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若……!!”
一個低沉而懷念的喚聲漸漸迴盪在這淒冷的夜空中,也漸漸扯開了一層,幾近瘋狂的執着。
狂風漸漸落下,夜又好似歸爲最初始的寂靜,被揚起肆虐的長髮,也悄然落回了肩頭銓。
眼中的他,仍是如過去那般沉穩冷漠,只是狹長上揚的雙眸中,透露的卻僅有抓住了獵物般的殘酷冰冷,薄脣依舊是緊緊抿住,彷彿再也無法打開的心扉,冷峻的俊臉上,也再也找不到過去時候那寵愛溫暖的輕笑轂。
他與她四目相對,不論是他,還是她,好像已然再也回不去當時的南柯一夢。
是啊,南柯一夢,無論對於他,還是對於她,都不過如此。
夏侯靖冷冷俯視着眼下的那雙清眸,指尖稍一用力,漸漸抽回了被阻擋在九宮陣外的佩劍,九宮陣外籠罩的碎石已然被他斬斷,隨着他的劍,七零八落的滾到了下面,撞了撞雲若的白色鞋跟,而後孤零零的邁入了淺薄的白雪中。而在夏侯靖收回長劍的同時,滑過了雲若白淨的臉龐,鋒利的劍刃不經意在她的盈白之上,落下了一一絲極其細微的傷,而後隨着那漸漸映出的口子,血紅之色也逐漸蔓延而出。
“啪”的一聲,長劍被狠狠收入劍鞘,彷彿將這久違的重逢,染上了一層看不見的殘酷與冷漠。
“好久,不見。”夏侯靖眯動了俊眸,語氣低沉,而且生疏。
那帝王的震懾第一次在雲若面前如此毫不保留的散出,甚至驚得連他身後的駿馬都不由向後退了半步,更不用提那些即刻率領大軍停下的將士。
“那是否,還要罪妾給皇上請安?”雲若毫不猶豫接道,哼聲一笑,雙目中充斥着絕不退讓的倔強。
這樣的對峙,似曾相識,然而此刻的那種刻入心間的情感,卻揪起了比任何時候更爲沉痛的傷。
夏侯靖默默看着雲若,口中喃喃重複着雲若的話語,忽而露出了一抹布滿殺意的冷笑,而在下一刻,他便驀地用右手鎖住雲若的喉嚨,帶着她一起強行按在了被她鎖死的九宮陣的大門前,同時狠狠低吼:“慕雲若!!”
那轟然的撞擊,幾乎震碎了雲若的五臟六腑,她猛的倒抽一口氣,然後咬牙切齒的側眸看着夏侯靖,可在她的脣角處,卻生生扯出一抹弧度,回道:“罪妾,在呢。”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回答,卻是讓夏侯靖的黑眸中再是醞出了一陣狂躁的怒意,指尖也收攏的越來越緊,幾乎是要此時此刻便要捏碎她的喉嚨,“你終究還是背叛了朕!”
身後衆將在這一聲低吼下,幾乎是同一時間全部從馬上跨下,集中跪在地上大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百萬大軍同喊此言,幾乎瞬間響徹了整個夜空。
然面對如此之景,雲若擡頭看向夏侯靖,啓脣間,竟是扯脣了一抹輕蔑的弧度。
百萬大軍,竟輸給了慕雲若一個人,這世上,究竟有幾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做出這種事情。
再一次的讓九五之尊完敗於前,在百萬大軍的面前龍顏不保!
只是一個將領上前,大喊一聲:“皇上,讓末將去破了這怪陣!!”
