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熱浪灼臉,門內熊火如海,除了耀眼火紅外再不見他物。幾人貼着塔壁上竄動的火舌落下,男子站定後看着門道:“此塔內的火是從機關城之下的地中引來,非凡火,進去之後千萬不要離開白馬,以不然以你們修爲境界的星輝抵禦不了十息時間。”
莫小九凝重點頭,即便男子不說他也能清晰感覺到門後火焰的危險。從塔頂一路來此,塔壁外涌出的火焰都是紅黃之色,然而眼前的火卻是一片熾白,可想而知其溫度高到了何種程度。他道:“敢問前輩,從這裡下去需要多久才能到達縱劍所在之處?”
男子未答,走至門前一步便跨入了偶爾暴涌而出的火焰之中。白馬嘶鳴一聲揚起前蹄,緊接着後蹄發力,身軀騰起半空,如飛一般向着門內躍去,途中,其全身全身長長的鬃毛突然逆空向上,密密麻麻如海中漂浮的水藻將背上兩人圍在了中間,莫小九本以爲是因跳動產生的風所至,卻沒想到當得四道蹄聲響起,白馬竄入茫茫大火落地後周遭的鬃毛也未垂下。
在他下意識的疑惑之際,白馬每一根鬃毛上忽有白光閃爍,而後,每一根鬃毛上閃爍的白光向着左右擴散相連,竟是形成了一片環繞着兩人的光幕,光幕上有濃烈的寒氣涌起,周遭熾熱得無法形容的火浪卷在其上發出噼噼啪啪之聲,看似要在呼吸間將之摧毀,但持續良久竟是沒有一絲火苗能夠竄入。
茫茫火海如牆,視線根本不能穿透洶涌浪卷的火焰,然而白馬卻似乎是能夠看清一切,又或許是對這裡熟悉至極,沒有任何遲疑的將四蹄踏在石塔內壁,朝着下方急快奔去,待得追上不遠處的男子後才放慢速度跟在其身後不急不緩的前行。
莫小九眯着眼,將視線凝成一束,透過身前密集鬃毛間的縫隙極力看去,只見處於分魂狀態的男子負手身後,足不沾地的飄飛向前,四周火焰在與之相距一尺來許的距離便被無形的力量擠開,沒有一絲碰觸到其身體。下一刻,男子速度驟然加快,帶起強烈呼嘯向着下方極掠,身體更是如刀一般將所過之處的火焰生生劈成了兩半。
白馬嘶鳴一聲,四蹄翻飛如風,長長尾巴扯得與馬背齊平,速度之快竟是毫不落下風。
如此疾行良久,莫小九發現前方本是茫茫的純色之中有一縷紅色乍隱乍現,待得距離拉近之後定眼一看,才知那是一根比頭髮還細,比血還紅的絲線,那絲線不知有多長,沿着塔壁一圈一圈成螺旋狀向着塔下深處延伸,隱沒在了濃濃的火焰之中,其上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也沒有任何詭異氣息瀰漫,但卻使得四周烈火不能靠近,火焰在涌近一定距離後便如撞在了牆上朝着其他方向飄散。
男子止步站定,從極動變作極靜,似不受慣性影響輕若無物的站在火焰中,身體微微起伏。他看着血紅色的絲線,臉上浮現出各種情緒,有對造出如此神奇之物的上天而驚歎,有因不明此物爲何物的迷茫,還有些許對於此物的恐懼。
待得幾個呼吸之後眼中重新歸於平靜,他才側頭說道:“這根絲線就是來自我所說的那團拳頭般大小的紅霧,曾記得我給它取名爲‘無極’。”
白馬輕踏四蹄走到旁側,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它剛纔一直緊緊盯着男子,深怕一個不小心又撞在了主人身上,不過好在這種事情沒有再次發生,於是它高高的揚了揚頭,得意的嘶鳴了一聲。而莫小九則是瞳孔驟縮,心臟驟緊,雖然那絲線上沒有散發出一點讓人害怕的氣息,但他心中卻仍是有恐懼漸起,化作寒意向着周身蔓延,心想這除了顏色紅得過度外並看不出有奇異的絲線難道真的如男子口中所說的那般恐怖?他道:“爲什麼取名爲無極?”
