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砰”的一聲,大門毫無徵兆的被推開,一陣卷着冷意的寒風透入,將拓跋澤的長髮撩起。他側過眸,劃過一縷幽光。
雲若則是在看到來人後,清澈的雙瞳亦是猛的一縮儼。
這個男人……
一抹沉重的香氣悄然捲入,靖安靜的站在門口。側眸間,是那毫無溫度的漆黑雙眸,匆匆看過了雲若,便將視線投向了拓跋澤。
“醒酒湯。”靖說道,“聽聞今日大殿下有酒宴,蓮將軍專門差人讓做了,從城外快馬加鞭送進來的。稔”
言罷,靖便將一個被封存好的銅碗那入,冷眸依舊是毫無波瀾。
拓跋澤看了一會兒,終於緩緩從雲若身上起來,抿了抿脣,結果,二話不說便拿了那醒酒湯喝了個乾淨。視線卻從未從靖的身上移開,待拿下碗,拓跋澤微微一笑,將碗歸回靖的手上,道:“龍炎殿的王首向來不甚親近本王,今夜親自給本王送醒酒湯,還真是本王榮幸。”
靖不語,稍頷首,轉身要走,在出門的瞬間,似是若有若無的看了眼雲若,而後便就這樣徑自離去。
待門關上,拓跋澤稍稍擰了眉,再度看向雲若的時候,雲若也已因這突然的打斷,恢復了理智。
清眸微擡看向拓跋澤,又如來時那樣,平靜低喃:“拓跋殿下好意雲若知曉了,可惜雲若還是希望自己得出結論。既然沒什麼事,雲若便不擾了,殿下早些休息。”
雲若說罷,幾乎是無聲無息的避開了拓跋澤,亦是徑自出了大門。
拓跋澤揚手想要喚她,卻只撩起了她身後揚起的長髮,隨即自指縫消失。拓跋澤有些失落的、如孩子般鼓了腮,指尖抹過自己的脣,一咋舌,只道:“到嘴的鴨子飛了。”
然一想到方纔靖的反常,拓跋澤的眸子卻略略發深,靖果然還是受着夏侯靖的影響,當是要早早幫他斬斷纔好。
此時大門忽而多了響動,拓跋澤眉梢一喜,盼是雲若又回了心意,可一開門,竟是自家的傳信兵衛。
澤臉一正,險些就將那人收拾了,而後冷冷說道:“何時?”
兵衛被那一陣殺意嚇得渾身一抖,而後緊忙說道:“二殿下自西陵來信兒了,據說已經是在來的路上了,有急事。”
拓跋澤覺出事情不對,先前的輕鬆瞬間消失,揚手拿過了遞來的條子,雙瞳猛的一顫。
一把攥住字條,氣氛也多了些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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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面,雲若除了墨文宮,一路上始終在平息着自己的心情,步伐卻有些沉重。
這一次,真的笑不出來,而這並非是因爲方纔因爲失神而險些遭遇難事,而是因爲,拓跋澤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靖,她的宏嘉,已經死了。
這件事,許是可能性最大的結果,她不是不知道,卻始終不敢去想。
她可以面對世間任何之事,唯有這個,讓她忍不住想要逃避。
因爲“死”這個字,何其錐心,光是方纔聽到,就當真如同有人正殘酷的將木刺一下又一下的砸入到她的心窩,直到血流不止。
走到墨文宮正門口,忽而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身爲將軍,險卻不知,會讓東衛的百姓感到不安。”
雲若驀地止住了步子,側眸間看到了靠在殿外,如特意在等她的這個人,這個上午便救過自己一次的男人。
雲若垂下視線,又豈會知道自己心動搖到什麼地步,右手不由攥起,冷靜地道了一聲:“方纔,謝謝。”
言罷,她便徑自走了,可是那抹盈白的身影,在夜中卻顯得是那般的落寞與孤寂。
靖在後面看來許久,此刻那如黑曜石般的深眸中,幾乎完全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只能任由這個女人佔滿自己的一切。
