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泰回身站好,看着哪怕他轉了個身,也絕對不鬆手的千雪,冷峻的臉上,終於揚出了一絲笑,道:“好,本王聽你的。項”
千雪驚喜,臉上掛了笑,而這時夏侯泰則擡起雙臂,默默地俯視着眼前的人兒。
千雪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其中的含義,咬咬脣,上前,一點一點的解開了夏侯泰外袍上扣,將外衫褪下,鬆手,任它輕輕滑落在了夏侯泰的腳邊。
千雪有些不敢直視眼前之人,始終低垂着頭,而後也用指尖緩慢的解開自己的衣衫,她的手仍舊顫抖不止,似還處在方纔的痛苦之中,尤其是當她擡起手蔓延出那無盡的血腥味後,她再一次的咬住了下脣,似乎無比厭惡着自己。因着這樣的情緒,她捻着自己短扣的手,有些不穩。
夏侯泰忽而握住她的手,幫她平復心情,然後替她一一解開了衣釦,身上的血紅隨着衣服一同褪下,衣角蕩在水中,染上了一層紅色的輕波。
“本王第一次上戰場時,也很厭惡這股血腥味。不,現在仍舊不喜。可是雪……”夏侯泰說到此,走近,將千雪摟在懷中,“這世間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比如,你若真的被抓回,先前替你死的人,會白死,你的家族最後的血脈會斷。一味的善良,有時纔是最大的殘忍,偶爾的殘酷,並不代表你是十惡不赦之人。人,總是要學會反擊,總是要經歷自己最害怕的事,而後才能強大起來。瘙”
“但……若我真的是妖邪……”
“妖邪?”夏侯泰倏而笑了,“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不是妖邪,不要較勁了。況且,誰道妖邪,就都是邪惡的,世間道貌岸然的人,比比皆是,他們可必妖邪,要更加殘酷的多。若世間真有妖邪,本王倒是真想會會,說不定,還能談天說地,交個朋友。”
千雪一愣,似從未從這個方向去想過,身上的顫抖,終於停下了,不經意笑了一下,暗暗道:“若是真妖邪,許會吃了你的……”
“那,你想吃了本王嗎?”夏侯泰輕語,指尖撩過千雪長髮,笑開,然後拉着千雪一同入了池。
溫熱的池水在肌膚上徘徊,將那層層血色洗去,夏侯泰親自爲千雪梳理長髮,指尖透着溫柔,千雪安靜的站在原地,感受着那細微的碰觸,她感覺得到這個男人對她的珍視,也略微的感覺得到,這種珍視興許並非純粹的男女之情,可是對她這樣的人來說,已經足以。
“又在胡思亂想?”夏侯泰忽而開口,輕笑一聲。
千雪緊忙回了神,擡起金眸看向夏侯泰,堅定地說:“泰,千雪是你的人。以後無論千雪在哪裡,在做什麼,千雪都會是你的。”
夏侯泰眸子微動,笑意更深,隻手托起她的下頜,輕吻上了她的脣,“千雪當然是本王的,而且只能在本王身邊,是不可以去別處的。”他笑,用力的吻上了千雪的脣,將那股未曾洗去的血腥一同捲入到了千雪的柔軟之上,她對他毫無招架之力,只是攬着他的身子,任由他享受着她的全部。
第一次對一個人依賴至此,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也可以被人擁抱。
只是此時的她,或許還不能明白夏侯泰話中更深的意思,她單純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單純的將自己交給了他,沉浸在他的溫柔之中,不曾看到,在與他深吻之時,來自那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冷漠與躊躇,還有一閃而過的深邃的笑意。
愛這個字,於她,是全部,於他,卻包含了太多太多其他的東西。
————————————————————————————————————————————
沐浴完後,夏侯泰替千雪換了一身安靜的衣裳,然後陪她入睡,可是他卻不似昨夜那樣和她呆了一整夜,而是在看她熟睡後,便起身離開了房間。
院裡已經打掃的差不多,可空氣裡仍舊還蔓延着那股腥味。
夏侯泰一路不停,交代了方堯在這裡好生守着後,便披上黑色披風,策馬向着外面趕去,獨自一人,掩人耳目。
孤傲的身影,被月色罩上了一抹幽靜,隨着一陣馬蹄聲,夏侯泰已來到了位於京城的南側,當看到“將軍府”三個字後,便勒停了戰馬,躍下,冷冷哼笑一聲。
將軍府內,卻還不知正有貴客即將到來,稍稍接到了今夜消息的鐘將軍,似乎正在猶豫着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此時正值皇上病危之際,帝王之爭馬上就要一觸即發,自己不能在站在三爺與五爺之間遊蕩徘徊,勢必要選一邊站好,然後着力幫着這邊將另一邊徹底擊垮,好給新帝先立上一功。
若是今夜南王府真是出了事,真的是與南雪有關,那麼五爺這帝王之爭,怕是要就此出局了。
“去彈劾南王。”鍾將軍落下了這句話,欲賭上一賭。
大門忽然就被撞開,指尖玥虹一臉蒼白的抓着鍾將軍的胳膊大喊:“爹……爹你不能去彈劾五哥!不能去啊!”
