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一滴炙熱的溼潤滑落臉頰,滴在了窗畔,染上了晶瑩。
而就在這一刻,剛好已經說完的夏侯靖驀地看向了這邊,瞬間也對上了雲若的雙眸。
當然,兩人相對的距離使得夏侯靖此時只能隱約看到窗邊的這抹身影,不經意多停留了幾眼,這才坐回了遠處,而後沉默坐於上座,繼續聽着邢峰在那邊對着下面的兵將的另一番激鼓,只是儘管如此,夏侯靖那本就冷峻的姿態,此刻卻莫名多了些稍稍的在意,就連那王者坐姿,都好像變得比方纔更爲尊貴轂。
誰料這時卻聽見了輕微的一聲響動自那邊傳來,夏侯靖下意識看了眼,卻發現那先前開啓的小窗,此刻竟實實的被關上了。
冷峻的眉宇籠上了一層陰霾,渾身散發的懾然,此刻陡然已經變得更爲震懾銓。
雖然這樣一閃而過的不悅被他隱藏的甚好,卻是瞞不過多年伴在他身邊的寧北凡。
這面看了看,又看了看那邊,輕輕搖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但是方纔窗子那方雲若不經意露出的一抹璀璨,卻也映入了他的眼簾。
正如當初他們會被慕雲若身上散發的謀者之息所引,慕雲若也天生會爲真正的帝王命格之人有所動容嗎?
或許,是這樣的,只可惜,夏侯靖好像並不知曉這一點。
炙陽有了雲月的相伴,纔會更加的灼烈。
只是卻不知,灼烈的炙陽,也會燒化身邊陰雨而成的雲。
看來,被命運所絆住的,不僅僅只是夏侯靖,還有那個兩世都不能逃脫命運的慕雲若。
莫名輕嘆一聲,狹長妖冶的眸中,忽而耀出一抹從未有過的神情,非戀慕,非嫉妒,非嘆惋,而是一種誰也讀不懂的神情,但那抹神情,也同方才夏侯靖眼中的神情一樣,一閃即過,誰也不曾看到分毫。
而這一面,急急掩上窗子的雲若一臉的怔然,纖細指尖摸過眼下的溼潤,竟是一臉的不解與疑惑,捻了捻,有些驚嚇的低喃:“不會是生了病吧……”
她自小身子就不好,敬一直就和她說,身子最重要,要強身健體。
可是這自己就掉“金豆子”的病,感覺讓她有些後怕。
雲若甩甩頭,又坐回了椅子上看書,可是心中方纔那不經意念出的話,卻仍是在她心口生生不滅。
或許是昨夜做了怪夢,留下貽害了,否則她又有什麼本事,能對那樣高高在上的人,說出那樣大言不慚的話。
遂又長舒口氣,重新翻開了手上的書,書目是《三國》,指尖輕掃,記得看到了鳳雛龐統爲主公劉備戰死於落鳳坡,清秀的小臉漸漸蒙上了一層黯然,輕輕拂過心口。
“他的心境,莫名能夠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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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點完兵將的事,大約已過了正午,因爲王朝之事不可太過耽擱,所以夏侯靖並沒有同意邢峰讓他再留一晚的意欲。
匆匆吃了幾口飯,他便徑自來到馬廄親自安撫每每隨他出徵的戰馬,手上輕撫轡頭,俊臉上悄然顯露了些輕柔。
他們是決定微服回宮,是故僅帶了幾個隨從,衣裳稍作打扮,也並沒有太隆重。
不多時,寧北凡也帶着雲若一同來到了馬廄。
雲若傷口雖然還很痛,但是卻咬着牙,顯出一份已經無礙的神情。
方纔在房裡寧北凡也大致和她說了下現在這個地方的情況,幸好年僅七歲的心智,還未對某一個地方形成固有的模式,所以接受起新的地方並不是那般的困難。
此時,寧北凡已然換下了正服,一身輕巧的衣衫落在身上,將他本就雌雄莫辯的臉龐凸顯的更加豔美,而云若亦是由寧北凡親自挑選了一身很是適合雲若的兩段衫,配上雪色的下襬,猶如冰山輕雪,讓人感到無比清爽。
寧北凡似乎很會調氣氛,來時路上盡是讓雲若止不住的動脣輕笑,而到這時寧北凡方纔知道,原來平時總是保持一派冷靜的慕雲若,原是一個很愛笑的人。