忽見雲若步子因爲失神有些踉蹌,靖不由的向前挪了半步,從來都沒什麼多餘表情的俊臉上,多了一縷不經意的擔憂。
沉默了良久,他忽而安靜的上前,索***陪雲若返回自己的居所,如怕她在這一行再遇到什麼險事。
雲若感覺到他在自己的身後,僅是稍稍頓了步子,而後繼續前行。她似是默認着他的同行,卻又不願多說任何一句話。
兩人就這樣,無比安靜的走着。
靖也刻意放慢了步子,沉浸在這無比安寧的沉默中。
偶爾,他會用那空洞的深眸自後凝望着她,矛盾,疑惑,抑制,還有一種下意識想要追尋的執着。
路上,忽而颳起了一陣冷風,揚起的飛沙,無情的會打在雲若的臉上,身上,但她此時似乎已經不想在意那絲絲刺痛,依舊安靜的走着,躲也不躲。
而到此時,靖便會在雲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挪動衣袍,無聲無息的爲她將那些瑣碎的東西擋開,反寧那些刺痛落在自己的身上。若問爲什麼,他也回答不出,只是此時莫名想要這麼做,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思考。
不多時,終於到了雲若在越合王宮所住的語閣,因着近日天氣轉寒,四處都覆蓋着一層淡淡的霧霜,倒是真有些身在東衛的感覺。
入了門口,雲若終是停下步子,身後的靖也悄然將袍收回,無聲無息。
認爲雲若已經不會再遇到麻煩,靖也不再多待,就像是隨她來時那般,又不發一語的轉了身想要離開。
然就在這時,雲若卻忽而開口,道:“請問……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靖步子頓下未行,似用沉默回答了她。
雲若猶豫了許久,終於深吸口氣,攥緊雙拳用着有些發顫的聲音道:“……夏侯靖,真的死了嗎?”
她艱難的將這幾個字問出口,一點一點的回過頭看向靖,往日堅毅的眸中,透着一縷滿溢的思念。
靖微怔,又半闔了雙目,而後長舒一口氣亦轉過身看向雲。
那一刻,四目相接,她與他在這附着霜雪的院中面對面而站,一旁的樹上偶爾會有花葉被吹下,在他們的身邊徘徊不前。
如此畫面,就如腦海中曾經殘存過的那一幕一樣,不住的席捲着靖的心。
是啊,記憶裡也是一個夜晚,他在她的身後,溫柔的教着她一曲雪舞,偶爾也會出言責罵,而她則是倔強的一次又一次的重複,然脣角卻始終掛着笑容。
與夏侯靖在一起的她,是笑容更多的。
而現在這個他,能帶給這個女人的,興許只有漫無止境的痛苦。
靖漸漸垂落了雙眸,啓脣,安靜的說着:“嗯,已經死了。”
那一瞬,雲若驀地立在了原處,緊緊咬着雙脣,身體的顫抖也已經好似無法掩飾。便是在僞裝的堅強即將消失的一霎,雲若突然間將身體轉過,然後用着最後的冷靜,咬着牙道:“可以請您,先讓雲……一個人呆一會兒嗎?雲若不想,在您面前露出醜態。”
靖沉默,半晌,轉身,只道了一聲:“節哀順變。”
言罷,他便邁開步子向外走去,然在身後傳來了一身幾乎跪倒在地的聲音,傳來了那幾近忍耐,卻又無法抑制的撕裂的痛苦悲鳴之時,靖還是不由的停住了步子,許久許久,終是闔上了雙眸離開了此地,任是那悲傷的寒冷,塗滿整個語閣上空。
心,終究因爲夏侯靖,而無法抑制的痛了,如在承載這她的絕望。
他從來不願念出那個從來不願被自己想起的名字,彷彿若是念出,自己的存在就會變成一種虛無縹緲的嘲諷。
他是靖,而非夏侯靖。
然在這一刻,似乎有些不願那麼執着了,不再執着於他究竟是誰,於是輕啓脣,艱難而乾澀的喚了一聲:“雲若……朕的雲若。”
眼神依舊空洞無情的流轉着偶爾竄過的幽藍光暈,擡手撫過自己的右頰,卻已有了不屬於自己的溼潤,自那龍紋之上滑下。
靖驀然的望着自己溼潤的指尖,有了一瞬的訝異,也有了一瞬的溫柔。
原來,他這個靖,也是會流淚的……
他沉默着,望了許久,直到淚水消失,滲入指尖,化作了如他心底那般無法捕捉的留戀。
就在這時,一個西陵兵衛匆匆上前,靖察覺,幾乎是一瞬之間便回覆了往日的冰冷,“何事?”
