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京的夜(一)

路過小報亭的時候,買了幾份報紙,北京晚報,人民日報,新京報,在上面一點點尋找各類的招聘信息。北京有些信息都在上面,上面涉及的內容也比較多,政治、社會、軍事、科技,就業等等幾個大塊,一到下午三四點,都會有人吆喝“晚報,晚報,北京晚報”,給我的錯覺就是隻有訂了北京晚報,才能算是北京人。

果不其然,就在上面發現一個信息,在東三環外西大幫路,有個公司專門招收替身演員,工資是日結,一天200,我一想,替身演員,無非就是代替演員完成一些高難度的動作,這份工作感覺就是爲我量身定做的,這個機會對我來說手到擒來,心中很有信心。

按照上面登記的地址,來到高碑店的外圍,在一個角落處看到一個帳篷,上面的條幅正是我來應聘的公司,看來這裡是他們公司的招收處,帳篷裡擺了一張桌子,無精打采的坐着兩個人。

“您好,我是來應聘的,”我將報紙遞給了其中一個人。

“來,先登記一下,完了之後去那邊的大巴,人差不多時就會將你們統一拉回公司,由公司組織面試。”說完,另一個人遞給我一張信息單。

填完之後,就讓我去他們公司的大巴上等待。

上車之後,發現上面已經有十幾二十幾人了,大家都在靜靜地等待,過了好久,車上人差不多三四十人了,大巴開始啓動。

看着車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有的穿着怪異,有的濃妝豔抹,有的卻很樸素,有些臉上很興奮,有些臉上很平靜,有些卻有點憂愁。

終於,車子停了。

下車之後發現,這裡外表像是一個小型工廠,進去之後裡面卻別有洞天,一開始就在比較大的一個大廳等待,排隊進入第一個房間,進行第一個環節,第一環節也在一個空曠的大廳裡完成,不過裡面放着一排排的椅子和桌子,我們魚貫而入,坐在椅子上開始填各類的資料,完了之後一人給個編號號碼。

第二環節,進入一個小一點的屋子,裡面坐着幾個評委,對我們進行身體素質檢查,進入之後交資料,擡擡胳膊,動動腿,也就完事了。

最後進入第三環節,房子更小了,裡面有一個女的,負責對我們進行面對面簽約,首先需要繳納簽約費200元,一開始不想交,感覺有點沒把握,不太靠譜,但又看到旁邊放着厚厚的資料單,這些都是交了費用的,如果不繳納費用,資料單不會出現在這裡,於是我也就稀裡糊塗的交了費,他們讓我回去等待,直到另行通知。

只好又回十里河左安門那,雖然環境有點差,但那邊的距離中國腫瘤醫院很近,看病的多,房價便宜,單住一宿10塊,15塊,租月的話是200塊到300不等。

去了找到房子之後,就住在小店裡面靜靜的等着通知。由於之前的習慣,我一般凌晨都會起牀,晨跑,活動活動筋骨,練練拳,跑步的時候,會順着二環護城河,一直往西跑,在天壇公園休息,早上的天壇公園可謂是百家彙集,有跳舞的,練劍的,打太極的,拉二胡的,拉京胡的,唱京劇的,練高音的。

拉二胡的是一位老大爺,雖然歲月的在臉上無情的留下了痕跡,頭髮也已然變成了灰色,但是那股剛毅和那股氣質,卻是歲月不能奈何的,他手上的二胡鏗鏘激揚,演奏的《賽馬》激越奔騰,彷佛讓人置身於萬馬奔騰的場景,萬馬時而嘶鳴,時而奔躍,如滔滔江水奔馳東去,馬蹄翻飛踏起萬丈塵土,如狂風席捲大地,得得聲不絕於耳,如戰鼓般令人亢奮,再觀演奏姿勢,令人傾倒,彷佛周圍一切都當然無存,只有天,只有地,只有他,只有手中的二胡,左手在弦上肆意撥動,右手拉弓張弛有度,甩頭轉體如天人合一,完全沉醉於音樂之中。

我被大爺的二胡折服,沒想到如此簡單的樂器竟能表現出那種氣勢磅礴,開始驚歎大爺的技術,真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同時也對二胡有了喜愛之情,究竟是誰造出如此簡單卻可以奏出天籟之音的樂器?

