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若話音未落的那一刻,皇甫驍卻哼笑一聲,出乎意料的打斷了雲若的話,“不用謝,因爲爺,看上你了。”
一言即落,雲若眸子一動,頓時凝重了許多轂。
忽然感覺,或是某個地方,超出了自己先前所預期的結果。
於是她不動聲色,靜默看向皇甫驍,然那被他挑起的下頜,卻有意識的向下壓了壓,多了一絲反叛。
皇甫驍挑了右眉,脣角那弧更深,“怎麼,爺看上你了,所以連願都不敢許了?”
他笑笑,聲音雖沉,卻撩撥着邪肆銓。
雲若沉默半響,倏而轉爲一笑,道:“驍爺能看上民女,是民女之福,只是民女驍爺聽了民女的許願,或許驍爺就要變主意了。”
皇甫驍眉心微動,指尖自下而上,如羽般輕輕劃過雲若臉頰,視線亦落在她的鬢角處,毫不在意的輕哼一聲,道:“爺上慣了戰場,向來一不做二不休,沒甚耐性,若不快些說,爺可就要先許爺的願了。”
他說着,靠近,在她耳畔沉聲喃道:“爺,已經很久沒見到讓爺有如此興致了女子了。”輕輕吐息,似在有意無意的欺負一下這看來一臉傲然的女人。
然與之相反,雲若卻仍是冷靜無比,緩緩側了眸,剛巧對上皇甫驍的褐色之眸。
在那極近的距離中,她凝聲低語:“既然驍爺如此心急,那民女也不再繞彎子,直說民女之渴盼了。”
“但說、無妨。”皇甫驍惑聲低語,“金銀財富,地位權力,哪怕是一夜之愉……爺,呵呵,都能給你。爺,可是最喜歡,有勇有謀的女人了,隨你開口。”他輕輕笑起,耳上赤葉雕墜若有若無的掃動雲若的肌膚。
雲若垂眸,含了絲瞭然的笑,而後淡淡說道:“那,還請驍爺給民女一個人。”
“人?”皇甫驍眉心緊了一下,“什麼人?”
雲若抿抿脣,而後緩緩側過身子,當那雙清眸再是對上了赤褐之時,她一字一定的唸了三個字:“皇甫驍。”
三字一出,皇甫驍深瞳猛的縮動,一時間或是定在了原處,然後如試探般重複道:“你要……本將軍?”
忽然間,皇甫驍大笑不止,右手修長指尖毫不猶豫的遮掩了右眸,然後向上滑入發間,將耷垂下幾縷墨發繞向後方,單單露出的那一隻眸中,充滿了邪肆與興奮。
“呵呵呵……哈哈哈!”
一陣狂傲的笑容落下,他滿含深意的看向面前仍是鎮定自若的她,道:“爺最喜歡的就是直話直說的女人,爺這就給,全部都給!”
說着,他倏地抱起雲若就這般將她放在了桌上。
手臂一掃,桌上原本的東西全部落了地,碎成片片,震響不止。
雲若身上的傷被這一動,弄得又滲了血,於是緊咬牙,擡眸看向那已然撐身壓過的皇甫驍,而後用力將手撐在他的胸口,道:“民女可不是這個意思。”
皇甫驍心中其實是清楚的,但男人嘛,就是喜歡咬文嚼字,就是喜歡誤會。
於是他哼笑一聲,又向下傾了身子,湊近,捲起一陣濃郁的幽冥之香,“爺纔不管,爺喜歡如何理解,便是如何理解。”
言罷,他已然開始挪動自己的衣襟,視線掃過,就像是在欣賞着自己馬上就要享用的獵物那般。
雲若聞言,馬上就知道了這個男人是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於是忍不住輕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看向他,喃喃道:“何其任性的傢伙。”
皇甫驍眉角微動,先是對這種說法感到不滿,但很快便也無所謂了,而後他伸手攬過雲若的腰,突然用力將她壓向自己這方,道:“現在有你正經的時候,待會兒,爺就會讓你好好的在爺面前任性一把。”
說着,他便咬住了雲若的衣襟,俯視着她緩緩拉動脣瓣,脣角的弧度亦是越來越深。
雲若動了動脣角,卻並不驚慌,僅是暫壓住衣衫,道:“驍爺真的要如此嗎?真的聽不進去民女的話嗎?”
皇甫驍笑開,在她耳畔低聲道:“無妨,待你我更加親近了,你說什麼,爺都聽得進去。”
說着,他鬆開口,便傾身要吻上她的脖頸,誰料纔剛動,卻又被雲若再是用力撐了一下,道:“那至少,驍爺得喚我的真名纔好啊,不然,民女心中要有多委屈?”