兵衛上前言道:“王,大殿下有急事讓您即刻去一趟墨文宮。”
靖雙眸微動,察覺一絲沉重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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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靖來到墨文宮的時候,氣氛已經同先前開酒宴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所有西陵兵衛似乎都已經紛紛圍聚。
靖眸子微眯,又加了幾步入了宮內。
推開大門,隨着幽光進入,可以看到拓跋澤早已換下那身懶散的衣袍,身着黑色衣衫的他,此刻正在隻手扣着自己腕上的環扣,“啪”的一聲扣住,澤轉過冷眸看向靖,道:“進來。”
靖將門帶上,亦是冷冷看了眼四周,不過卻並不驚慌,而是非常冷靜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拓跋澤心情看來非常不好,冷下的眸中幾乎沁着怒意,“老爺子病重,西陵幾個狼子野心的開始蠢蠢欲動了,他們想趁着本王沒有拿到盟約的時候,藉口扳倒本王,本王必須馬上趕回西陵。”
西陵格局不穩,大概就是因爲此番佔據東衛不成,所以澤的勢力稍稍收了動搖。
“那些人,需要我幫忙處理嗎?”靖問。
澤頓了下收拾衣裳的手,擡起妖冶的眸,倏而一笑,道:“那些廢物,只會在本王不在的時候嚷嚷幾聲,待本王回去,自會一個一個處理。不勞你費心。不過,倒是真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完成。”澤說着,將一個印放在了靖的面前,森冷一笑,“這個,交給你了。”
靖緩緩接過,冷傲的眸中耀過一縷幽光,脣角亦沁出一抹弧度,“你真的信我至此嗎?”
澤的皇子印,專程爲了續盟而帶來的,而今,竟是交給了曾是敵人的他。
澤倒是不怕,走近靖一步,道:“換本王開口,本王……可以相信你嗎?”
靖與澤四目相對,半晌,終是化爲冷漠一笑,捏住了澤交予他的印,“如今,我身上也有西陵蠱,而且,特意允龍炎殿其他人都跟在我的身邊,作爲監視,數量不少了。拓跋澤,不會是隻靠信任就做事的人。”
拓跋澤脣角勾起,笑得深邃,“你,果然是懂我的。”說到此,拓跋澤又稍稍走近了一步,側眸對靖道,“別忘了,你是要與西陵龍炎殿的王,是西陵的人,莫要被這具皮囊留下的東西所影響,只有斬斷這身體所留戀的,你才能真的佔有這個身體,成爲完完整整的‘人’。”
靖深眸微動,冷哼一聲,“這一點,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很清楚了。”
他側過眸與澤對視,深邃的黑中繞過一縷無法摸透的深藍,是那移蠱術後沁下的色澤,是他這個靖纔會有的色澤。