夏侯靖並未因爲他的話移開視線,仍是緊緊凝視着眼前的慕雲若,一字一定的咬牙說道:“只要她敢站在這裡,就沒人能夠破了這陣。”
“且讓末將一試!!”將領再是大喊,生生不信一個女人能搞出什麼名堂。
然而這一次,夏侯靖卻是用凜然的眸子一掃,一把拾起一個不小的石子,毫不猶豫的先一步向着那九宮陣扔去,而後突然不知從哪裡攪出了數千刀刃,僅是眨眼之間,那堅硬的石頭竟淪爲了粉末,隨着冰冷的夜空飄散開來。
那一霎,所有人都驚呆了,連那剛纔想要請功的將領也忍不住躊躇一步,唯是夏侯靖仍然沒有離開視線,仍是在看着眼前這個脣角勾動了一抹從容笑容的女人。
“慕雲若,把這東西打開,朕,尚且可以原諒你當初的背叛,繼續善待你。”夏侯靖眯住深幽的黑眸,凝聲而道,可身上散出的氣息,確實越來越冰冷。
那一刻,雲若的心不經意的還是有了一瞬的輕痛,她擡起頭看向夏侯靖,輕蔑一笑。
那日她的感覺果然是沒錯的,雖然不知究竟是什麼原因足以變得如此之快,但夏侯靖確實變了,變得不再是原來那個夏侯靖,他如今已然可以很冷靜的將她當做一種贏得籌碼,不會再被她牽動分毫。
忽然間,雲若也笑了,笑的爽朗而開懷,而後倏然收斂了神情,一字一定的說道:“慕雲若既然站在此處,就沒打算再開這九宮陣,更是沒打算再造一個一模一樣的讓皇上來破。哪怕,皇上會要了雲若的命。”
她說的毫不猶豫,眼神堅定而不動搖,使得夏侯靖脣上驀地一顫,突然將雲若甩開,然後一步一步走近,走到她的面前,俯視着踉蹌跌在地上,卻仍不服輸的她,再是狠狠而道:“慕雲若,短短几日,你都愛他愛到不惜與朕敵對嗎?”他冷笑,深黑之中卷出了寒意。
然而對於他的話,雲若卻僅是淡淡一笑,吃力的扶起身子,攤平了雙手給夏侯靖,“多說無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夏侯靖冷冷望着說這句話的雲若,覆在王者劍上的手,不由的捏緊,但他那冷峻的臉上,依舊是沒有任何的神情。
身後傳來了萬千將士的齊聲大喊:“殺!殺!殺!”
那份本是來誅殺叛黨的殺意,如今似乎已經無法泯滅。
“朕的將士早已按捺不住,必是要見血才能平息的。”夏侯靖最後開口,右手輕揚,即刻便有一個將士將一條鎖鏈放在了他的手上,捏住,攥緊,而後夏侯靖一字一定,“朕最後問你一次,開是不開!”
雲若昂首,纔是稍稍一看,便是明白夏侯靖是什麼意思,而後倔強一笑,咬住自己袖口的衣料,驀地一撕,然後就這樣緊咬住那布料,絲毫沒有懼意的回望着他,彷彿是告訴他,無論他要用多麼殘酷的方法手段對待她,她慕雲若都不會叫上一聲,哪怕,死。
焦躁,抑制不住的怒意,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夏侯靖深眸中的色澤越來越暗淡,猶如暈開的深墨,雖是會將倒映在其中的人兒全部吞噬。
“別以爲,如今的你,還能再將朕戲於股掌。既然你這麼愛夏侯伊,朕,這一次,成全你。”夏侯靖冷冷而語,長髮將他身後披風吹起,攪動一種幾乎將周圍人穿透的懾然。
雲若哼笑一聲,將雙手伸向夏侯靖,連腕子都替他疊合在一起,那雙美眸中,彷彿寫滿了早已對生死看透的無畏,而她依舊是那麼安靜,依舊是高昂着她的下頜,而脣角那彎彎的弧度亦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消失,就如同夏侯靖想做的一起,在她關上那大門的瞬間都已經大致猜到。
“看來,和夏侯伊在一起,你的脾氣也變烈了。”夏侯靖狠狠而道,字中卻透着一股慍怒,驀地扯動手上的鎖鏈,站在慕雲若身邊的那幾個兵將便毫不留情將那鎖鏈的終端扣在雲若纖細的腕子上。
霎時一陣刺骨的冰冷沁入她的肌膚,雲若僅是淺淺一笑,默默感受着即將襲來的痛楚。
夏侯靖凝望了雲若好一會兒,眼中似乎有着一番複雜的心緒,但很快他便轉身跨在了馬背上,將雲若從他的視線中全部掃去。
這一刻,她與他的世界彷彿是安靜的,彷彿什麼都沒有,周圍的兵將也好似消失無蹤。
夏侯靖一隻手纏着鎖鏈,一隻手牽着馬繮,然後淡淡開口:“慕雲若,朕,好像已經不會再爲你心痛了。一點也不會了。從此以後,對朕來說你只是慕閆杉的女兒,只是夏侯伊愛的女人……朕,終究還是把你丟了。”他回眸看了眼雲若,凜風中繞在他耳畔的墨發輕輕揚動,而云若亦與他四目相接,那一瞬間,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的劃過一抹痛,咬在布上的貝齒,不經意稍稍用了力。
最後,她垂下了眼眸,淡漠間輕輕的點了下頭,也沒有更多的迴應。
“你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慕雲若。”夏侯靖開口。
這曾經在敬要將她誅滅的時候也說過的那句話,令雲若眼瞳驀地一縮。
然後不經意擡頭看向了夏侯靖,卻只能對上了夏侯靖冷冷回頭時沁起的冷漠,而下一瞬間,不等雲若將那心中的心緒捋清,只聽他猛的低吼一聲:“回河鳶城!朕,這便去告慰河鳶城的將士!”