然而,這突然炸開的笑聲,冷不丁的就被轉身看來的夏侯靖凝結,他仍是一身冷峻的黑色,仍是面無表情,深邃的黑眸也仍是沒有一點溫度,轉頭間微風拂動了他鬢角的發,一陣凜冽之氣也隨之而起。
笑聲戛然而止,雲若頓時化爲一身僵硬,彷彿還是改不掉看到夏侯靖就緊張到幾乎動不了的毛病。
冷眸掃過立如磐石的慕雲若,而後又以極快的速度轉走,似乎是不想在她身上多停留幾分。
“微臣去牽馬。”寧北凡長舒口氣,向着馬廄裡側走去,可是時不時向內張望,怎麼都是有些不放心丟這兩人在一起的,所以步履緩慢,直到被幾匹正在溜達的棕馬遮住了身影,這才真正去處理正事。
這一面,周圍氣氛極其寂靜,幾乎是落髮可辨,雲若時刻警戒的看着夏侯靖,腦袋裡幾乎是在準備着迴應的夏侯靖的所有的問話。
“你……”這時,夏侯靖終於開口,可才一個字迸出,雲若眸子就倏而收縮,猶如要面臨極大的考驗。
夏侯靖感覺到了旁邊傳來的不安感,可也沒有直接詢問,僅是用指尖若有若無的順着他的戰馬的鬃毛。
“傷還疼嗎?”夏侯靖冷不丁的問。
“嗯……?”雲若恍然醒來,眨眨清秀的眸,緊忙搖頭,“不疼。”
不疼,是騙人的。
對於雲若生澀的遮掩,夏侯靖眸子越眯越緊,而後轉身看向雲若,用手握住了雲若的右臂。
一陣劇痛猛的襲來,使得雲若小臉瞬間扭起,乍起的激靈自腳底一路流過了髮梢,然後竟是反射性的一把抓住夏侯靖的腕子,非常敏捷的將他的手反過,這個動作不經任何思考,卻是非常乾脆利索。
一陣幽風輕輕滑過,當看清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雲若冷不丁的怔了一下。
此時的她緊緊捏着夏侯靖的右手,而夏侯靖則是毫無表情的看着她,彷彿早就料到了是這種結果,深邃的黑眸中倒映着她那瞬間倉皇失措的神情。
緊抿的脣,倏而揚動了一抹不容易見到的弧度,似乎是被這一個細小的動作引出了些些的興致,且見夏侯靖的指尖倏然以雲若掌心做點,稍稍滑動,結果就在一瞬間,他便成爲了主導,反而將雲若的手抓在手中,然後稍稍一個用力,便將雲若向着自己這邊拉來。
步子突然不穩,小云若忍不住驚呼一聲然後就向着夏侯靖這邊跌來,然後伴着那微微繾綣的微風,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他的身上,長髮在空中如紗般輕散開來,好似爲她鳴奏的一場突如其來的夢幻。
莫名熟悉的氣息,漸漸纏繞在了身邊,雲若因着這突然的靠近,連呼吸幾乎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她怔怔的看着正在用着一種複雜神情望着自己的他,好似心底的某處,已經變得不能再平靜。
“如果,你再敢欺君,朕,就會罰你罰到讓你不敢爲止。”夏侯靖冷語,眼神卻好似越來越深,然後緩緩湊近了她的耳畔,“記住了嗎?”
雲若心上一緊,再是強迫自己冷靜,卻發現在這個人面前,好像已經沒有了任何作用。
她輕輕點了下頭,用着稚拙的聲音淡淡回道:“記……住了。”
“那朕再問你……傷,還疼嗎?”
許是故意,夏侯靖愈發靠近,明明語氣是那般冰冷,可染在她耳畔的氣息又是那般的炙熱。
雲若身子愈發不敢動,僅是垂了眸,這一次坦率的回道:“嗯……”
夏侯靖輕哼一聲,側過眸,看了眼似乎已經紅透的耳根,終是鬆開了雲若的身子,使得她踉蹌後退了幾步,自己一個人步子有些凌亂的杵在那裡。
聽到寧北凡的腳步將近,夏侯靖便也收了視線,繼續順自己的駿馬鬃毛,但是此時的神情,卻比方纔添置了些許的愉悅,就連那深邃的黑眸裡,也透出了極好的心情。
很快,隨着那腳步聲,寧北凡也牽着一匹馬走來,纔剛一看到面前的這幅畫面就不經意的擰起了眉。
夏侯靖心情很好的在弄他的馬,而慕雲若一個人如石頭般站在那裡整張臉紅的如個番茄。
雙瞳猛的一縮,寧北凡即刻看向夏侯靖,然後鬆開手上的繮繩幾步來到了夏侯靖身邊,用着避免雲若聽見的聲音低聲對着夏侯靖道:“皇上,恕臣冒犯,您是不是對七歲的孩子做了什麼?”
