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就像一葉扁舟
前方的海域永遠未知
偶爾風平浪靜
瞬間狂風巨浪
只要船帆不倒
終將到達彼岸
我看見父親鵝行鴨步地趕着的馬車,行進在那條早已經泥濘不堪的鄉間土路,大黑馬好像“冬眠”還沒完全甦醒一樣,絲毫沒有志在千里的氣勢,乾涸的土地已經汲取了一桶又一桶的水,卻始終不見它說:“我不渴了!”。
父親和大黑馬就這樣,一趟又一趟,一桶又一桶的繼續着。
我的工作是負責刨坑,一刨掀下去就會漏出這片土地的本來面目,然後在坑裡點肥,以便給予玉米一點營養讓其茁壯成長,我有時都挺羨慕甚至妒忌玉米,可以不爲成長、生計而發愁,會有人百般呵護,靜心照料。
母親負責點種和培坑,但是由於身體原因,點一陣子,就得擡起腰休息一下,以便可以繼續接下來的耕種。
這樣的情景其實也是這片土地的一個縮影。
田家幾日閒,耕種從此起。
此刻的忙碌都是爲了在穀雨這個節氣,種完這三十多畝地。
太陽照耀萬物之後也回家休息去了,天空開始拉上了夜幕,田裡的結束並不意味着我可以休息,我又得開始另一個場景的勞作,閘馬草、飲馬、餵食兩頭種豬、一頭老母豬,那些聽見主人回來就一直“高歌”的鴨子、雞,奶奶已經餵過了,狗也慵懶的趴在院子裡,等待開飯。
當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抱點柴火方便母親燒火做飯,此刻的廚房安靜只能聽見柴火在竈坑中肆無忌憚燃燒的聲音,竈臺上左邊的鍋中是母親燉着的土豆塊,鍋杈子上的盆裡裝着小米粥,而右邊的鍋裡是奶奶煮着的豬食。
繁忙的一天落下了帷幕,我一上炕就累得癱了過去,動也不想動,更不要說是去洗一把臉,泡一下腳,父親那靜脈曲張的腿,看着那可怕的青筋,就好像蚯蚓鑽進皮膚內一樣,讓人毛骨悚然,而一天繁重的勞作,持續的行走,更讓他那腫的像饅頭一樣的腿雪上加霜, 母親更不用說了,一天的辛勤,到家之後做飯、洗碗,還好有奶奶在旁邊幫襯。
此刻二人真是上炕都有些費勁。不一會,全家都進入了夢鄉。
在月亮的注視下,屯子的燈光一家接着一家的開始熄滅,放佛連此刻的黑土地都進入了沉睡,只有那時不時傳來一聲狗吠,還在證明這世界依然繼續…...
不懂得體諒人的雞一聲又一聲的啼叫,彷彿在炫耀它的嗓子。
不一會,寧靜的山村就成了雞的舞臺,交響曲此起彼伏,環顧四周,天還沒放亮,我只好強撐着睡意,勉勉強強的起牀,在兩眼合成的縫隙中發現父母和奶奶早已經起牀了,父親在前面在使勁的用繩子固定水桶,母親在忙做玉米麪的大餅子,奶奶佝僂着身子,餵食雞,然後又步履闌珊的去餵食鴨子,我隨即睜大眼睛,搖晃腦袋,強壓睡意。
開始餵馬,餵豬,起馬糞……
一切事情妥當之後,天已經矇矇亮了,這時纔回到屋裡,用水快速的衝了一下臉,臉上的水都沒顧得上擦,便轉身去缸裡撈點辣椒鹹菜,白菜疙瘩……
母親端上來了一蓋簾玉米麪的大餅子,飢餓的我不顧餅子還在冒着熱氣,隨手抓了一個,燙的我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同時不停的用嘴吹,夾了一點鹹菜疙瘩,就直接往嘴裡塞,一下咬了一大口,燙的我只“呼呼呼”的出氣,看的母親和奶奶都樂了,一家人就這樣快速的進餐, 母親隨後又端上來一盔子酸菜燉粉條,此時的我已經狼吞虎嚥的就這鹹菜吃完了四個巴掌大的大餅子,感覺自己肚子鼓鼓的,用手隨意抹掃一下嘴,一邊往出走一邊對其他人說:“我吃飽了”。
換上那露着大腳趾的破膠鞋,開始收拾今天要耕種的玉米種子—那個幾天前花了大半宿浸種的玉米種子,將尿素和二胺裝在一個袋子裡,使勁的上下搖晃,讓它們更好的混合,最後將種子、混合後的化肥以及其他要使用的工具都放在馬車上。
自己扛着刨掀,提前去壟上刨坑,這樣等父母趕着馬車到田間時,就可以直接進行播種,可以節約點時間,提高一下的播種效率。
幾天的辛勤勞作,總要要告一段落了,將剩下的幾壟地播種完,田間勞作也就畫上了句號。
往田間走的時候,心情特別舒暢,一邊聽樹林的鳥歡快的鳴叫,一邊嘴裡也隨意吹着口哨:
“花花世界鴛鴦蝴蝶
在人間已是癲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溫柔同眠
昨日像那東流水
離我遠去不可留
今日亂我心多煩憂
抽刀斷水水更流
舉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風四飄流”
遠遠望見村子裡的李老三,只見他晃着大腦袋在那罵罵咧咧的,我還尋思:“ 誰又這麼倒黴,招惹了這個潑皮無賴?”