隨着他那一聲力喝,駿馬瘋了一樣的向着來時的方向衝去,而那巨大的扯動使得雲若也幾乎是瞬間被他向前扯動,幾步沒有站穩,然後狠狠跌在了地上,狠狠的就被那狂奔的戰馬拖在了地上。
一瞬間一種從未有過的躁動在所有兵將中炸開,所有人都爲夏侯靖讓開一條道,看着被扯在地上的慕雲若因沙石割破了她的衣衫,也無情的磨傷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血紅止不住的沁出她那白色的衣衫,汗珠也黏膩了她額角的發,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幾乎將她撕碎。
然而云若卻仍然如同先前所說,一個字也不喊,僅是狠狠咬着自己撕下的那塊布,哪怕清麗的眼眸已經因爲那極致刺骨的痛楚不滿了鮮紅的血絲。
夏侯靖此時卻是連頭都不會,僅是捏着那鎖鏈的手越來越緊,緊到骨節處幾乎泛了白,而他在這一時,又狠狠夾了下身下的馬,使得它奔的更快,更疾,將一路上所有的水窪裡的水全部濺起。
其餘兵將的氣氛一下子幾乎沸入高點,然後歡呼之下,隨着夏侯靖亦向着河鳶城而去。
漸漸地,浩浩蕩蕩的人羣,便遠離了這南雪山的邊界。
但也有將領感到意外,意外皇上第一次對想要做的事情如此輕易就放過,而後猜到,也或許,這一趟前來,根本已經達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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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鳶城。
不多時,在接到來報後的邢峰拼命用長槍支撐着自己的身子來門口迎接聖駕,只是先前的敗北實在是讓他無顏見君。
“報!!皇上回來了!!”這時一個兵衛前來再報。
邢峰眼前一亮,急忙大喊:“開門迎駕!”
兵衛接了將令,即刻帶着一干人去開門,然而就在這一霎,且見夏侯靖騎着駿馬就這般轟然闖入,手上拉着一根鎖鏈,而那鎖鏈的另一頭,竟是一個幾乎已經被血沾滿的纖細身影。
邢峰一怔,不明所以,定睛一看,恍然一驚,“慕……慕雲若?!”
夏侯靖待進城,隨着一聲力喝,將馬踏停,一陣狂風隨着他的戰馬在城中肆虐而起,同時也自兩邊齊聲傳來:“恭迎皇上!!”
夏侯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撫平了駿馬,然後自其上跨下。
邢峰見狀,知道是夏侯靖親自抓回了慕雲若,心下暗喜,緊忙對着兩邊的兵衛說:“還不快把逆賊抓起來!”
兵衛連連應下,然後小跑了幾步來到慕雲若身邊。
此時的雲若似乎已經沒了意識,輕趴在地上,身上的白色不見,早便泥濘與鮮紅的色澤混成一團,便是連指尖也一動不能在動,然而在她口中咬着的布條,卻也從始到終沒有鬆開,哪怕都能見到血色自她口中漸漸將布條染上了一層瑰麗的色澤。
兵衛認得慕雲若是方纔將他們收拾了的那個女人,於是冷哼一聲,就像粗暴的將她拽起,然而就在兵衛手剛要碰到雲若的瞬間,只感覺忽然有一個力道狠狠擒住他的手臂,而在下一瞬間,便被毫不留情的甩了出去,甚至摔在了不遠處的圍欄前,撞碎了一片,聲音如炸開那般。
邢峰一怔,看向了這邊,且見那夜月之下,夏侯靖冷冷站在了慕雲若的跟前,漸漸收回剛纔將那兵衛毫不留情扔出去時的左手,冷漠而懾然的氣息自他身上絲毫不被掩飾的散發而出,使得沒有一個人敢在多動一下,甚至覺得呼吸都是一種恐懼。
冷風揚動了他垂下的墨色髮絲,月色將自己的幽藍灑在其上,顯出了一份獨有的寧謐。
“別碰她。”夏侯靖冷冷而道,每一個字都滲透着寒意。
然後他滑下視線俯視着眼前一動不動,但秀麗的臉上卻仍寫着平靜的女人,深幽的黑眸看不清究竟有着怎樣的情緒。
而後他俯下身,將她口中那幾乎被她咬爛的布條拿出,看了看上面的鮮紅,然後將其丟在一邊。
再然後,他便伸手橫抱起雲若,不畏她那滿身的血色將他的衣袍染過,然後抱着她,轉身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然而此時他的眼神,卻有着一種比任何時候都冷漠的空洞,空洞到,彷彿在他那刻曾千瘡百孔的心裡,真的已經,再也沒有了任何波瀾。唯是拴在她腕子上及被他纏在手上的鐵鏈,墜在地上叮叮作響,彷彿是此刻,她與他所能擁有的,唯一而殘酷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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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不會就此落寞,小靖不會就此冷清,封住不代表消失,存在過的總會出現,欲知後事,下回分解~!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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