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決絕的放開我。”雲若倏而嘶喊,狠狠用手劃開面前的水,看着地上倒映出的自己那蒼白而倔強的臉龐,她深吸一口氣。
如果不放開她,他又豈能死心,他若不死心,又如何得到救贖。
她……真的不忍心,再去傷害他轂。
一次,已經如死過那般。
但……如果能讓這個男人真的得以救贖,她死過千次萬次,又能如何銓?
總是要有人做壞人的,慕雲若生來就是這個定位,或許早便是天註定了。
雲若苦笑一聲,攥起拳頭,然後纏着身子緩緩自地上站起。
一步一步向前,一步一步獨自走着,雙腳踩在地上,第一次感覺如此冰冷。
這時,突然好似有傘遮在了她的上方,遮擋了仍然不斷打在她身上的雨水,隨即也有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站在她身邊,似乎是在無聲的陪伴着她。
雲若頓了步子,漸漸露出了一抹苦笑,“馬公子,我是不是,很狼狽。”
馬鈺,不,是莫語,輕笑,搖搖頭,“你只是在用你的方式,保護你心愛的人罷了,你是個好人。”
“不要把我說的那麼偉大。我雖不認爲自己是個壞人,但也從不標榜自己是個好人。”
雲若淡淡而道,視線也漸漸歸爲了沉寂。
這一次,莫語沒有說話,只是長嘆口氣,依舊是打着傘。
雲若扯脣揚起一絲自嘲的笑,隨後邁步前行,可就在步子纔剛剛落下之際,突然一陣無力的暈眩襲來,眼看着就這樣栽倒在地上。
身旁人一見,霎時驚住,伸手利索的接住了雲若的身體並攬在臂彎,然後低喊:“慕雲若,慕雲若你怎麼了!!”
雲若沒有答應,身子也越來越沉。
莫語蹙眉,用指尖撫了雲若的額頭,感覺到那陣陣發燙,大感不妙,然後即刻扔了傘,橫抱起雲若就向觀星臺走去,步子一刻不緩,當真着了急。
風寒,可大可小,他竟如此粗心,竟沒發現慕雲若的異樣。
指尖握緊,發現雲若的身子當真瘦弱,彷彿稍一用力就會將其捏碎。
一個身體如此孱弱的女子,竟要一人扛起一個家族的命運,與王朝命運……
莫語眸子有些發深,又加了些步子,或是第一次瞭解了爺每每在擔憂時的心情。
這個女人,太是要強了,要強到即使是周圍的男人,都只能在旁邊遠遠的望着她,卻無法爲她承擔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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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面,回到景隆宮的夏侯靖同樣是一直按壓着額頭,痛得幾乎說不出話。
張保匆匆差來親信的太醫給夏侯靖醫治,把過脈後,那太醫神情凝重,然後說道:“近日皇上舊疾又犯,微臣已開了些方子暫時抑制,可還得靠皇上自行調整。終究來說,這並非是病,而是……”
太醫不能繼續往下說,只是低垂着頭,仍然憂心忡忡。
後面的話,其實張保與寧北凡都是清楚的,張保滿心惆悵,而寧北凡則長嘆了聲氣。
半響,寧北凡搖搖頭,上前先退了御醫,然後來到牀畔,望着這個閉着眼眸緊擰着眉半臥在牀邊的夏侯靖,沉聲說道:“皇上,舊疾果然還是因爲……”
“這是朕自己的事,與你無關。”夏侯靖冷聲說道,指尖拂過額角,稍稍擡開的眸中撩過一絲冷漠。
“皇上,果然還是不能愛慕雲若的,是微臣原先想錯了……。方纔的事,微臣聽說了,皇上還是對慕雲若放——”
“都給朕滾出去!!”夏侯靖倏而開口,指尖攥到作響,提起“慕雲若”三字時,深黑的眸中撕扯了一份無法掩飾的痛楚,然後狠狠碩大:“朕的事情,不用你們干涉!”
他狠狠咬住下牙,霎時間將周圍氣氛凍結。
寧北凡輕舒口氣,只得轉身帶着張保離開了。
當大門被掩上,夏侯靖這才閉上眼睛尋求那些許的寧靜,可是腦中每每回憶起方纔慕雲若說的每一個字,心中都會痛苦不堪。
青蓮,這就是你對朕的懲罰嗎?