她淡淡一笑,不露痕跡,卻使得皇甫驍右眸下意識眯動一下。
雖然一個女子在外用了個化名並不意外,但不知爲何,總覺得那一笑,竟讓他這久經沙場之人,多了一絲不經意的牽動。
於是他輕嘆一聲,懶懶有些撒嬌哼動了幾聲,將俊臉埋在雲若的發間,過了好一會兒,皇甫驍輕笑,邊是凝望着雲若的精緻的面龐,邊輕聲道:“不過就是個名字,如何也改不了結果。罷了……你說,爺,聽着呢。”
“雲若。”雲若言道,側眸看向身邊之人。
皇甫驍輕笑一聲,“爺,喜歡這個名字。”
說着,他便啓了脣,就在舌尖快要碰到那精細的脖頸的那一刻,只聽耳畔傳來一個更加清晰的聲音。
“我叫雲若,慕雲若。”
當那個“慕”字被緩緩道出的一霎,皇甫驍猛然停住了一切的動作,雙瞳急速擴大,彷彿是心中某一處,被狠狠擰住。
脣角不經意顫動繼續,他一點一點轉過頭看向雲若的臉龐,壓低聲音,沉聲而道:“你再說一次,你,叫什麼?”
雲若淡漠的扯了扯脣角,再道:“慕雲若。慕閆杉的獨女,慕雲若。”
一言落下,皇甫驍猛的向後撤開,先前那慵懶而散漫的俊臉上再是找不到任何的輕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猙獰與扭曲。
此時恰好一陣凜風自外吹入客棧,熄滅了唯一的光亮,一陣孤冷的煙霧繞過,將此處映照的更加冰涼。
長髮沉默的垂在一旁,皇甫驍漸漸沉了視線。
幽暗的夜中,那雙褐色之眸,猶顯出一份殘酷,然後他淡淡的,飄渺的,輕聲的說道:“慕家的人,竟然敢到本將軍的面前……你,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呵呵呵……”
他哼笑,可笑中,卻沒有任何的笑意,反倒是充滿了一種冰冷的情緒,殺意,殺意……滿滿都是忍不住的殺意。
這一刻,周圍的氣氛驟然變得壓抑而沉悶,連呼吸似都變得困難。
雲若緩緩扶着受傷的身子,不驚不訝的自那桌上坐起,長髮亦垂側在一旁,被月光灑下了一片幽藍,顯得寧謐而幻美。
如此畫面,彷彿是一邊爲火,一邊若水,驟然變成了兩個極端。
這時雲若笑笑,擡開清眸看向皇甫驍道:“雲若就說,驍爺定是會興致全無的。”
皇甫驍脣角微顫,如野獸般發出了低而顫的怒嗔,而後一字一定道:“慕家的人,找本將軍作甚,若你說不出讓本將軍滿意的答案,本將軍不管你是誰,都會送你下地獄。”
皇甫驍說着,在殘酷的眼神下,舌尖舐過脣瓣,冰冷依然。
雲若聞言,輕輕笑了下。
她知道,無視皇權這一點,這個男人做得出,因爲他不是倚靠皇朝的王親貴胄,大臣小將,而是一個從血腥中存活下來的特別之人。
雲若輕吸口氣,然後費力從桌上擰着眉跳下,咬了咬牙,穩了好一會兒纔看向面前皇甫驍。
但令皇甫驍都感覺有些不解的是,在那幾乎充斥了整個客棧的殺意麪前,這個女人的神情,爲何仍是如此淡然,甚至比方纔更加輕鬆了。
皇甫驍微微眯起深瞳,指尖輕摩,或在等待着她接下來要給他的理由。
然而當雲若穩了身子昂首凝視皇甫驍的時候,她卻是莞爾一笑,道:“理由方纔雲若已說。”
“什麼意思?”皇甫驍擰眉。
雲若上前幾步,善意望向皇甫驍道:“雲若特意從宮裡出來,只爲一個理由,就是雲若想要一個人。”
皇甫驍心上驀地一緊,頓時怒從中來,然後一把將雲若壓按在了牆壁上。
這突然的震動讓雲若倒吸一口氣,卻也像是在刻意承受眼前之人的憤怒那般,根本就沒有去掙扎,任由他指尖滑到那幾乎瞬間就能被擰碎的勃頸處,勒到她幾乎窒息。
而她依舊淡淡,不掙扎,不害怕。
如此神情,更是激怒了面前的皇甫驍,於是他咬牙狠狠言道:“慕雲若,你當真不怕死嗎!”
雲若扯了下脣角,用着那微薄的呼吸,勉強低語:“驍爺,對慕雲若,真的下的了手嗎?”
