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云來(14)

同年,東衛皇宮。

此時正值雪天,皇宮裡已經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對於這樣一眼望去皆是白的東衛,夏侯伊似乎已經習以爲常,而且他是喜歡雪的,喜歡雪的白,喜歡它像母妃一樣的名字,喜歡它像自己一樣打骨子裡是渴望陽光,卻又懼怕着陽光。

不過,他的世界或許也正是如此,不需要任何人的介入,永遠這樣一片空白該有多好。

今日夏侯伊心情還是不錯的,因爲今日是千雪的生辰,算一算母妃年紀已經不小,雖然不及過去的傾國傾城,但也有着屬於如今歲月的風華絕代窠。

總之一句話,今日他是有機會去探望母妃的。

夏侯伊脣角難得掛了一縷淡漠的弧度,正在東衛中的獨亭中描畫着所見的景色,一張白紙上不需過多點綴,雪色成爲那唯一的色彩。像這樣來此處作畫,會使得心能夠稍稍平靜,雖然他依舊可以感受到周圍偶爾路過的宮人投來的畏懼的眼神,但是至少將注意力全部放在畫上的時候,便不會太過在意了。而且偶爾他還會感激他們疏遠他,這樣也能讓他獨自一人,不受任何人的打擾。

可就在夏侯伊正要下最後一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身後多了些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夏侯伊瞬間警戒起來,在身後那人靠近的一霎那,突然間將毛筆反拿,一下就向利刃一樣對向那人後頸,可是在看到來人時,夏侯伊心頭一驚,又迅速將毛筆收回,然後有些歉意的望着前人。

只見那人一聲驚叫,捂着自己的臉,然後將手緩緩挪開,嘟着一張小嘴,白皙的小臉早已被甩開的墨跡染得全是斑點。

“我至於這麼嚇人嗎?每次都想要我的命。”來人聲音有些不悅,卻也沒有真的在責怪夏侯伊。

夏侯伊有些懊惱,長長舒口氣,掏出了懷中一塊絲絹交給眼前人,冷漠地低聲說道:“以後不要這麼站在本王身後,否則真的會傷到。”

夏侯伊說完,好像並不準備再多說什麼,轉回身繼續看這幅也被甩上了墨點的話,他眉心一緊,想着如何才能補救。

而那身後的人,一邊用夏侯伊遞來的絲絹擦着臉,一邊掛着如陽光般的笑容向他走來,愉悅地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畫。而她不是別人,正是大將軍慕閆杉的獨生女,慕雲若。

“三哥不擅長作畫。”一向以才女被京城人稱讚的小云若微微一笑,沒等夏侯伊反駁,探手拿過了毛筆,寥寥幾筆,竟然就將那墨點非常完美的裝飾,而且還使得這番話錦上添花了不少。這樣的畫才,讓夏侯伊有些意外,看着畫的眼神卻有些深。

他原本的畫,是一望無際的白,附着在皇宮冰冷的高牆上,有意境,卻沒有任何生氣。

而這小丫頭給自己填上了一筆之後,卻變得朝氣十足,如被一縷陽光環繞。

當雪遇上陽……

夏侯伊輕輕搖頭笑了下,“畫是美的,只可惜是矛盾的。”

雪遇陽則化。雪與溫暖的陽,永遠不會出現在同一片天空中。

然而這時的雲若,卻不大明白夏侯伊的話,只是又將臉擦了下,安靜的坐到一邊,“今日爹爹來宮裡,我便跟着來了,一來便是找三哥,可是三哥好像一直躲着我。”

雲若開口,清澈的雙眸毫不避諱的看着夏侯伊。

夏侯伊筆尖一頓,不置可否。

是了,在他的世界裡,這個叫慕雲若的小丫頭,是個另類。

自從上次在訓練場見過她之後,這個孩子似乎就特別的粘着自己,她就像是看不到其他人看他的眼光一樣,在她身邊大笑,大哭,在他看書的時候,就經常找個地方窩着睡覺,偶爾,也會纏着他教她些書上她不明白的事。

不過,她說得也確實沒錯,在之後,他確實也或多或少的避開了她。一方面是他並不想與這女孩有什麼牽連,再一方面,和他夏侯伊有所關聯,對她也並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會賠上性命。

