然後漠然的走下擂臺,倏然用毛筆在地上畫了好長一道線,道:“想入文武陣的英雄,還請入線。”
聞言,衆人紛紛步入,高矮胖瘦,倒是參差不齊。
只差一個空席!
衆人面面相覷,都在互相推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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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一時間,皇城之外,正有一輛馬車緩緩駛向城中最熱鬧的地方。
一身素衣淡妝的慕雲若,收了方纔給宮門侍衛看過的寧北凡的腰牌,她便輕輕閉了眸,心頭終究還是有些忐忑。
自早上與寧北凡一番談話後,她便開始準備這宮外的邱福客棧的文武陣。
正如寧北凡的提議那般,如今的局勢,能救姜家的就只有找到可以與徐家對峙的勢力,放眼望去,朝堂中不屬於任何人的,似乎就只有此時正在邱福客棧的這位主兒。
也就是說,要想真正的救下姜家,便要在兩天一夜的時間內拿下這位叛逆的主,要拿下,就要先見到。
等進了宮,也就晚了,所以她唯一可以與他直面的機會,便只有除夕前在宮外的這場文武鬥陣。
時間緊迫,唯有一搏。
隨着馬車顛簸,雲若輕輕吐息,腦中不停流轉着每一條可應對於今夜的對策。
然而正是在這寂靜之時,一聲驚恐不安的聲音霎時刺入在狹窄的車簾內。
“主子……主子,咱回去吧!!您……您真瘋了,這私自出宮,可是要殺頭的……不,不行啊!而且,您……您您真的要去參加那個什麼陣嗎?怎麼可能啊!您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濁的,那可是文武陣啊,主子您去,還不得丟了人?”
幽暗之下,也被帶出的憐香正坐立不安的壓在一面,如熱鍋上的螞蟻那般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焦急的雙手撓着頭髮。
倏而被打斷的雲若眉頭冷不丁一僵,卻也沒有睜開眼,或是早就猜到了憐香會像現在這般聒噪不停。
關於憐香,到不是她真的想讓這丫頭涉險,而是確實不帶不行。
聞說寧北凡與其他人的說辭,是帶她去觀星臺去替人抄寫舊卷,憐香自是知道真假,所以若是不帶上她,雲若總是覺得心裡惴惴不安,彷彿是幾乎可以預見自己不在的這兩日,這丫頭究竟會惹多大的禍端。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此行出門要去參加的文武陣,本就是用的寧北凡臨走前扔給她的一個魚家小妹的身份,若是連個姐妹都沒有,或許也太顯突兀。
雲若想着,冷不丁無奈笑了下,道:“走着,看着,樂着,參與着。”
憐香一頭霧水,當真又快急哭了。
然而就在這時,馬車不知不覺已然到了地點,雲若避開憐香,自己先一步自馬車上走下。
恰逢那最後一席在徵人,於是雲若脣上一勾,加了步子,片刻沒停的步入大堂,大喊一聲:“東門王家,漁戶,王芹,參加文武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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