這份痛,便是你留給朕的最好的警示,讓朕清醒,讓朕明白……
夏侯靖自嘲一笑,倏地將榻上所支的木桌掀翻在地,然後無力的靠在身後雕圍之上。
眸子,愈發的深沉,愈發的冷漠,也愈發的絕望。
忽而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眸子一動,他起了身,赤足走於地上,拖着那長長的衣袍,一點一點的向着外面走去。
指尖緩緩撫上了門邊,只見他倏然用了力氣一把推開那門,就見門口正欲送東西的佳人狠狠驚到了地上,端託的一些燙也灑在了身上。
夏侯靖冷冷滑下視線,隨後眯住眼,低語:“怎麼是你。”
狼狽坐在地上的阮採芸大驚失色,緊忙翻過身來跪在地上顫聲道:“奴婢只事聽聞皇上身體不適,所以熬了些熱湯想替皇上驅寒,奴婢家鄉的採絨燙很好的……只是沒想到是採芸太笨,又冒犯了皇上!”
阮採芸全身輕顫,又是嚇得不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將額頭貼在地上,結果黏上了一層灑在地上的燙。
夏侯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倏而揚了一絲輕蔑的笑,道:“你如此害怕朕,爲何還要一味的靠近朕。是想要權力,嗯?”
阮採芸一怔,確沒想到夏侯靖會如此問,於是即刻擡起頭激動的說道:“奴婢什麼都不想要,只想陪在皇上身邊,自第一次見到皇上,奴婢就……”阮採芸紅了臉,“奴婢的整個心就交予了皇上,奴婢……奴婢是愛皇上的!”
愛?
當夏侯靖聽到這個字的時候,深瞳驀地一縮,腦中轟響一片,俊臉上寫着一種生冷的沉寂。
阮採芸似也感覺到了這種氣氛,身子又是一軟,搭垂着頭說道:“就算皇上討厭奴婢……奴婢還是想說……奴婢纔剛剛在宮裡呆着,或許還不懂宮中的規矩,奴婢知道自己也是橫衝直撞的,惹人厭煩,可是,可是就是愛着皇上,無論怎樣,這點都不會變的!”
夏侯靖聽着她的話,然而這一次,卻是出奇的冷靜,只是輕輕倚靠在門框邊,看着阮採芸說着這一番入情入理的話語。
脣角不經意揚動了一冷漠的弧度,深眸中,也不知何時罩上了一層看不透的深邃。
阮採芸頭是越垂越低,知道自己又是被厭煩了,於是小聲說道:“奴婢,奴婢告退……”
然而就在她轉身即將離開的時候,夏侯靖卻倏而低聲開了口:“朕,最討厭髒兮兮的女人。但是,罷了……”
阮採芸一僵,不明白什麼意思,低頭看了看衣衫,確是處處都有這湯汁。
阮採芸臉色霎時變得不好,欲轉回身想夏侯靖道歉,然卻在這一瞬,忽然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一把扯向了後面,然後重重跌入了一個冰冷的懷中。
阮採芸一陣慌亂,擡起頭,沒等她意識過來,便是被一陣溫熱的呼吸所取代,還有那緩緩遮住了她眼眸的毫無溫度的指尖。
隨後,一抹低沉的聲音自耳畔傳來:“你,今夜留下。”
他沉聲說着,脣角悄然揚動,捂着阮採芸眼眸的手稍稍用力,深眸亦越來越冷,然後用着一種不知究竟是在對阮採芸在說,還是對着其他人在說的聲音,淡淡的說着:“朕,一定會好好看看,你,是多麼深愛着朕的。”
言罷,他緩緩垂眸,在那暗淡的視線下,倏而用力將阮採芸抱起。
阮採芸一聲驚呼,便被無情抱入了房中。
大門,被突然關上,重重的一聲,不帶任何情感。
外面雨聲未停,雷聲陣陣,寒冷之意,撕破了這蒼茫的天空。
……
這一天,被莫語帶回觀星臺悉心照顧的雲若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沉的夢。
夢中,那未曾蒙面的爹爹好似就在自己身旁,輕撫着還是孩提的她稍稍長起的長髮,語重心長的說着什麼。
哦,她聽清了。
他在說,孩子,有個一人絕對不能愛上。
那個人的愛,是瘋狂的,執着的,但是那個人,卻被天下的女子所深愛着。
所以一旦愛上了,註定會被他傷到遍體鱗傷。
孩提時的慕雲若,聽得懵懵懂懂,然後點點頭,卻又嬉笑着回身跑向後面,陪伴着那一臉冷峻的少年。
或是看明白了這個夢,熟睡中的雲若不經意勾動了下脣角,卻沉默着,安靜到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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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雲若終於從高熱中稍稍清醒。
她睜開疲乏的雙眸,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焦急的看着自己的憐香。
“主子,主子你醒了!!”見雲若睡醒,憐香驚喜萬分的撲入雲若懷中,然後又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貼了貼她的額,道:“還好已經沒事了,雖然不喜歡那個馬鈺公子,但是他拿給主子的藥,還真是好用!!”