常常舒了一口氣,夏侯伊將畫卷收起,拿上東西一言不發的離開了獨亭。

雲若愣了一下,雙腮氣得有些鼓起,一提裙襬,一溜煙的向着夏侯伊追去,匆匆一步橫過,擡手擋在了夏侯伊的前面,雙眸中透着倔強,明顯是不問出個理由,絕對不會罷休。

這麼難纏的丫頭,第一次遇到。

不對,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腦海中,忽而晃過了楓巧的身影,她也是不分青紅皁白在他身邊,自己承下被孤立的苦,從來都在他面前擺出一副憨笑。

對這樣的人,他好像最不知道如何應對,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願再有人因他上演那時的悲劇。

於是他終於正視了她的雙眸,低聲問道:“爲什麼總是跟着本王,本王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這樣的問話讓雲若愣怔了下,呆呆的凝視着夏侯伊的金眸,漸漸多了些不自然,支吾了半天,小臉也是越來越紅。

夏侯伊眉心一緊,只覺得她好像並不想回答她的話,漸漸有些沒了耐性,於是徑自要從雲若身邊走過。誰料纔剛一錯身,就感覺自己的衣裳自後被人捏住了一個小角。夏侯伊停下,回身,卻略微怔住,因爲眼前那一向精力旺盛的小丫頭,此刻竟紅着一張臉,眼眶滿是淚,還強忍這不流,導致表情都有些奇怪。

夏侯伊第一次有些慌亂了,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可以讓一個人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手上的畫卷掉落在地,他擡起手,也不知是否要直接爲她擦了那淚,一雙俊眸中充滿了無措。

結果就是因爲夏侯伊如此的神情,反倒是讓小云若笑了,她鬆了手,突然間上前踮起腳尖,趁着夏侯伊不注意時,親吻了一下他的臉頰,然後緊張的咬咬脣,不等夏侯伊有任何的迴應,便像來時那般一溜煙的跑走了。

臉頰上柔軟的觸感尚在,夏侯伊突然間停在了原處,腦海也變得一片空白。

冰涼的指尖輕輕撫過臉頰,這陌生的感覺讓他不知要用什麼心情去面對,於是回身,看向那跑走的年僅十一歲的小人兒。

莫名有些失笑了,沒想到他夏侯伊,竟也有這麼一天。

這時,近來剛剛到夏侯伊身邊做隨從的少年恰好在適當的時候經過,方纔的畫面一點沒落地映在他眼中。他也微怔,走近了夏侯伊,又看看那邊跑走的小身影,道:“三爺,剛纔那孩子,不是慕家的小.姐嗎?”隨從想了想,恍然,“難道,她對三爺……”

“言。”夏侯伊開口打斷,“一個孩子,尚且什麼都不懂。你不要亂說。”

聞言,言有些不明白,遂接道:“若說孩子。再過兩年,慕小姐也是豆蔻之年了,若是三爺對慕小姐也有所傾慕,這也是一段錦繡良緣……”話說着,言看向了夏侯伊,卻發現在他臉上並沒有任何雀躍的神情,反而有一抹淡淡的憂慮,於是明白了,低喃,“原來三爺對慕小.姐,並無男女之情。”

夏侯伊沒有反駁,只是若有似無動了下脣角,彎身撿起地上的畫軸,向着自己本欲去的方向走去,同時輕聲說着:“本王從來沒有想過男女之情會是什麼樣,也並不憧憬。若是雲兒長大,仍是有着這份情愫,本王便會依了她。再怎麼說……”夏侯伊垂下長睫,淡淡低喃,“她也是唯一親近本王的,也是本王最重要的……妹妹。若是她能幸福,便由她就好。本王也會拼盡全力,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言沉默,望着夏侯伊的背影,“可是,若是有朝一日三爺真的遇到心儀女子,又該如何?”

夏侯伊步子微頓。

“這樣的人,在這世上,不會存在的。”

言也長舒口氣,有些埋怨自己今日的話說的有些多了,可是對於夏侯伊的話,他還是感到有些痛心。

這個世上,不會存在王爺傾慕心動的女子嗎?

這句話,在他看來,王爺說的是有些早了。

世事總是難料的。

比如,若是哪日有非這世上之人來此,不是恰好打破了王爺的話嗎?