鍾將軍蹙眉,將玥虹胳膊一甩,道:“你懂什麼!這麼大好的機會,可不能白白浪費!你可知,招惹南雪是多麼大的罪過嗎?”
“這……這這……”玥虹有些結巴,臉色愈發難看。
鍾將軍倒是覺得今日這閨女有些不對,卻也沒多想,只當她是不願意自己心儀之人落魄,於是冷哼一聲,道:“反正也與你無關,倒時誰當了帝王,你嫁給誰就是了!”
他欲走,卻聽外面徐徐傳來了一個低沉溫雅的聲音:“若是本王倒臺,鍾將軍你,勢必會陪葬。是否彈劾,可要考慮清楚。”
鍾將軍步子一頓,即刻擡眸,便看到了披着一身黑衣而入的夏侯泰。
“南王……”鍾將軍沒想到自己前一刻還要去彈劾,這一刻就被撞個正着,他尷尬的清了下嗓子,頷首行禮,“末將失禮了。”
這一聲末將,喊得實在違心,夏侯泰不緊不慢地撩下罩在頭上的披風帽,對他哼笑一聲,又不緊不慢的徑自走入了房間,道了杯茶,獨自輕飲,絲毫不像是像方纔鍾將軍口中即將放棄爭奪皇權之人。
放下杯,杯底輕觸桌面,發出一聲響動。夏侯泰莞爾坐在蹬上,視線撩過一臉煞白的玥虹,“今日玥虹妹妹,怎不與本王親近了?”
玥虹沒想到這第一句竟是提及自己,心上一哽,私底下用力地推了推鍾將軍。
鍾將軍實在是一頭霧水,他是覺得南王攤上事,想來將軍府尋個助當是自然,可這毫不避諱的冷漠,卻一點都不像是來求助之人,反而是隨時可能奪去他姓鐘的的人頭一樣。
鍾將軍看了眼面色不好的玥虹,然後凝神問道:“末將實在不懂南王的意思。”
夏侯泰冷笑,溫雅看向玥虹,“郡主,還是你說,最爲合適。”
玥虹後退半步,倉皇說道:“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鍾將軍再是木訥,也感覺出了自進門後,夏侯泰的這幾句話是衝着玥虹來的,於是也看向玥虹,低吼一聲:“玥虹,究竟是怎麼回事!”
玥虹見實在躲不過了,緊咬牙突然就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這一下,明白的告訴了鍾將軍事情絕不簡單,他驀然回首看向夏侯泰,卻見他仍舊談笑自若。
半晌,他起身,從容的走到玥虹身邊,仍如過去溫溫一笑,道:“玥虹妹妹,本王當是要謝你的。若非你給本王帶來的這些貴客,本王……還真有可能會被鍾將軍找到機會彈劾。如今,大概是不用有此一慮了。”
淡笑兩聲,他揚步而出。
在門口時,恰好遇到了聽聞客來,正送糕點的凝文。
許是聽到屋內的一聲力喝,凝文受驚,手上一鬆就將盛放糕點的碟子掉了下去,幸好被夏侯泰伸手接住。
他將碟子重新拿還給凝文,雅然一笑,“小心。”
凝文怔然的接過糕點,轉頭目送夏侯泰離去,俏麗的臉上寫滿了憂慮。她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好,於是將糕點交給了丫鬟,突然就提裙跑了出去。踏過門檻,直接喚住剛剛上馬的夏侯泰:“王爺,且慢!”
夏侯泰勒住駿馬,冷漠的側頭看向眼前人,他是記得這個女子的,鍾家的大小姐,少時有過幾個照面。
凝文因身子柔弱,跑了幾步便氣喘吁吁,然後扶着門對夏侯泰道:“家妹一向魯莽,定是又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都是我這做姐姐的管教不嚴,還請王爺原諒她。一切的罪責,都請讓凝文來承擔,讓凝文做什麼都可以!”