我一踏進田裡,李老三立馬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指着我劈頭蓋臉的罵道:“當初我看你們家窮的揭不開鍋了,纔好心多讓你們一點地,你們呢?不但不感恩戴德,現在又故意毀壞我辛辛苦苦培的坑,將我種子掏出來,是不是你家的種子不夠了,沒錢買,來偷我家的種子,家裡的不敢偷,就看田地裡的離你家的旱田近好下手,是不是?”
這時我心裡一激靈,突然想起來,昨天大黑馬不聽話,被我打了一鞭子,突然大黑馬往前衝了一下,可能那時候天太黑,沒注意是不是過疆界了,或許就是那時候踩的。
我本來想誠心給他道個歉,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但是他罵的太難聽了,太刺耳了,竟然用了“偷”字。
不爲窮變節,不爲賤易志。
我看了他家的地,也就是幾顆種子漏了出來,用手都可以埋好,看來他是存心找茬,真的是人窮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亂條猶未變初黃,倚得東風勢便狂!
本來我平時就對這個有絡腮鬍,1米6的胖子,腿一跛一跛的還在村子裡橫行霸道的地痞感到不滿,現在他講話又這般尖酸刻薄。
我心一橫,態度很強硬的回敬道:“不就是把籽踩出來了,我給你埋好不就行了!”同時我也小聲嘀咕:“你家的籽根本沒我家的優質,你白送我都不要,況且,本來就是你佔我家的地,蠻橫無理的東西!”。
李老三可能沒想到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都敢頂撞他,乘着我彎腰背對着他培坑的時候,一腳踹到我屁股上,使我一個踉蹌,趴在了地裡,幸好用手撐住身體,但手上火辣辣的疼,一看皮被蹭過去去了一大塊。
我心中的怒氣奔涌而出,大聲喝道:“李瘸子,你幹啥?”
誰知道李老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大嘴巴子扇在了我臉上,大聲呵斥:“你小子叫誰呢?”
李瘸子,是李老三的外號,由於小時候偷人家杏子時,被人發現,心裡慌張,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腿受傷了。從那之後,一條腿便一跛一跛的,以前在屯子游手好閒,出去幾年聽說倒騰了幾年生意,掙了點小錢,便整天在村裡趾高氣昂的,李瘸子的外號便是那時候出來的,李老三一直以爲大家都怕他,沒想到今天一個小孩敢當面將他的短處當外號喊了出來。
見富貴而生諂容者,
最可恥;
遇貧窮而作驕態着。
賤莫甚。
我喊出去之後,心裡就後悔了,記得父親說過,在村裡不要惹李老三,就連我家一年一年被侵佔的田地,父親也沒說什麼,因爲知道劉老三很橫,蠻不講理,仗着自己有幾個臭錢,絲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我怎麼也沒想到,李老三竟然打自己,而且打得這麼重,此刻就像驚雷在我耳旁炸裂一般嗡嗡作響,臉頰也開始火辣辣的疼,李老三斜着眼瞅了一下我臉上的手印,意識到自己下手可能有點重,但要他向我這個窮小子道歉,他根本辦不到,隨意說道:“我呢,現在要回去,等會過來檢查,你要是不把我的壟恢復原樣,我就去大隊討個說法,你自己看着辦!還有,以後你膽敢再叫這個外號,可沒今天這麼輕鬆了!”說完,李老三便哼着小曲,拍了拍自己的灰色長袍,挺着一個大肚子,一跛一跛的離開了,彷彿自己打了大勝仗一樣。
但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我雖然受了委屈但也不想讓父母知道,只好含着淚,抽噎着、滿含委屈的將李老三的種子,一粒又一粒的埋回土裡,眼中不自覺凝聚的淚水,從眼眶滑落一滴滴的灑進了黑土地裡,那一刻,彷彿我自己的尊嚴也埋進了土裡。
我更加堅定了離開這片土地的念頭。不一會,父親和母親到了,他們的心情看起來不錯,是啊,忙碌了這麼長時間,這麼繁重的農活馬上就完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了!父親和母親的喜悅使得他們沒有注意到我臉上那紅紅的幾道印記,當然我也刻意的躲避他們。
終於刨完了,我長出一口氣,爲了這幾天起早貪黑的日子的結束,也爲了緩解剛纔受到的屈辱。但這時,那個讓人厭惡的身影,恨不得他永遠消失的身影,搖頭晃腦的走了過來。
“你小子還挺識相的。”
“什麼挺識相的?”父親一頭霧水。
“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啊,不僅偷偷地搶佔我家的地,剛纔還趾高氣昂的叫我‘劉瘸子’,看來你平時沒少教啊!”