言迅速搖搖頭,嘆了口氣,“我在說什麼胡話呢。”他乾笑了一聲,追去,卻發現夏侯伊停在那裡,看向正騎馬出城的夏侯靖。

“靖……今天不是要和徐毅將軍練武,這是要去哪兒?”夏侯伊自言自語。

“來時聽人說了,太子殿下將徐將軍給搪塞了,說今日是皇貴妃的生辰,要去爲她準備。”

夏侯伊雙瞳驀然一縮,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言,“你說,太子去準備母妃生辰的東西了嗎?”

言確認地點了下頭。

夏侯伊有些意外,臉上難得見了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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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衛,京城。

剛剛踏入到東衛境內的拓跋睿,正隻身走在街上。這是他第一次來東衛,雖然剛開始在父王面前說的是信誓旦旦,可是真的來到了這個從未到過的異國他鄉,而且還要長居於此,心裡還是會有些不自在的。

果然,在王宮待久了,還是會變成井底之蛙的。

拓跋睿自嘲的笑笑,將身上的包裹又向上背了一下,儘可能地調整了下呼吸。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一踏上東衛的土地後,拓跋睿的身體就感覺到有些許的不適,或許是因爲水土不服,也或許是因爲前陣子種下西陵蠱的時候傷口尚未癒合。他一直強忍着一股打心底泛起的不適感,直到進了京城,整張臉都已經變得蒼白。方纔在入內的時候,還因爲視線有些飄忽,導致跌倒了幾次。

於是乎,在東衛百姓的眼裡,這樣一個看起來面色蒼白,神情帶着一種不安、警戒以及悲哀的十四歲少年,穿着髒兮兮的衣裳獨自一人揹着包袱走在街上,完全看不出他要何去何從的樣子,怎麼都像是一個落魄的富家子。

當然,之所以說是富家子,還是因爲拓跋睿那與生俱來的皇子氣息,哪怕是衣着不整,眉宇間也是帶有幾分英氣的。

周圍視線,不停的向着他投來,拓跋睿似乎已經習以爲常。打西陵來到東衛,路上用了整整半個月,這種眼神他看得已經很多了。

其實,說句老實話,他心裡是明白的。自己這一次從西陵出來,與其說是做細作,不若說是爲了西陵王族不血刃兄弟,而選擇自我流放了,流放到這個一直被看做是敵的國家,接下來要去哪兒,他確實也不知道。

“王兄,他還好嗎……”拓跋睿喃喃自語,露出了一抹苦笑,擡頭看向前方東衛的皇城,露出了一抹深邃的神情。

或許,在那高高的圍牆內,也同西陵一樣,充斥着黑暗,血腥。

不,不是或許,一定是如此的。

他不會去認爲東衛的王朝比西陵好的到哪兒去,東衛的太子……也一定會和西陵的他們一樣,六親不認。

這就是法則不是嗎?父王,西陵從小灌輸在他腦海中的東西,所謂百姓……

拓跋睿斜眸看向那些時不時對他投來視線的人,若有似無地輕哼了一聲。

所謂百姓,也不過是給口飯,就隨時可以改主人的傢伙。雖然他着實不喜歡西陵蠱,可是在他看來,擁有西陵蠱的西陵,定是要比東衛這些散沙強的多。而那從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皇子,也一定只是個酒囊飯袋而已。他也在不少書上看到,這種紈絝子弟,也不會看中什麼所謂的百姓。

東衛,不過爾爾。

拓跋睿自己默默地念着,自己在心裡豎起了一堵看不見的牆。而後他再度擡步向前走,可是步子卻越來越不穩。

雖說他做細作只不過是個託詞,可是若纔剛一入東衛,就死在這裡,那一定不會是什麼光彩的事,在怎麼說,也要活下去纔好。

他走了幾步,來到了一家客棧,剛要開口詢問什麼,卻迎來了掌櫃不耐煩的一句話:“走走走,你這乞丐,我們這裡沒飯給你吃。”

睿略微愣了一下,失笑,剛要與這店家解釋,並拿出銀兩來給店家,可是一想,卻覺得這樣有所不妥。

首先,若是像他這樣一個並沒有什麼背景的人入了東衛京城,連落腳地方都沒有,冷不丁就能住得起客棧,總是會有被人盯上的可能。若是順水推舟,接着什麼法子能既找到住的地方,又能不引起別人的懷疑,這樣才能在東衛好好的活下去。