澤不動聲色的揚出了笑,“看來,是本王多慮了。”說着,他便沉下了雙眸,斂住笑意,隻手拍了下靖的肩,“那麼,這裡就交給你了,天一亮,睿便會來迎本王,然後一同暫返西陵。關於盟約細則,本王相信,在此的西陵之人沒有一個可以比你更熟悉,只是有一點……”拓跋澤頓了頓,“你,還是與慕雲若保持些距離。那個女人,曾經就破過夏侯靖體內的西陵毒,很有可能會讓你身體裡屬於夏侯靖的意識再次甦醒,到時候,你這個靖,反而會被吞噬殆盡的。”
靖眯了下眸,只是冷冷應了一聲。
拓跋澤滿足的笑了,轉身向外面走去,預備先去與百里邵河打聲招呼。
而在他離開的時候,靖便不由的閉上了雙眸,他捏緊了手上的皇子印,不由得咬了下齒,似在用着全力抑制着那心中幾近躁動的情緒。
終於在一陣掙扎過後,歸爲了平靜,雙眸也恢復了最開始的冷靜,再度擡開,已然無情,而後輕輕捏住心口衣衫,用力的攥起,如要將那錐心般的感覺撕開。
是了,已經不能再放縱夏侯靖的心,來擾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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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亮起,越合的王宮漸漸回了暖意。
聽聞拓跋澤要提前回西陵,越合這方自是要親自送行,尤其是百里邵河,慕雲若作爲百里邵河身邊的人,當然也要一同前來,只是今日的雲若,面上看起來雖與往常無異,但本就不大說話的她,好似又比往日沉默寡言了些許。
對拓跋澤的禮儀,雲若是完全盡到了,脣角上也始終掛着官方的笑意。
拓跋澤是不喜的,所以從不看她的脣,只是一直盯着她的清眸,如在挖掘那埋在深處的悲傷。
幾番送行之後,西陵來迎拓跋澤的人終於趕到,拓跋澤將之後續盟之事稍稍做了交代,告訴了他們將會有人來接替他繼續探討細則,而後便騎上了他的黑馬,欲離開。
跨上馬時,是雲若親送,她依舊是掛着打不破的笑容,做到一切周全。
直到要離開了,拓跋澤才單手搭在馬上,俯下身凝視着雲若的雙眸道:“表情不錯,可眼睛腫了。呵呵呵……”
雲若身子微僵,冷冷回看了下拓跋澤,“大殿下擔心的太多了。”
拓跋澤毫不在意,僅是脣角弧度更甚,“反正,你早晚也是本王的。東衛,也早晚都是本王的。本王等着拿下東衛之後,你慕雲若將用一生,幫着本王拿天下的那天。本王答應你,本王會因爲你,而善待那些弱小的螻蟻的。”
僅僅一句話,說透了在西陵人眼中的東衛百姓,因爲西陵只認強者,這麼多年東衛之所以強盛,是因爲有夏侯靖與夏侯伊的威名在外,西陵承認他們的強大,是故不會隨意侵擾。
可如今,沒了他們,東衛百姓卻成爲了先前連慕雲若都不相信,卻也不敢返回家園的人,所以在西陵人眼中,東衛已經是唾手可得的了。而慕雲若,則是他們現在最後想拿走的一顆棋。
如果慕雲若離開了現在的東衛,東衛,也就走到了盡頭。
雲若不語,終是斂了笑用倔強的雙眸凝視着拓跋澤,湊近,在其耳畔一字一定道:“你若想拿天下,便踩着我慕雲若的屍體而過。”
拓跋澤擰了下眉,嗤笑一聲,而後不解道:“慕雲若,沒有了夏侯靖的東衛,你爲什麼還在守着。本王,不能理解。”
雲若沉默了半晌,而後反問道:“大殿下從來沒有過珍惜的東西吧……大殿下的心,就沒一刻會覺得……寒冷,孤寂,還有因麻木空洞而痛苦嗎?”