我一直在那耷拉着頭,心裡卻早已經叫了這個胖子幾千幾萬遍的“劉瘸子”,但內心更多的是擔心現在怎麼辦?會不會讓劉瘸子以此爲藉口對我父母指責謾罵,會不會從此之後我家再無安寧之日。
父親聽完轉身瞅了我一眼,可能我這不知道怎麼辦的這副狀態在父親那成了心虛的表現,因爲我知道,我很討厭劉瘸子,平時嘴上也大大咧咧,以爲我這次是故意招惹李老三的。
“還說這個地本來就是你們的,要不要我們去大隊問問,看看這地是誰家的,要是你們的,我雙手奉還,一釐米也不佔你們的,你說你要什麼問題,自己給我說嘛,教唆一個孩子,唉,這人啊!”
聽着那邊還在繼續冷嘲熱諷的李老三,父親不自主的擡起了右手。
“啪”,一耳光扇在我的臉上。我當時就突然懵了, 扇完之後,父親可能看見我臉上的另一個傷痕,我明顯看到父親突然手頓了一下,眼睛好像有了一點霧氣。只見父親深呼一口氣,慢慢的轉身,勉強陪着笑臉,給李老三道歉。
一時間,委屈,屈辱一齊涌上了心頭,“逃離這個地方”我的腦中一直重複着這句話
“對,去外面闖蕩,爲了自己不受屈辱,爲了父親和母親不在看別人臉色!”我一咬牙,轉身向家跑去。母親的呼喊在我的身後響起,隨着我的的飛奔,聲音也慢慢的消失在身後。
一路上,人們看着我這個穿着破爛,臉上有兩個巴掌印的“行屍走肉”,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的。
此刻的我心中五味雜陳,想着剛纔受到的屈辱和父親低頭賠笑的場景,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腦中回演。路邊那些人嗑着瓜子,臉上掛着八卦,眼神中流出鄙夷,嘴角微微上揚透出嘲笑和蔑視,我更加堅定了離開這個地方的想法。
黃河尚有澄清時,豈可人無得運時。
“對,我要離開這個屈辱的地方,去大城市,出人頭地,讓所有人以後都不敢小瞧我!”
不知不覺已走到家門,進門去,屋子有點寒,或許春天還未完全降臨,酷冬還在執權。
來到井邊,打了一桶井水,舀了一勺,井水像甘霖滋潤乾旱的大地一般浸潤着我的口舌,井水是那樣清涼,那樣甘甜,看着水中映射的那個蓬頭垢面的自己,我心裡暗暗發誓:“我以後一定要讓這裡的人看看,我任龍有多厲害!”