又聽見一聲聲“啊,啊,啊,啊”得聲音,轉頭一看,原來是有個女的在練高音,那人看起來也許40歲左右,也許50歲左右,但是氣質和精神氣還停留在30歲左右。

欣賞公園的早晨,慢慢的融入武術圈子,在這小天地裡,好像就是一個武俠江湖,舞劍,練棍,打拳。我找了一個地方,也開始舒展筋骨,練習以前僱傭兵時代摸索出來的一套拳法,雖然沒有連貫性,不能如行雲流水般一直打下去,但是好歹也是我自己的東西,只是我一直沒注意,我打拳的時候,一直有一雙眼睛在注視我。就這樣,一週時間過去了。

一天,我坐在椅子上正在休息,一位穿着太極服的老爺子坐在我旁邊,靜靜地坐了一會之後,開始注視我,我正在閉目養神,感覺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注視着我,我睜開眼,看到旁邊白髮蒼蒼的老爺子,真是道骨仙風,鶴髮童顏。

“你應該不是普通人吧?”老爺子轉着手裡的兩顆圓圓的木頭忽然說到。

“嗯?”

“別緊張,我就是隨便問問,一週前你第一次來這裡,打拳的時候我就開始注視你,你的拳法兇狠毒辣,非一般習武之人所得,要是家傳,你身上會帶有戾氣,可觀察許久,你沒有表現戾氣之氣,如果我沒有猜錯,是後天習得,而且時間應該不長。你的招式,雖然毫無章法,但殺傷力驚人,這些天,每看你打一次,老頭子我就會後脖根一涼,與你對戰,我都沒有十足把握,如果我那些徒弟與你對戰,他們可能都不是你的對手。”

“您過獎了,我這套拳法是自己摸索的,都是以前打過的,現在再慢慢的總結。”

“小夥子,老頭子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沒事,您說。”

“何爲武術?”

“武術,就是拳法功夫形成的一套招式。”

“武,止戈爲武,武術,止戈的技術,消停戰事的技術。我們是愛好和平的國家,中國功夫是華夏民族智慧的結晶,是傳統文化的體現,講究剛柔並濟,內外兼修,是具有典雅深邃的內涵的,裡面蘊含的是先哲們對生命和宇宙的參悟。你在電視或者表演時看到的,其實可以稱得上是“舞術”,它是爲了表現出武術的優美,也是爲了武術的更好弘揚,但是同時失去了武術的精髓,變得有點花拳繡腿,讓人感覺有點軟綿綿的,失去了霸氣。”

“對,有時候看到有人打太極拳,感覺只能修身養性。”此刻我覺得眼前這人不簡單。

“不錯,你看到的太極拳確實如此。但這又從另一方面詮釋了中國武術的博大精深,練太極拳的老年人居多,他們經過一生的沉浮,經歷了人世,可謂是心如止水,打的太極拳都是修身養性的,將霸道的一面完全根除,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一套武術,可以根據不同人羣,變成不同的樣子,可塑性很強,剛柔並濟。即使是殺傷力很強的招式,也會讓人抱以慈悲之心,做到手下留情。你這套拳法,充滿戾氣,殺機四伏,一交手就是死生之戰。之前我以爲你是特種部隊的人,但從氣息上感覺不像,平時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但打拳時軍人氣息凸顯,像一直在戰場廝殺,有時會戾氣大增,拳風更加狠辣,如果你繼續打下去,會對你心性造成影響,使人變得暴戾,我看你現在秉性還未受到侵染,回頭尚可。”

“多謝指點,就是打拳時會將自己帶入此前的場景,或許自己沒有察覺出來。”我知道,有時候打拳的時候,我想到寶子和小偉,心中就充滿殺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不管之前幹過什麼,現在已是過去式,老頭子感覺你我投緣,如果不嫌棄,可以跟我一起練,練真正的中國功夫。”

“好,”其實我也不想打這套拳,拳法的戾氣我雖然沒有感覺到,但是打得時候總會想到小偉和寶子,對集團的恨意就會滋生,總想回去報仇。

開始跟着老爺子練拳,羅漢拳,大小老洪拳,譚腿,六合拳,七星拳,猴拳,五虎拳等等,練了之後才知道這些少林拳術剛健有力、剛中有柔,利於實戰,拳勢不強調外形的美觀,只求技擊的實用。步法進退靈活,敏捷,有衝拳一條線之說。

在身段與出拳上,要求手法曲而不曲,直而不直,進退出入,一切自如。步法要求穩固而靈活,眼法講究以目視目,運氣要氣沉丹田。其動作迅如閃電,轉似輪旋,站如釘立,跳似輕飛。習得一點時間之後,不但神清氣爽,健步如飛,而且修身養性,強身健體。