那這法子的前提,一定是順着別人的想法,當真將自己當做一個落魄公子,然後再找個藉口,在東衛找份差事,以擁有戶籍。

思及此,睿陷入了深思,指尖抹了下脣瓣在深思着。

得有一個契機融入這裡纔好……

就在這時,突然自裡面傳來了打鬥的聲音,接下來就聽到裡面傳來了東西碎裂的聲音。

掌櫃的一聽,低咒了一聲,急忙趕回去查看。也在同一瞬間,一個意識迅速在拓跋睿的腦海中形成,只見他動了動脣角,二話不說就跟着掌櫃跑上了客棧的二樓,果不其然見到兩邊客官好像打了起來,在這樣下去,說不定就要鬧出人命!

掌櫃的一下就嚇傻了,更別提是身邊的小二,衆人圍在一邊,哆哆嗦嗦的誰也不敢上前制止,只是偶爾可以聽到掌櫃的用蚊蠅般的聲音低喊着:“誰,誰去報官!!”

拓跋睿眯眼看了下眼前的局勢,實際上對於掌櫃的來說,最爲可怕的不是少個打手,而是作爲生意人,他不敢得罪任何一個有權有勢的貴公子。兩邊都穿得花裡胡哨,看起來都是橫行霸道的主兒,若是硬着拆開,強作和事老,可能會兩邊都得罪。所以光是靠蠻力,解決不了問題,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誰的路子對掌櫃的更有好處。

拓跋睿安靜下來,細細看向兩人衣着,突然一怔,脣角揚起了一縷弧度。

這真是,遇見了最好的情況。

且見想通了的拓跋睿側過頭看向掌櫃的,深吸口氣……然後順着落魄公子的樣子,掛上了一縷虛情假意的笑,小心翼翼對着掌櫃的說:“掌櫃的,我好想能幫你解決,若是幫你收拾了這爛攤子,能給個差事做營生嗎?”

冷不丁冒出這一句,使得掌櫃的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下睿,心裡邊還沾沾自喜自己果然是沒猜錯,這個果然是一個字兒沒有的落魄戶。不過現在對他來說,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不在話下,關鍵是別再拆了他的店。於是迅速點了頭,一把就將睿向前推了過去,“趕緊去,我答應你就是了!!”

得了應允的睿,動了動脣,腦筋一轉,突然間如踩在了瓜皮上一樣,溜溜就滑向了前方,一把推開了一個人,然後很巧妙地護住了另一個人。

一時間轟響一聲,桌子椅子都被錯開,被睿推倒的人狠狠栽在地上。

睿不僅沒有管那個人,反而是一起身,踩着那人的手就過去,中途還故意像是崴了一下腳,搖搖身子,緊張兮兮地問着被他護住的人,“這位公子,您沒事吧!!”

那人被這中途殺出來攪局的人嚇了一跳,他雲裡霧裡地點頭,但接下來卻一下漲了氣勢,因爲他看懂了睿眼裡明顯的幫忙。而就在同一時間,栽在地上的人被這一弄氣得紅了眼,爬起身就向着睿撲來。

就在要打在睿身上的那一霎,且見睿的腳尖悄然間一挪,霎時就將地上的碎裂的一根桌腿踢了過去,讓那人狠狠摔倒。接下來,睿沒有給那人任何機會,轉身間利索地將小二手上的長布拿過,以極快的速度纏繞在了那人的手上。

那人就這樣被制服,任他如何咆哮嘶喊,都無法動彈分毫。原先處於劣勢的人也終於露出了得意的笑顏,站在旁邊直誇讚睿。

掌櫃一看事情好像擺平了,先是一陣驚喜,可接下來又有些擔憂,他並不知道那些人究竟誰好誰壞。

睿看出掌櫃的疑惑,於是主動開口道,對着地上那人道:“出來裝神弄鬼,假扮公子,虧你這賊人做得出來!別以爲天下的人都是瘋子!”

那人張了半天口,最終露出了猙獰的神情,如此便知睿所言竟是一字不差。

掌櫃的驚訝,那真的公子也着實喜悅,對着拓跋睿十分感謝道:“這位小哥,此人剛纔二話不說便說是我碰灑了他的酒,聽你這麼一說,方知他是有所預謀。本公子這裡謝過了!”