“我只記得爲它所取之名爲無極,而忘記了取這名字的原因。”男子搖了搖頭踏着火焰緩步而行,背上有一縷縷能量滲出,凝聚如白色的水,形成了一個水球,水球向側飄動,將白馬以及莫小九兩人包裹在了其中,說道:“從這裡開始,白馬的能力已經不能保證你們安全,這些能量爲我星輝凝聚而成,只要不碰到紅色絲線不離開我十丈之外,我分魂不散它便不會破裂。”
說罷,他身形一轉,以頭朝下俯衝,心念一動,包裹着白馬和兩人的能量球便緊跟其後衝進了火焰之中,衝進了那一圈圈向着塔底伸出螺旋而去的紅色絲線之中,以更快的速度繼續前行。見此一幕,莫小九大感神奇,從未想過星輝在離體之後居然還可以這般使用,而身下白馬卻似乎是見怪不怪,馬眼中沒有驚慌,馬嘴中沒有嘶鳴,反而曲起四蹄,如趴在地上一般休息了起來,同時馬鼻中發出聲響,彷彿在嘲笑背上之人的孤陋寡聞。
男子帶着身後能量球如風極掠,如激射的箭矢在重重火浪中穿梭,直到如此又兩個時辰過去,當得前方火焰不知爲何突然有轉弱的跡象,而周圍螺旋的紅線越來越密集之時才逐漸放緩了身形,說道:“再往前不遠便是火海盡頭,便是那把縱劍和無極的所在,當然也有可能是你們的葬身之處,我再問一遍,你們做出的決定是否不再改變,若要反悔此時還來得及。”
莫小九很緊張,先前已經逐漸褪去的恐懼又如返潮的水涌遍了全身,不過他仍是咬了咬牙搖了搖頭。
男子沒有回頭看,但卻知道了答案,脣間不由無聲一嘆,心道,兄長你若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請不要怪罪爲弟,一來爲弟確實狠不下心再將親侄女推向死亡,二來他們寧願面對無極也不願面對你,或許這真的是上天之意命運捉弄,不想讓你甦醒,不想讓我族重返人間。不過你放心,既然你女兒已經回來,那麼我一定竭力她送出去,一定讓她報得大仇。
最後一層火焰被撞碎,幾人捲起火浪衝出,前方景物一變,化作滿眼深紅,男子身形一停,凌空漂浮,莫小九透過眼前能量球的能量壁看去,只見前方一個巨大的血色球體幾近充滿了幾十丈的塔內空間,與塔壁之間只留下了不到兩指寬的距離,凝神細看,卻全是無盡縱橫交錯、相互纏繞的絲線,細線層層相疊做着極快而無規則繞動,可詭異的是,如此高速之下不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連身後火焰跳動所帶起的聲音似乎也被絞成了粉碎消失不見。
男子不知是多少次來此,不知多少次看過這番景象,但眼中仍是露出了震撼之色,待得許久才隱沒了下去。他深深吸氣,壓下心中同時升起的駭然,說道:“這便是無極,恐怖到可以絞碎它碰到的一切物體、肉體,甚至是並非實體的分魂。”
莫小九仰頭看着眼前的龐大血色球體,充斥在體內的恐懼經過頸間爬滿了臉,那無盡絲線的極快繞動讓他感覺自己是在從高山上滾滾而來的雪球之下,有着瞬間會被吞沒的錯覺。他雙腿有些發軟,身體在後方灼熱火浪的鐐烤下卻依然泛起冰冷,使得全身皮膚陣陣收緊,寒毛倒立,喉間不斷髮出吞嚥的聲響,心想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竟然連不是實體的分魂都能絞碎,這要是真的吞入腹中,豈不是眼都來不及眨就去和閻王下棋了?
他聲音明顯有些顫抖的看向男子,“這 這東西要怎麼吞下?”
男子看向血紅色的球體,視線似從兩根絲線之間穿過,到達了深處,說道:“這只是無極的擴散狀態,本體與斷劍之源在中心處,若將之吞下,你眼前所見自然會消失,盡數收於你的體內。”
聽他話語,莫小九彷彿想象出了這些鋒利無比的絲線進入腹中之後自己剎那間被絞成碎屑的慘狀,臉色頓時蒼白如紙,問道:“那 那若是成功,這東西進入腹部之後最終會停在哪裡?”
男子說道:“人的玄海亦小亦大,從外看小如拳頭,從內看則闊於天地,最後當然停留於其中。”
莫小九後心肌肉一陣抽動,“那它要是在玄海中爆開成現在這模樣,我豈不是就廢了?!”
男子側頭看他,說道:“若是那樣你已經神魂俱滅,還何來廢不廢一說?怎麼?後悔了?”
莫小九有後悔之意卻沒後退之路,因齶側肌肉僵硬而磕動了幾下牙齒,說道:“去下半城多半是死,在這裡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即便是後悔了又能怎樣,我們有得選麼,還是懇請前輩竭力相助,幫我們度過這一難關。”
男子轉過身以面相對,將目光落在倪兒身上,沉默了良久後說道:“我可以竭力相助,甚至可以舍掉性命換一絲你們離開機關城的希望,但前提是她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莫小九聞言正在想會是什麼條件竟然讓得男子願意做出這般犧牲,便聽倪兒開口問道:“你要我答應什麼?”
男子沒有即可回答,而是微仰起臉緊閉上雙眼,待得再睜開時,其中有怒意翻涌,有經過了無數年也不曾忘記的仇恨,聲音冷得如結了一層霜道:“記住一座名叫天陵的城,記住一個名叫凌天衛的人,待你實力足夠後第一時間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