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已經換了一身黑衣的雲若便徑自離開了客來酒家。
河鳶城的夜晚,確實如掌櫃的所言,寂靜的幾乎看不到任何人影,偶爾只能聽到流浪貓兒在外的叫聲。
天上陰雲密佈,或是隨時可能下雨,冷冷陰風時而刮來,呼嘯的聲響徘徊耳邊不止。
這樣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毛骨悚然。
不過,今日的雲若,卻並不是查所謂鬼城是什麼緣由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處理。
她走了幾步,看向了不遠處衙門旁的一處嚴肅的古宅,想來就是邢峰所住之處銓。
那日,她從高俊口中問出了關於殘卷的事,雖然她知道,慕老危機時刻,能將殘卷分散的地方一定是離分界線不遠,離戰場最近的河鳶城裡有殘卷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是她確實萬萬沒想到,那東西竟然會直接來到了邢峰的手上。
不過看皇上好像並不知道這殘卷的存在,可以判斷出或許邢峰也還不知道自己手裡放着殘卷。
也就是說,可能是無意識將什麼東西帶回,而那殘卷正好夾在其中。
仔細想想,能從戰場上帶回的東西,還被邢峰加以收藏的,或許只有一樣可能性最大。
慕老的兵器——塔劍。
要找的東西確定後,雲若暗暗下了決心,將脖頸處的黑色面布輕輕遮在了臉上。
今夜,邢峰似乎是要宴客,是故雖然守衛會嚴密一些,但是大多會集中在客人那方,兵器庫當是不會有太多的人。
絕好的時機。
雲若輕眯了眸子思襯,恰好這時候不遠處傳來酒家裡正向外推車的聲音,雲若清瞳一劃,悄無聲息的扯了扯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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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府。
今夜多了許多巡查的兵衛,一個個捏着佩刀,謹慎無比。
這時,客來酒家的人推着板車前來送酒,在經過大門的時候,佩刀兵衛冷冷上前盤問。
“把東西都卸下來檢查!”兵衛說着,隨即便揚了指尖讓人動手。
然就在這時,忽然自不遠處傳來一個兵衛的喊聲:“那邊有動靜,快去看看!!”
聽了這個聲音,那幾個兵衛即刻緊張起來。
“快去看看!”兵衛喊道,遂直接將刀抽出來便帶着人向那方趕去,使得大門口僅剩下幾個兵衛。
其中一人看了看那送酒郎,道:“這樣,你把車先推進門口,待會兒等人回來再仔細檢查。”
“哎呦,官爺,我們這就是送酒的,再晚趕不及——!”送酒郎鬱悶道。
然未等他話音落下,門口侍衛倏然拔出佩刀將其架在了送酒郎的脖頸旁,低吼:“少給我廢話,進去等着!”
送酒郎嚇得全身一陣連連點頭,遂緊忙推着車進入到門口,然後放了把手,邊是用掛在脖頸上的白布擦了擦汗,小聲嘟囔着:“這都是幹什麼啊,不就送個酒。”
他說着,便好奇的左右看看這府宅。
就在他轉過身的一霎,板車下漸漸扒住了一雙手,緊接着忽而有一抹纖細的身影,如羽毛般無聲無息的自板車下利索的挪出,等那些兵衛一臉疑惑的回道正門,要繼續來檢查送酒郎這酒的時候,這抹身影早就轉而進了另一個被夜影遮住的狹縫中。
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要夜探邢府的雲若。
且見她緊靠着牆壁,在確定己方安全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只是心中不由疑惑,今日這位貴客究竟是誰,竟然本就守衛嚴格的河鳶城弄的如此緊張。
是朝中來客沒錯了,會是自己認識的人嗎?
雲若心中暗想,遂緊忙搖搖頭。
今日不是來探那貴客的,而是要抓緊時間找尋殘卷,其餘的,還是不要多想的好。
想罷,雲若看左右無人,便順着那縫隙直接拐入了府中。
……
邢府的構造並不算太複雜,雲若按照大致的走向,很快便來到了書房。
剛纔她在不遠處稍稍看了眼,書房明明只有不大的一間,可是後面卻屯着一個看起來很大的房間。
若是她沒有想錯,當是其中另有乾坤,暗藏機關。
也就是說,書房之內,定是有可以進入兵器庫的地方。
雲若抿了下脣,然後趁着守衛沒來這邊,便先一步踏入。
然而當她腳尖踏在門檻的這一面的時候,不知爲何心中隱隱泛着一絲痛楚和不安。
她擡頭看向這黑漆漆的房間,指尖輕撫心口,不明這種預感是因着什麼。
晃晃神,她強迫自己集中,遂進了門。
掩上門,被陰雲遮住的月色根本無法將房內照亮,雲若冷靜些許,憑藉着那微弱的月光四下尋找着比較像暗格機關的東西。
書、書,全是書。
雲若快速的翻過每一個地方,忽而停手,視線望過一個整整齊齊放着書的另一處書櫃,裡面的書看起來確實有些奇怪。
雲若清眸一動,緩緩走過,然後用指尖一一輕觸那些書背。
爲甚一個武夫卻放着這麼多詩詞?