那公子說罷,便心情愉悅地丟下了一錠銀子離開。

掌櫃的看得目瞪口呆,驚喜連連,對着拓跋睿的態度也好多了,沒說幾句,就真的如睿所言,留他下來在店裡幫忙。

識人他還是懂的,因爲看破了賊人,還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睿稍稍放寬了心,終於有了落腳之地,可本來拓跋睿還想先回去歇歇腳,卻不料恰在這時,店裡的一個夥計被剛纔那賊人弄傷了,原本要去郊外送的酒瞬間成了個大問題。

幾人不說,卻都將視線投向睿,睿心裡也瞭解了個大概。郊外送酒,一般人是不願意送的,一方面他在他們眼裡只不過是一個剛剛結實的外人,一方面他也剛剛收拾過賊人,要比他們更可靠一些,所以掌櫃的暗示着他,也在情理之中。

於是睿嘆口氣,只得說道:“我去送吧,就當是掌櫃的讓我入住店裡的見面禮。”

言罷,睿便徑自走了出去。

掌櫃的在後面看着他果斷的背影,不由稍稍讚歎了些,然後一把垂了旁邊幾個裝着胳膊腿都疼的小二道:“你們看看,人家這纔是富家子弟,即便是落魄了,也比你們幾個強!”

小二們非常不樂意,紛紛嘟囔着:“再強,也得回得來纔是。這外鄉人定然是不知道東衛郊外有山匪的,說起來,最滑頭的還是掌櫃的了!”

掌櫃露出一副不滿的神情,將他們幾人轟走。而後一個人露出了狡猾的神情,在心裡盤算了一下。

哎呦,若是他送到了,便可得一筆極高的酒錢,這筆單子可是平日的三倍。若是他沒送到,死在了郊外,就可以去官府另一批津貼。

總之,怎麼都是他賺了。

“年輕人啊,人心叵測。”掌櫃的笑開,哼着小曲去收拾東西了。

可纔剛一動腳,就聽見那邊喊:“不好了,掌櫃的,剛纔那賊人跑了!!”

掌櫃的一愣,煩躁的咋舌,“罷了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得罪了那賊人的不是我們,是剛纔那小子。”

“說起來,那賊人會不會就是東郊外混進京城的山匪啊……”小二突然想起,這句話也讓掌櫃的微微一愣。

半晌,掌櫃的打了個哆嗦,只道一句:“反正與我們無關就是了。”

客棧裡,依舊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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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面,出了客棧的拓跋睿孤身披着拖着滿滿酒的罈子,他走了許久,終於出了城門。

在門口的時候,他停了好一陣子,望着外面的茫茫山野有些不知所措。這裡的路他實在是陌生的很,若是這酒他送不來,那豈不是又要丟了難得的飯碗。

剛纔聽給他裝酒的人說,只要一直向前就可以了,總之,先聽他的話就是了。

拓跋睿想到此,又重新背上了那板車,可是沒走幾步,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傷口又開始劇痛,腦子也再度迷離了起來。

今日果然還是有些太過勉強了嗎?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最後。

拓跋睿咬住牙,拼盡全力一步步向前走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睿終於走到了稍微平坦些的大路。擡頭一看,見到了半山腰上正是那要送酒的目的地。

拓跋睿心下一喜,彷彿自己終於可以歇息,於是準備一包勁兒將這酒送到。

誰料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有一陣異樣的腳步聲自他身邊傳來,而且本能的也感覺到了一陣不小的殺意。

拓跋睿不敢隨意動彈,壓下眼眸,卸下繩子,突然間回了身,果然看到了數十名彪形大漢正向他走來。

“可讓我逮到你這混球了!!”這時一人開口,手上亮出了長刀,“你壞了老子大事,今兒個看老子不拆了你的骨頭!!”