“你看爺敢不敢!!”他驀地用力,幾乎都能聽到脖頸處那細微的響動,然而當他再是用力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手如何也不能捏緊,就像是心中的另一個魂魄在狠狠拽着他,妨礙着他。
他似是不甘,再是用力捏着那纖細之處,卻仍是無法做到最後。
雖是未死,但那無法呼吸的痛苦確實真真的。
雲若拼盡全力忍耐着,臉上卻仍顯出一抹無法剝去的淡漠溫柔,彷彿一點都不懼怕眼前這個要將自己碎屍萬段的男人,而後淡淡說道:“驍爺,天下人都知道你恨慕家,但是我慕雲若知道,你對慕家的人,下不了手。”
“不可能!!”皇甫驍或是被戳到了心頭一塊最不可觸及之處,情緒完全無法控制,血絲蔓延入了瞳,脣上的顫動越來越大,殺氣也越來越重,“你是慕閆杉的女兒,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慕家,慕家……啊!!!”
然而越是殺氣重,皇甫驍的神情就越是痛苦,聲音也越是顫抖。
雲若神情也隨之有着一份沉痛,凝聲而道:“近來讀了慕氏卷宗,慕閆杉大將軍二十年前撿回一個男孩兒,隨後帶入軍營,培育成驍勇善戰的將才。但是十五年後,慕將軍卻因爲一場浩劫,將這名男孩兒視爲妖邪,從此逐出軍營,據聞這名男孩兒曾在軍營前跪了三天三夜,無食無寢……”
“別說了,別說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皇甫驍咬牙狠道,聲音幾近嘶喊。
然,雲若卻緩緩揚起手,顫抖之中,一點一點的撫上他的手臂,然後她所做的,卻不是將他的手自勃頸處用力拽開,而是根本不在乎自己快要被掐斷的喉,反而慢慢的將手伸向皇甫驍的臉龐,輕輕的繞過他的髮絲,撫過他冰冷的面龐。
輕微的碰觸,使得皇甫驍驀地一顫,不由自主對上雲若那清澈的雙眸,或是已然因爲那幾句話動搖無比。
這時,雲若垂下清眸,緩緩說道:“之後,那男孩銷聲匿跡,直到突然有一天,一個用血腥踏平沙場的戰將拿着赫赫戰功出現在先帝面前,一樣的驍勇善戰,一樣的讓敵人聞風喪膽,之後便被封爲了中山穆王。雲若不才,猜測了一下,每年除夕前,中山穆王都會擺一個陣,戲弄人心,折磨人心,衆人皆是認爲中山穆王是一個天生無情而殘酷的人,但……衆人不知,除夕前,正是那孩子被逐出軍營的日子。究竟是在享樂,還是在悼念……”
“啊!!!!”皇甫驍突然大喊一聲,甩開雲若,然後捂着雙耳,後退間撞開了桌子,四處響動,霎時撕破了客棧的沉寂。
雲若扶傷站穩,沉默半響,然後看向皇甫驍,最後道:“驍爺可知,爲何提到此事,驍爺會如此痛苦,又爲何再是滿心恨意,卻又對慕家的人,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嗎?”
皇甫驍咬着牙,而後緩緩的,緩緩的擡頭看向雲若,像是一隻已經失去理智的瘋獸那般,輕顫着身子,然後斷斷續續吐出:“爲……什麼?”
雲若凝聲,一步一步的走近皇甫驍,然後立於他的面前,一字一定道:“因爲驍爺的心,已經在那十五年的歲月裡,被上了鎖。”
說着,她指尖流過,輕輕托起皇甫驍的下頜,很輕,很淡的說道:“慕家於你,從那一刻起,便是一日爲主,終身不能叛了。”
或是被點中心中最柔軟的一處,過去的回憶如洪水般席上皇甫驍的腦海,他的冤屈,他的痛苦,他的孤單,還有被丟棄的悲傷。
一切的一切,都這這般侵蝕着他的血肉,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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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爲主,終身不叛。
多麼殘酷的桎梏,折磨了他這麼多年的悲哀,爲何竟讓這女人一語道破!
只是因爲一份毫無情感的卷宗,就將他心底的傷看得一清二楚?
儘管如此,儘管如此!
此時皇甫驍卻突然一恍,猛的抓住雲若的腕子,齒間已不知被他狠咬了多少次,然後突然往己方一扯,即刻將雲若拉向了他的身前,而後狠狠言道:“儘管如此,慕閆杉那老傢伙已經消失無蹤了,慕家也已經亡了!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想當我皇甫驍的主人,你就不怕,被我撕得連碎片都不剩嗎?嗯?”
雲若聞言,輕輕動了下脣,倏而脫離開皇甫驍的力道,徑自起身俯視着他,淡淡而道:“那我們從新來過,真真正正的賭一場,讓你心服口服。若輸了,你便斬斷了與慕家的羈絆,慕家亦不再是你的主人,我的命你也隨時可以拿去。”
“若是賭贏呢?”皇甫驍聞言,深瞳一動,遂凜聲而道。
只見雲若輕笑一聲,緩緩向他伸出了手,道:“若雲若贏了。從此,你,便是我慕雲若的人,如何?”
皇甫驍心間猛的一緊,凝望向面前,那一身清凜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