指尖停下,有意無意的敲動着書後,而後脣角一勾,頓時要將手上的那邊拉下,而在書漸漸被她拉開的那一霎,其他幾本書也跟着傾斜。
雲若眸子一動,脣角弧度更深。
連在一起的書,不,這些根本就不是書!
櫃子,漸漸開始有些晃動了,彷彿另一個天地就要躍入雲若眼前。
一陣幽光漸漸從裡面透來,越來越照亮雲若的面龐。
馬上,馬上就能……
然而就在這時,門外倏然傳來了一陣穩而緩的腳步聲,雲若驀地頓住手,咬住下脣,腦中高速的計算了進入和出來的時間,然後咋舌,乾脆利索的將書推回使得那書櫃也急速的轉了回去。
而云若自己,則是腳尖輕轉即刻掩到屋中畫雲圖案的屏風後面,然後側過眸子,從那細微的縫隙中看向外面,眉心輕輕蹙起。
只見不多時,邢峰先一步推開了書房的門,然後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候着,彷彿是將全身的鋒芒都收斂了起來。
是貴客嗎?
雲若心中暗想,可是爲甚賓客會來書房,而不行晚宴。
或許,是一個不能公開露面的人。
想到此,雲若不禁也有些好奇,指尖提了提臉上的面布,專注的看向即將進入的人。
然而不知爲何,隨着一股凜然之風的靠近,雲若的心,卻愈發的沉重,愈發的不安。
不多時,一抹修長而穩重的身影埋入了房門,亦遮住了門口那微弱的光線。
那人亦如她一般,一身黑色,不,是穿戴了黑色的披風,遮住了他的面容,僅是感覺到一陣讓人無法喘息的壓迫和凜冽。
雲若呼吸有些漸漸的不穩,從面布上緩緩放下的指尖也驟然一停,不知不覺的捏住了心口處的衣布。
這種感覺,爲甚是那般熟悉,可是怎麼可能。
而且,雖然熟悉,但與自己所知那人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這個人要更冷,更冷,冷到了極致,甚至比王爺還要冷。
這個人,是誰,是誰?
雲若將身子正過,右手搭放在屏風上,仔細的看着那走入的人。
而那人,則是在邢峰的服侍下,坐在了房間的正座上,而後邢峰好像說了什麼,欲先出一趟門。
那人僅是揚起手,輕而緩的動了下指尖示意。
邢峰接了令後,便即刻轉身匆匆離開,同時也將門掩上,許是他去準備其他的東西去了。
陰雲,漸漸變得厚重,屋外最後的幽光,也已被一陣漆黑所吞噬。
一陣轟隆巨響,打破了外面的沉寂。
而那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僅是一聲不響的坐在那裡,沉默,乃至於安靜到冰冷。
不知不覺的,雲若竟是向他靠近了一分,腳尖挪動,突的碰到了屏風下的木腳。
當那輕微的聲音響起,雲若猛的恍神穩住了身子,再度看向那人時,卻不料那人似乎已經聽到了剛纔的聲音,亦緩緩將視線投向了雲若這方,然後若有所思的扶着把手,起了身,一步一步的向着雲若這邊走來。
雲若即刻屏住呼吸,同樣也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然而就在屏風那側的那人漸漸的,緩緩的揚起修長的指尖欲碰到屏風的一瞬,就在雲若攥起手,準備強行攻向那人的那一霎,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更加劇烈的雷聲,刺眼的巨閃一下就將房間照亮,也同樣的將那人的臉龐照亮。
而就在看清那人究竟是誰的那一刻,雲若眼瞳猛的一縮,全身的力氣彷彿是在一瞬間被抽離殆盡,唯是那脣,顫抖着,喃喃而語:“怎……麼會……”
雷聲陣陣,那人伸出的手卻未停,拇指上的雕龍扳指,漸漸染上了一層陰冷的冰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