拓跋睿眸子一動,一下便認出了這個說話的人,正是剛纔自己在店裡得罪了的那個賊人,原來他竟是這山頭的土匪。

睿壓下眸,心裡漸漸沉了下來,而且感到了些許的不快。因爲他知道,能在這裡見到他,說明對於他是否還能回去,客棧裡的人,根本就不痛不癢。

到最後,東衛也和西陵沒什麼差別。

人,不過都是這麼冷漠的畜.生而已。

思及此,他冷哼了一聲,昂首看向了幾人,也將臉上的笑容收斂。一股突然的殺意自睿的眼中迸出,竟震懾住了那些山匪。

他們面面相覷,有些躊躇不前,那爲首之人氣不過,突然大喊一聲先一步向着睿衝來。

睿動了動脣,眯住眼睛,對於他來說,這些人的動作比起那日在西陵鬼域中所對之人,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於是連武器都不拿,直接就打算摘下他們的人頭。

可是就在睿即將與他們交手的瞬間,心口處突然一下猛烈地跳動,一股足以將他全部力氣抽離的痛苦驟然席上,只見拓跋睿猛地單膝跪地,雙目透着赤紅,四肢忽然間好像失去了控制,讓他只得重重摔倒在地上。

原本要攻擊睿的山匪停住手,他們先是有些疑惑的面面相覷,在確定眼前這個人好像突然間沒了力氣,便紛紛露出了叵測的笑。而最前面那個人也收起了刀,反過來用腳狠狠踹在了睿的肚子上,然後是心口,每每聽到睿忍不住悶哼一聲,他們便會更加興奮,一羣人不停的踢打着睿,彷彿就是想這樣將睿活活打死,而在那爲首的山匪口中同樣還不停大喊着:“我讓你多管閒事,讓你多管閒事!!!”

睿緊咬住牙,雙眸如野獸般死死盯着那人,即便是口中已經溢出血紅,卻抹不掉他口中任何的光輝。而他這樣的眼睛,也同剛纔一樣,讓這幾個人感到十分的壓迫。所以決定取了睿的首級,這樣也不用再被那讓他們也感到膽寒的視線穿透。

於是片刻後,那爲首的山匪便提起了刀,在地上甩了甩,說道:“這就是你的命,命該你死,你就活不了。”

長刀舉起,眼看着要刺入拓跋睿的心扉。那一刻睿雖然仍舊沒有半點膽怯,但是莫名間卻也沒有再掙扎。

隨着刀刃反出的光映在他的臉上,不由看向了刀刃中映出的自己。他微愣,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不過,在人生十四年裡,周圍的一切都充分的告訴了他一件事,其實活着,並沒有任何意義,如果能就這樣解脫,會不會比要堅持的走下去強上很多。

是啊,他本就是王兄的影子,王兄爲了保護他,一直揹負了那麼多。其實,如果他能早一點就這樣放棄自己,不再苟且偷生,也許,纔是對王兄,對西陵,最大的幫助。

漸漸的,睿長舒口氣,也緩慢地垂下了眼簾。

終於,要將一切都結束了。

耳畔,迴響着山匪最後的一聲嘶喊,睿的脣角,也跟着這聲音略微的上揚。他安靜地調整了呼吸,似乎是要仔細的記住刀刃刺穿身體的聲音。

可是就在他即將迎來生命終結的那一瞬,卻忽然聽見了那些山匪如一盤散沙一樣四處逃竄,長刀也紛紛落地,撞擊在一起,噼啪亂響。

睿一時愣住了,眉心發緊,而後又緩緩地將雙眸擡開。

映在上方的刺眼光芒,讓他突然有些不大適應,當半晌後看清前方後,漸漸有一個人影罩在了他的面前。

睿有些訝異,平日靈活的腦子,此時也好像發了僵,他努力眨了下眼,卻仍覺得眼前是那般的刺眼。

不,突然間他意識到,或許刺眼的不是頂在頭上的光,而是來的人。

誰,是誰救得他……?而……又爲什麼要救他?

一系列的問題出現在睿的腦海中,他愣愣的呆在那裡,第一次這樣不知所措,尤其是在迎上了那雙正在俯視着自己的如深淵般的黑眸時,睿的身子又是一頓。

那人隻身一人站在他的面前,用着沉着冷靜的雙眸凝望着他,但這雙眼中所流露的神情,卻並非是同情,可憐,而是一種不悅。他相貌極爲冷峻,看起來確不是一位脾氣很好的主兒,一身黑白交疊的錦衣,腰上佩戴着玉佩,墨發散在身後,披了一件做工細緻的披風。

“難得活在世上,能活,就不要輕易選擇死。”那人忽而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半晌,他半蹲下身,單挑起了右眉,冷不丁又補了一句,“長得像個女人似的,一點不討喜。……不會……真是個女人吧?”