馬鈺……
想起這個名字,雲若眸子一動,或是連帶着也想起了昨天那個令她痛徹心扉的場景。
她垂下眼眸,忽然覺得身體是那樣的沉重,彷彿一點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但很快,她又調整了自己,長舒一口氣,將身子撐了起來。
然而今日,她卻莫名感覺有種不對勁的氣氛,首先便是自憐香身上感覺到的。
雲若眉心微動,低聲道:“昨夜,出什麼事了?”
憐香恍然,乾笑着撓撓頭道:“啊,什麼事都沒有!呵……呵呵,奴婢去給主子打水洗漱!”
憐香說罷,一溜煙的跑了,只在房裡剩下了雲若一人。
指尖不經意撫上心間,驀地一攥,於是掀被下了牀。
今日,馬鈺倒是不在,雲若一個人安靜地洗漱,然後去觀星臺二階向秦玉書因着昨日送書,卻將書都泡了水的事道了歉。
待一切都收拾完,本欲繼續去忙活的雲若,卻發現憐香好似在找着什麼。
於是雲若上前詢問,憐香道是忘記從透雲閣拿替換的香囊了。
雲若知這丫頭向來迷糊,遂準備替她去取,然而這一聽,憐香即刻就慌了,一把抓了雲若的腕子道:“主子,香囊不重要,奴婢不用了,呵呵,有別的替代。”
聞聲,雲若眸子驀然一動,倏然站定,聽向周圍那些人正熱絡討論的事,本就有些發白的脣,漸漸張開了些許,或是明白了些什麼。
雖然早便知道或許是這樣,亦或是根本是自己親手促成的如此,可爲何心中,仍是痛得仿若被千萬只鉤狠狠拉扯,撕破了堅硬的外殼,劃傷了那藏在最深出的柔弱。
身子,微微有些發寒。
但下一刻,雲若卻垂下眸,仿若無事般,道:“沒事,我剛好也有東西要拿,回趟透雲閣取吧,秦大人不是讓你去收拾南房嗎,別耽誤了。”
雲若說罷,便轉身離開,獨自一人,不喜不悲。
憐香愣在那裡不知所措,然後苦着一張臉,狠狠的打了自己兩個嘴巴。
“都怪這張嘴,怎麼辦……主子看起來這般平靜,但心裡邊兒,還是會很難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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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宮。
雲若獨自一人回到了這裡,擡起頭看看那巍峨的大匾,總覺得去觀星臺的這幾日,好似過了許久許久。
一切沒變,又好似全都變了。
或對即將瞭解之事有些躊躇,雲若輕擡了步子,有些躊躇,半響,還是毅然決然的踏了進去。
進了景隆宮,雲若先回了透雲閣,這一路倒是平靜,平靜到幾乎一個人都沒有。
雲若不免稍稍加了些步子,心中或多或少有些牴觸在這個時候遇見那人,於是在房裡尋了下憐香的香囊。
拿到後,雲若輕撫下還有些發熱的額,然後緩緩精神,便轉身向外走去。
然而,世間之事,偶爾總是會以最壞的結果收場。
上蒼,也偶爾會收起那憐憫之心,殘酷的愚弄着脆弱的人們。
正當雲若才從透雲閣的門裡跨出的時候,卻不料內殿始終緊閉的門也突然被推開。
或是一開始沒有準備,雲若身子一僵,腳尖也跟着頓了一下。
而那邊,則傳來了與這方截然相反的輕笑。
“呵呵,皇上,你好壞……別戲弄奴婢了。”
“壞?你,不是就喜歡朕壞嗎?”
“哎呀,皇上……啊!”
或是感覺到了有另一人在,窩在夏侯靖懷裡衣衫凌亂的阮採芸身子猛地一僵,不經意看向透雲閣那方。
而夏侯靖亦是擡了眸,看向那邊。
雲若站在原地,始終安靜,捏着香囊的指尖稍稍發了緊。
半響,她倏然擡了眸對上了雙曾讓自己如此依戀的深眸,僅道一聲:“罪妾,給皇上請安。”
一時間,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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