寧北凡刻意強調了“七歲”。
夏侯靖的指一頓,有些慵懶的回道:“沒做什麼,問了問傷罷了。”
寧北凡眉心更緊,側了身視線落在雲若的身上,明顯是想說‘問傷怎麼可能問成這幅樣子’。
反而對於此時的慕雲若的紅潤的小臉,夏侯靖倒是一臉平靜,單手搭在馬上,沉默着看着她,但是望着望着,不經意笑了一下,冰冷的眼中,竟是不經意流露出了一絲輕柔。
那一閃而過的笑容,猛的讓寧北凡啞然,於是再一次的看向了雲若,見雲若動了動眸子,滿心疑惑雙目清澈的站在那裡不解的回望着這邊,寧北凡冷不丁的失笑,淡語:“幸好咱們的小姑娘,不會遐想,不然,以後碰到壞男人可就不好辦了。”
言下之意,縱然風情萬種,人家慕雲若根本就看不懂。
寧北凡好似在調侃,可也是將身邊那正在撫鬃毛之人一語擊中。
且見夏侯靖斜過俊眸,凜冽之中透着微微的怒意,“寧丞相可還知什麼叫君臣?”
夏侯靖說道,亦是有言下之意,即:想死直說。
寧北凡一臉無辜的回頭看向夏侯靖,這纔將話題轉回,道:“小云,你會騎馬嗎?”
聽到這兩個詞,雲若微微怔然,在她的記憶裡,似乎並沒有騎馬這一項,遂搖搖頭,可那眼神卻有些倔強,似乎是想騎來看看。
是故她輕輕捏着寧北凡牽來的那匹馬,用力一拽,便跨在了騎上,長髮與雪衣散在身邊,風姿猶如真正的慕雲若那般,灑脫安靜。
那一瞬的畫面,彷如一副畫卷,讓人根本移不開視線,無論是寧北凡,亦或是夏侯靖。
只是……
“啊!”隨着一聲輕呼,馬背上的身影瞬間消失了。
“小云!”
“雲——”
夏侯靖與寧北凡同時臉上一沉,幾乎是同一時間向着馬旁挪了幾步,果不其然見到小云若緊咬着牙拽着你繮繩痛苦的坐在地上,一張小臉難過的蒼白如紙,原是因爲本身慕雲若就不太具備這太強的騎射功底,再加上此時的慕雲若經驗尚淺以及全身的體無完膚及重傷未愈,所以直接從左面蹬上了馬,然後從右面滑了下去,這一摔,不用想也知,傷口又是裂開了不少。
見到似乎是讓夏侯靖與寧北凡擔心了,雲若才用力收回了那扭開的神情,換上了一種自嘲的嬉笑,“我還是再試試——”
然,話音未落,就聽兩個低沉的聲音同時傳出:“夠了!”
此語一出,夏侯靖不禁與寧北凡稍稍望了對方一下,而後夏侯靖冷哼一聲,看向雲若道:“明知自己傻的可以,就別自討沒趣,免得上了路,再當累贅!”
說這話的同時,夏侯靖的神情極爲冰冷,視線落在她身上的傷口處,齒間都忍不住的錯動。
然而,這一句話,卻不禁戳中了雲若心底的一片暗湖,她眸子輕輕落下一片輕漠,許是想到了方纔在房中自己所想之事。
慕雲若,是如此的沒用,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心口,莫名輕痛了一下,彷彿是就算天下人認爲她沒用,但是這個意思從宏嘉口中而出,卻是那樣的讓她難受不已。
遂突然咬了牙,猛的擡頭看向夏侯靖,清澈的眼中頓時籠罩上一層倔強的光暈,然後不顧手上身上的上,徑自從地上爬起,再度握上馬繮,而後再一次,再一次……
當那身上染的鮮血蹭在了地上,當那跌落的聲音變得不再那樣沉重,將駿馬漸漸也不再抵抗,寧北凡不禁有些愕然,夏侯靖的眼神也是漸漸歸爲了深邃。
慕雲若,終歸還是慕雲若,心中的驕傲,不允許任何人輕視。
更重要的是,纔不過半刻時間,慕雲若就已經自己摸索出騎馬的要訣,最後一下,穩穩坐在了上面,清秀的臉上雖然鋪滿了微汗,可雙眸卻泛着一種絕不熄滅的火光。
而後她微微一笑,輕輕道了一聲:“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只要我還活着。”
言罷,她再是微微一笑,這一次,燦爛如花。
許是那最後的一笑,已經過於璀璨,夏侯靖默默看着,眼中竟劃出了落寞,而後他冷冷轉過身,道:“隨你的便。”
言罷,他看了眼寧北凡,遂徑自跨騎上馬。
跨上時肩處的上微微泛痛,讓他停頓了半分,而後擡眸看向前方,一聲厲喝,便向着河鳶城外馳去。
坐在馬上的雲若看得有些出神,或是看出了些什麼,多了些沉默。
然正當雲若想得出神,突然看見剛纔已經騎馬走遠的夏侯靖又策馬而回,然後猛的踏停在了雲若面前,掀起了一陣塵風。
不久,塵散去,且見夏侯靖望着面前怔然的慕雲若,與那被他這故意踏停鋪了個滿臉灰土的寧北凡,冷冷道:“慕雲若,不想死,就給朕抓好了。”
雲若心上一緊,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下意識握緊了那馬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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