說着,那人擰了眉,突然間探出手貼向了睿的胸口,在感覺到無比平坦口,眉角又是一動,緊接着就向下一抓,然後當真是驚訝道:“你,還真是一個男人……”

且見那人對他冷笑了一下,扶着膝蓋起了身,重新收斂回了氣勢。

而拓跋睿早已驚得整個人呆在了原處,腦中嗡嗡作響,一股怒氣驟然席上,如此羞辱真是一點也笑不出來。於是他奮力要起來,結果腿下一軟,又要再度倒地。

結果回眸間,卻是被那人一把撈住了胳膊,生生將他拉好站直。

他略微動了下脣角,露出了一縷淡笑,“你是我救回的人,怎麼也不能讓你再死一次。今日是個好日子,我不想見血。”

“那你想怎麼樣?!”拓跋睿勉強開口,眼中充滿了警戒。

那人看了他一眼,哼笑一聲,連理都不理便將他丟給了隨着他一起來的一名男子,道:“把他帶到最近的客棧,然後找大夫給他醫治。”

毫不商量的語氣,讓睿有些失笑,可再要反駁的時候,卻已經被拉上了馬。而那人就在這時,已然徑自跨上了自己的馬,一聲力喝下,向着城內而奔,披風在他身後隨着長髮在風中獵獵飛舞,英氣十足,讓他一點都看不出,這個人是比自己看來小上那麼一點的少年。

好惡劣的傢伙。

拓跋睿蹙眉,長嘆口氣,終於是任那身邊的人將他帶上了馬,向着城內一同奔馳。

而此時的睿卻並不知道,這個被他稱作惡劣的人,這個在他最絕望時候救了他一命的少年,將會與他有着怎樣的羈絆,更不知道,這個人,正是註定會與西陵,會與他永生對立的敵人——東衛下一任的帝王,東衛太子,夏侯靖。

108雲與伊意料之外的交錯184慕雲若以此爲誓012折斷之枝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云來(11)102雲清與玉書流言蜚語?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13)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云來(6)032陰冷氣息187陰風襲來195再次相見009十二字預言137死在他的手上(5000+)188西陵四王122用什麼來交換?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18)209結局篇:強者歸來029寧粉身碎骨亦不會低頭112賞星大會不速之客039夜探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18)009十二字預言181王者之血籠中之人026無名之火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20)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58)145欺君與懲罰180永遠消失052你究竟是誰065文榮與雲若098最殘酷的愚弄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云來(21)093享受讓你爲難的樣子030清傲之雲九五之尊035謹言慎行方能活之甚遠065文榮與雲若063你還活着我也沒死179最殘酷的王者無法摸透的男人168忘了朕忘了一切……087不要放開朕的手讓朕只看你一人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58)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46)071月下之舞210結局篇:笑容的背後不再哭泣的雲164即將迎來的最後期限151奪命的一劍091所以……你要如何收買我?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5)049四字閉門生死一線106復甦的記憶:那個一直守着她的人(10000+)175最後終於贏你一次了193野獸與獵物212結局篇:殘酷出戰染血的戰袍073硬闖慶榮宮076朕纔是你的全部(萬更求首訂)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30)010恨之入骨保之當然015要確認的事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1)212結局篇:殘酷出戰染血的戰袍162危機忽略之事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24)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云來(12)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1)077將慕家斬草除根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31)163公子如玉琴瑟和鳴188西陵四王194脖頸上的紅204界邊訣別:這纔是我的女人167我的人自有我親自帶回(10000+)079勢必要得到的165二小姐把姑爺綁回來了174從這一刻開始再也回不去了148以後你就是我的了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23)138命運的對峙再次的相遇086你若膽敢碰她一下(10000+)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云來(4)106復甦的記憶:那個一直守着她的人(10000+)142錯開輩分的稱謂031蝴蝶之扣212結局篇:殘酷出戰染血的戰袍175最後終於贏你一次了058耳語089被錯開的人被錯開的命(主線必看)098最殘酷的愚弄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13)181王者之血籠中之人108雲與伊意料之外的交錯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48)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云來(11)141七歲的慕雲若?(10000+)151奪命的一劍006樂極自會生悲037既然叫過我姐姐我便施捨你一句話031蝴蝶之扣前傳:落葉歸根終有時若曉清歌又云來(2)10000+073硬闖慶榮宮054膽大包天狡詐多詭058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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