她說的很輕,沒有任何語氣。
然這僅僅的一句話,卻令拓跋澤的笑容僵在了原處,永遠讓人無法琢磨的雙瞳,竟是不經意蒙上了一層黯然。
許久之後,他起了身,斬釘截鐵地說着:“本王,確實沒有珍惜的東西。但本王,也不會感到痛苦。”
這句話,已然失了玩味,不知是在強烈的否定雲若的話,還是在否認着自己細微的動搖。
而後他挺起身子,亦沒再看雲若,僅是冷冷望着面前浩浩蕩蕩來接他的西陵兵衛,不知在看什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眸中,始終是平淡無光的。
這時另一匹馬奔入,是來迎拓跋澤的。
拓跋澤眼中突然多了一縷光,然後淡下一絲悄然不經意的笑,“本王走了,後會有期。不過……下次見到,如若你以東衛將軍身份,我們興許是在戰場相見了。罷了……無論如何,你會被本王拿到手這點,仍是不會改變。”
言罷,他便策馬而行,揚起了一陣微塵。
雲若幾步送行,擡頭見,看見了正迎拓跋澤的人,清眸驀然一動,對上了一雙似曾相識的俊眸。
而那人在見到雲後,亦是有了一瞬的詫異,卻也在瞬間掩埋了心緒。
寧北凡……不,他是……
雲若不由自主向前挪了半步。
一身緊束黑衣錦服的拓跋睿看到了雲,視線落下,看到了那依舊被她綰在手上的冰藍腕鐲,眸中不經意撩過一絲痛,也有了一絲閃爍。
“要說幾句話嗎?”拓跋澤頓住馬,問向睿。
拓跋睿冷下眸,僅道了一聲:“不必了。”
拓跋澤哼笑一聲,繼續策馬出了宮。
而拓跋睿則緊跟其後,一同隨之離開了越合王宮。
雲若望了他們良久,心中莫名有一些躁動,視線有些凌亂,似在回憶着方纔那匆匆的一眼。
不,寧北凡……他對靖的兄弟之情是絕無虛假的。
方纔他眼中所寫的情緒,並非是宏嘉已逝的悲痛……而是一種,捉摸不透的,似是在心疼着她的心情,還有一種怕被看透的東西在裡面。
爲什麼,爲什麼會是這樣的神情……?
“靖……”雲若輕喃,單手捂住自己的眸,竟是有了一瞬的喜悅。
如果,拓跋睿那一瞬之間的情緒非假,那麼……她是否可以認爲,她的靖還沒死,甚至有可能……
雲若回過頭看向越合的王城,眼中透着複雜的情緒。
靖,或許就在她的身邊。
只是,若真是有這種可能……
雲若深思,這時百里邵河走近,輕喚了雲若的名字,雲若恍回神看向她,問道:“是不是,多少有些勉強了?東衛和西陵的關係明明是如此,還要你幫我。孤王想想忽然覺得,這個要求,是有些過分了。”
雲若輕搖頭,卻沒有回答,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落寞,還是不經意的落入了百里邵河眼中。
邵河如是在思忖什麼,半晌,長嘆口氣,道:“明日便要開始正式談盟約了,今日,好好休息下吧。聽聞你這兩天身體也有些不適。”
雲若這時纔想到自己似乎染了風寒,淡笑一聲,反而安撫百里邵河道:“雲若明白,讓百里君主擔心了。”
“何時才能去除那生分的稱呼,別忘了,你纔是孤王的救命恩人。”邵河似是刻意想讓雲若化解心中的沉重,而後輕輕拍了下她的肩,“孤王總有一天會還這個恩情的。”
雲若微怔,臉上漸露一絲暖意,回眸間百里邵河已經和尚丞相及幾位大臣離開了此處。
雲若望着他的背影,略有苦澀的笑了,喃喃而語:“如果,雲若還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就在這時,許是因爲百里邵河讓她轉換了心情,使得冷靜下來的雲若突然想起了什麼,剛好看到入宮來替她送東西的文柏,文柏自她出宮開始,就一直在替她做左右手忙裡忙外,替她可以在這裡,也能處理遠在墨城的事。
雲若眸子一動,即刻將文柏扣下,說道:“文柏,幫我查一些東西。”