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在天壇公園晨練,跟老爺子一起練拳,打完之後,老爺子和他鳥友們去溜鳥,我轉悠回家,回家之前,喜歡到公園看看園中大樹,九龍柏、問天柏、迎客柏、蓮花柏、槐抱柏、榕樹,樟樹,看着這些大樹,心中總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感情和情緒,他們是天壇滄桑歷史的見證,目睹過王朝的更替,新時代的降臨,如果他們會講話,那他們的故事豈止一千零一夜。

在樹下靜坐一會之後,就去天壇南門,去豆汁店,喝一碗豆汁。

說起豆汁,它的來歷版本較多,有傳遼宋時期的,有傳康熙雍正期間的,可這個版本是慈禧時期的:

相傳慈禧召見全國品階較高的大臣來北京紫禁城覲見,商量國家大事,那時候的交通沒有現在這麼便利,大臣們接到聖旨的時機也是不盡相同,到達北京的時間也會有所差別,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可不會考慮這個問題,慈禧考慮到現在是三伏天,大臣們路上舟車勞頓,難免會中暑不適,吩咐御膳房根據大臣的人數,熬製綠豆湯,一人賞賜碗,讓他們感受皇恩浩蕩。

熬製完之後,大臣到達就賞賜,距離北京近的大臣喝到的是皇恩浩蕩,御膳房的賞賜美味佳餚,但那些距離遠的,本來路途遙遠,再加上北京天降大雨,到達之後,佳餚已經變餿了,綠豆湯現在口味就像泔水一樣難以下嚥,但大臣們只知道這是老佛爺賞賜的,況且是御膳房做的,屬於宮廷裡的東西。

這羣大臣平時炊金饌玉,山珍海味,變餿的綠豆湯開始難以下嚥,但喝過之後,回味無窮,他們叩謝賞賜。第二次來北京時,在家裡又吃慣了饕餮大餐,玉盤珍饈,便又想到老佛爺賜的粥,各種託關係找上次回味無窮的賞賜,後來得知是綠豆湯,但怎麼喝怎麼不是記憶中的滋味,不是原來那個餘味無窮的八珍玉食,直到後來被一位廚師通過發酵才流出這道美食。

天壇南門的這家豆汁店,門面很小,裡面放着幾個小凳子,小桌子,環境說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有點差,但每次都門庭若市,門口停滿了豪車,寶馬,奔馳,甚至有些不知道名字的豪車,有些人甚至會從車上拿出馬紮,司機站在一旁,自己坐在馬紮上慢慢品嚐,那些軍車或者**牌照的車,則是由司機買了之後,送回車裡,可能是自己的身份不易露面。

第一次我是因爲好奇,要了一碗,那猶如泔水般的氣味使人難以下嚥,我只能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兩次過後,感受就不一樣,難怪《燕都小食品雜詠》中說:“糟粕居然可作粥,老漿風味論稀稠。無分男女齊來坐,適口酸鹽各一甌。”並說:“得味在酸鹹之外,食者自知,可謂精妙絕倫。

慢慢的發現,來這裡的人,不管是平民,高官,富豪,都是有故事的人,他們現在很有權貴,很有財富,閱歷,但同時也經歷過故事,也許有苦難,也許是失落,有無奈,一杯豆汁下嚥,酸酸嗖嗖的,喝過回香,然後一個飽嗝,可謂是人生美味。我喝了幾次,也就迷戀上了這種食物,好像喝過之後會對生活有特別的感觸,也許喝的不是豆汁,而是生活和感悟。

過了一週,錢已經沒了,期間我也往公司打過幾次電話,得知還得繼續等待,心裡尋思得去一趟。

去了公司,得知來意之後,我被叫到另外一個地方,是附近的一個屋子,進去以後,一個人剛好往出走,嘴裡一陣嘟囔,“嚇唬誰呢?你們給我等着,一羣騙子。”

這時我才知道,這裡是騙子公司啊,看來受害者不止我一個,進入之後,我開門見山,直接要求退還費用。

“不可能,你們交了費,就回去乖乖的等着通知,如果沒有通知,那就是還沒到你們,或者就是你們沒有被錄取,這個錢,是不會退的。”一個黃毛殺馬特說到。

“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當時說交了費就是被錄取了,回去等幾天肯定會打電話通知。”

“誰說的你找誰去。”

“哦,那就是你們合夥騙人了?剛纔出去那個,也是來要錢的吧?”

“你沒看見他走了嗎?他是被我們說服了,知道錢不應該退。”

“是被恐嚇走的吧?”

“你管呢?給句痛快話,走不走?”

“我要是不走呢?”

“哼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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