聞言,夏侯泰倏而笑了,然後搖搖頭道:“凝文,你是個好姐姐。但,有些事,你是擔當不了的。外面風大,還是早些回屋吧。”
夏侯泰說罷,策馬前行,走時卻無意中落下了他那塊雕有“泰”字的玉佩。
凝文匆匆上前撿起,用袖口細心的擦拭了下,她走了幾步來到方纔夏侯泰停留之處,望着遠處已經悄然消失的身影,長嘆一口氣,搖搖頭。
總之,晚上卻找玥虹瞭解下情況,明日一早去南王府,還一趟玉佩吧。
而遠行的夏侯泰則早已沉下了視線,明日辰時,皇上要上朝,鍾將軍究竟倒向那方,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了。
脣角若有似無揚動了一絲弧度,他再度加鞭,心裡,已是念着那在府中還熟睡着的人兒。
————————————————————————————————————————
這一夜,夏侯泰返回附中後,並沒有打攪千雪。而是徑自換了衣衫,想要陪千雪一會兒,然後便起身上朝。
可是在房裡帶着帶着,他卻不自覺的有些懷念千雪身上雖然有些微涼,卻仍舊不失溫暖的身體。掙扎了好一會兒,他索性也入了被,當真是陪着千雪。
始終沒有睡意。
夏侯泰單手撐頭,一直凝視着窩在他身邊的千雪,他在想着,待過陣子大事辦成,一定是要給千雪一個名分的。他喜歡這個女子,喜歡她安安靜靜伴在他身邊的感覺,他喜歡寵着她,也喜歡看她毫無自覺的羞澀。
大概,即便是不會放手了。
不久之後……他就可以完全擁有她了。
夏侯泰想着,脣角不免露出笑意,他傾上前,吻上了千雪的額角。
他不願受命運的束縛,總有一天,他會將帝王將相的命運打破,他不會讓自己心疼的女子獨守宮中,他願將全天下最好的給她。
納蘭千雪,少年時第一次聽人說起在南雪山有這樣一個被關起的女子時,他的心就跟着痛了。
這份情,她不知,他已持續了許久許久。
只差最後一步了,只差……最後一步了。
————————————————————————————————————————————
次日一早,春風和煦,撲面的清香將房中的千雪撩醒。
她睜開迷離的雙眼,發現房間裡一片透亮,房間也被人收拾過了,乾乾淨淨,外面家僕忙碌的聲音時而傳來,彷彿昨夜只是一場讓人不堪回首的夢魘。
千雪大概知道的,是夏侯泰不願讓她再回想起昨夜,所以特別交代過,也安排過,她領這個情,可心底的歉疚仍然不會消失。
她赤足走下,左右看看,發現已經不見了夏侯泰的身影,詢問之下,原來他已經在天還未亮時就趕往的皇宮上朝。
千雪有些懊悔,懊悔自己竟睡得不省人事,自己的睡顏大概已經不知道被夏侯泰看過了多少遍。
千雪長嘆一口氣,右手敲了下自己的額,即刻換好了衣服。
其實她昨夜便已經有了些打算,因爲她的關係,將南王府波及不輕,尤其是對南王府那些未曾蒙面的下人,她是抱有非常自責的心態的。她想做些什麼,好讓周圍人得以安慰,可她又實在不知自己能做什麼,是故只能在府裡走動走動,看看誰那裡需要人,她就去搭把手,幫襯幫襯。
可一路上,見到千雪的下人,大多是避諱的,或許是因爲昨夜之事,多少有些鬼神化的傳入了他們的耳朵,他們雖受了上命不會將此時外放,可心裡邊兒卻一個個都驚顫的很,生怕這出手就見血的女人,在將他們生吞活剝。
千雪一路走,視線一路跟,但凡她想要叫住的人,都會戰戰兢兢的跑走。
不由嘆口氣,千雪也只得自己一人在後院的椅子上,揪根草葉,無聊的晃悠着小腿。
就在這時,鍾家的凝文恰好入了府來還玉佩,她是算準了時間,往常這個時辰衆臣已經下朝,可偏偏今日就耽擱了。
她在府裡孟叔的招呼下,也是獨自在院中走動,她也如千雪一樣,無聲安靜,然後走到池畔,輕撩水波與魚兒嬉戲,彎彎的眉下是溫潤的笑眸。
這樣驚豔溫婉的女子,讓在後面坐着的千雪吃了一驚,她有些看得癡了,索性站起身想走進她,步子才一動,她又有些躊躇,想起了自己不被人喜歡的金眸。
千雪有些失落的將發簾向下遮了遮,最終怯步,欲返回身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誰料就在她轉身的一霎,身後凝文卻突然因一顆滑石跌入池中。
“噗通”一聲,將水花濺得四處都是。
千雪一驚,驀然回頭,她來不及有任何言語,突然就加了幾步,用力跳入了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