看雲若神態似乎事關重大,於是也緊忙凝下了眸,道:“娘娘……啊,不,將軍大人吩咐便可。”
雲若抿抿脣,想了良久,對文柏說道:“我要你幫我查西陵近來的情況,看看有什麼異常之處,或有特別的人。”
文柏點頭,急忙去辦。
送走文柏,雲若便長舒一口氣,眸上亦多了些溫柔還有執着。
靖,你定是還活着的,一定……一定……
雲,一定會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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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上莫名的多了些陰雲,遮住了往日的明媚,而是還會有些無聲的閃劃過。
今日,是西陵與越合正式商談盟約細則的日子。
雲若對鏡整裝之後,便推門出了語閣,而後在許多越合隨從的陪同下,一起向着越合的偏殿“筱雨宮”走去。
一大清早,筱雨宮的氣氛就有些沉重,宮門外站了兩排人,一排是西陵的兵衛,一排是越合的兵衛,一個個神情肅穆,無一人敢說笑。因爲歷來商討約定的時候,極有可能在中途發生口角,以至於兩國直接開戰。這種情況並不罕見,所以這些兵衛都在做着所有的準備。
雲若是以謀臣的身份到來,守衛之人微微頷首行禮。
她今日一身正裝,神情自若,誰也看不出今日的她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
進了筱雨宮,西陵這方的人還沒到,雲若好奇是誰來代替拓跋澤,遂在與百里邵河行禮寒暄過後,便一直保持着沉默,似在腦中想着一切有可能發生的事。
不多時,宮內正殿那些原本正一起還在熱絡先在己方商議的越合臣子突然安靜了下來。
氣氛也忽而多了一些沉重,一種極爲壓抑的冰冷驟然捲入其中。
這些文臣是不習慣這種氣息的,遂皆是僵了下身子,保持十分警惕的看着即將來的人。
雲若亦是沉了下眸,等待着來人進殿,然而當那穿了一襲標誌西陵的黑色束身錦衣的靖帶着四名四名西陵隨從邁入殿中的時候,雲若略有訝異,雖然知道拓跋澤離開,極有可能接任他來談約的人當是西陵極有權勢之人,然卻莫名的打心底,排斥着這個人,似是萬萬不想讓他以西陵之姿態來與她談。
只是一種莫名的感覺,讓她無法平靜。
而在靖進入到大殿的時候,視線也有一瞬掠過坐在這畔的雲若,深瞳微動,卻又好像並不在意。
他就這樣帶着這股令人壓抑的氣勢入了殿,對着百里邵河稍稍頷首,入席,然後坐在了雲若的正對面。
四目有了一瞬的相接,透着一些不平凡的光暈。
百里邵河見來人是靖,心裡邊也不由的有些打鼓,總覺得此人的氣勢,不僅不會比拓跋澤弱,反而還比他要強上不少,只是爲人較爲內斂,將氣勢壓制住了罷了。
見該來之人皆是入了席,按照禮節,親自來對談之人,是要重新做一番介紹的。而西陵與越合兩方,明顯是靖與雲若。
雲若自是要以主場之儀先起身,對靖略微頷首,自報名諱:“慕雲若。”
她擡頭看向那人,此時纔想起來,見過幾次面,似乎都還沒問及他的名諱。
靖沉默了幾許,亦起了身,直視着雲若,道:“靖。”
一字落下,雲若猛的擡眸,那一瞬腦中轟響一片,一片空白,而那方纔由他口中輕輕道出的那個字,亦是在她耳畔不停縈繞,霎時如針般刺入她的心。
“靖……”雲若怔然,開口欲言,卻又戛然而止。
靖不動聲色,入席,收回了視線。
百里邵河覺出雲若有一瞬的不對,看向雲若,有些擔憂。
半晌,雲若急忙從那震驚中將思緒收回,回禮,亦是入席,只是那雙清凜的雙眸,卻始終凝視着面前的靖。
爲什麼,爲什麼……初見時就有種熟悉感,名字亦是叫靖,還有烈風……
這一切,難道真的是巧合嗎?
然,縱是心中有再多的猜測,雲若卻絕不會允許自己在如此大事上失神,咬了咬牙,她霎時收回了心思,重新吸口氣,對百里邵河略微點頭,然後重新看向了靖。
靖依舊是沒有看她,隨着盟約商討的開始,他獨自飲茶,安靜的斟酌着每一條盟約,而那字字謹慎與字裡行間的睿智,也讓雲若訝異。
這樣的思考方式,這樣的手法手段……這一切的一切……
竟是那般的熟悉。
盟約細則相當繁瑣,當大致商議完成後,天色已籠罩上一層污暗的黑。
一日的時間,過得相當激烈,兩邊臣子皆是看得目瞪口呆,而百里邵河則是非常滿意的在旁聽着。
無論是雲若,還是靖,就如同非常熟悉彼此戰略之人那般,從第一條約定開始,就如一場無法控制的腥風血雨,她的睿智與他的才能,落在了條款的每一個字上,偶爾她勝,偶爾他贏,兩個人不曾大吼大叫,僅是安靜的,在無聲的隻字片語中,結束了一場讓那些臣子們從未見過的脣槍舌戰。
是了,兩個人皆是安靜,安靜到幾近沉默,可是但凡說出一句話,一定是一針見血,絕無半字墜餘。
這樣的境界,他們當真無人見過。
總之,讓他們這些大臣最爲欣慰的事,他們是知道慕雲若是東衛的將軍的,能摒棄私心當真將這場商議做到如此的,當真不是平凡之人。
外面偶爾響起雷鳴,已經有些碎雨落下。
筱雨宮終於解了禁,兩方商議着紛紛自內走出。
疲憊了一天的雲若終於能鬆口氣,側身時,看到了亦正從她身邊走過的靖,雲若心上一緊,最終又還是欲言又止。
而靖在路過她的時候,卻是連一眼都沒停留。
雲若視線追隨了許久,終於在那身影即將消失的時候,雲若開口問了一句:“昨日……謝謝你。”
靖只頓步,而後徑自離開。
不知爲何,這個人是要比昨日冷上了許多,就連方纔在商議之時,亦是能不對上她的視線,便絕對不會與她視線相接。
她卻不想意氣用事,但雙眸中卻凝結着一層焦躁,盼着文柏早些將她交代的事查清。
但,她又有些害怕,因爲如果,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靖……那麼,那麼他的相貌,他過去的感覺,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好似不再一樣了,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是稱自己是西陵之人,如果他真的是靖……
第一次,心亂如麻至此。
雲若咬住下脣,迫使自己冷靜,迫使自己耐下心看清一切。
而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文柏竟真的來了,雲若見到他喜出望外,忙問讓他所查之事的結果。
文柏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是近來西陵的近況。
雲若匆匆接過,拉開,從上到下仔細看,而當龍炎殿體質鉅變之事落入雲若眼中的時候,且見她清瞳猛的一縮,手上也失了力道,如是在那件事中看出了最主要的事情。
卷軸徐徐落地,染在水上,墨跡暈開。
“怎麼……會是這樣……”雲若用力咬了下牙,腦中一片凌亂,在用力喘息了許久之後,突然擡了眸,而後便自房檐下衝入雨中,向着方纔靖所去之處奔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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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萬字更嘍,兔子在調更文時間,不知明天能不能上午更上,親們給兔子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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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兔子採訪對象:張保。
技能:甩拂塵。
口頭禪:皇上!!
職位:東衛皇宮大總管。
兔子:請問保哥,小時候的靖是什麼樣的?
保哥惆悵:小時候的皇上啊……老奴真是懷念皇上尿牀的時候,哭得很厲害啊!當時皇子伊都被哭聲陣的嚇了一跳呢!
兔子:……請問保哥何時入宮,有甚喜好,家裡都有什麼人呢?
張保摩挲了下拂塵:說起入宮,老奴十歲時便入宮了,喜好……
保哥突然一陣鼻酸,淚流滿面:老奴命苦……原本英姿颯爽的少年,家窮要入宮,唯一的妹妹蓓兒腿腳不好,還從張家村走失了,成年之後養了只貓,覺得親近,結果那賊貓竟跟着面相生得好的齊簫跑了……老奴、老奴……
此次採訪因張保公公哭不止而被迫強制結束……⊙﹏⊙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