洗完臉後,進屋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坐在門墩上,盯着院子那顆隨風飄舞的小草。
“我去哪啊?怎麼去啊?我現在都沒錢 ? ”我雙手託着腮幫,絞盡腦汁,充滿幹勁的眼神瞬間又變得毫不生機。
微風輕拂,小草略微幅動,身體稍微輕動,勁風襲來,小草已經開始亂舞。
“ 對啊,配種錢大多數還沒給,我可以去收賬啊!” 我高興的忽的一下站起來,歡天喜地去找那本以前覺得很陳舊、很潦草的賬本。
拿到賬本之後,感覺賬本是那麼的親切,放佛它都在向我加油,給予我鼓勵。
小心翼翼的翻開賬本,看着上面記錄的賒賬情況,我粗略的看了一下,心裡有一個雛型。
有些帳是秋後結算的,有些是下次配種的時候結算的,也有部分是隨時可以去收的。
我拿出一個小本,這個小本是我上學時經常用到的,現在竟然感到有點陌生,卻又格外的親切,拿着賬本,趴在炕上,雙腿向後翹着,兩腳偶爾想碰。
一邊翻着賬本,一邊記錄,拿着筆,咬在嘴裡深思。
遠方,肯定是要沿着大路走的,賬本中有些地方是不順道的,甚至有點南轅北轍,肯定不能選擇,現在就是沿着我家房後的那條路的兩個選擇:
往東,去往蘭西,順道的就是漆油房,那邊有幾家可以收;
往西,可以去肇東,經過後電池,繼續往西還有韓功屯,都有幾家可以收賬。
東走還是西去呢?腦海中開始浮現蘭西縣和肇東的熱鬧情景,然後腦中開始對比,開始抉擇,就在糾結的難分難捨的時候,窗外的一聲馬叫讓我做出了一個選擇。
那時候,我經常去西邊放馬,不是因爲西邊的草茂盛,也不是因爲西邊的路寬闊,而是因爲一條鐵路,我從心底認爲,鐵路比公路好,因爲火車走的更快,可以帶我去的更遠,有時候,我經常坐在山頭看着鐵路發呆,偶爾一輛客氣駛過,心裡不禁想象,車裡的人是什麼感想,是不是都十分欣慰,十分的愜意,因爲他們可以達到遠方,去那個自己一直憧憬的遠方……
有時候我們其實不是在選擇,而是一種恐懼,一種對未知事物的擔憂,一種即將要走上陌生道路的膽怯,不管是十字路口還是米型路口,每個人心中總會有一條從內心深處就肯定的道路,可是還是會迷茫,依然會無措,爲什麼?因爲自己知道,自己沒有那種底氣,也沒有那個能力來承擔那個自己想選擇的道路導致的後果。
“好,去西邊”,注意既定,我找來自己的三角兜,裝了兩件衣服,將賬本放了回去,然後想了想,拿出一張紙條,開始很認真的給父母留言。
爸,媽,奶奶,我走了,一直想去外面看看,今天我行動了。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並且我肯定有混出個人樣,給你們長臉!另外,我準備去收這幾家的配種錢,名單在背面!
看着自己寫的紙條,它在心裡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張普通的紙,而是刻在我心中的那個承諾!
言必行,行必果,己諾必誠!
收拾妥當之後,我邁出了院子,轉身看着即將要離開的院子。心裡時而興奮,時而沮喪,時而迷茫,時而痛苦,腿也想被灌了鉛一般,提不起來,走還是留?此刻依然很惶恐。
我被遠處的一聲汽車的鳴笛帶上了征途,走在大路上,兩步一回頭,看看自己家的房子,三步一回首,想想家裡還有什麼東西沒收拾,慢慢的,房子消失在視線中,我的腳步也似乎輕快了很多。
擡頭望天,一朵白雲從西方緩緩移動,好像想要遮住太陽,我卻覺得此時的天空是自己見過最湛藍的,就連那一朵朵白雲都充滿了詩意,眺望遠方,樹葉被風吹的作響,好像都在慶祝我獲得去遠方的資格,側耳傾聽,平時自己最討厭的狗吠聲,在耳中都變得那樣妙不可言。
我隨手摺了一根小棍,將上面的小枝清除,隨意的擊打着路邊的花花草草、枝枝蔓蔓,看着還在地裡耕種的人們,他們還在辛勤的耕種。
“我家還剩一丁點了,中午就能完工”,我心裡一陣喜悅,可隨即愁上心頭,“李瘸子還在找父母麻煩嗎?父母還在爲了我而給他道歉嗎?他會不會趁機索要什麼東西?我走了他不會再爲難我父母了吧?”
我一直思考着這些問題,忽然一陣寒意襲來,我拉了拉衣服,此刻太陽開始工作,溫度源源不斷的從天空散發,身體漸漸的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溫暖。寒冬已過,春意盎然。
到了後電池,向村口老人打聽了住處之後,我就直奔而去。
“終於,成功了一小步,看來也沒想象中的那麼難嘛。”
路上陸陸續續的出現行人,他們好像是要回家做飯,剛纔還略顯冷清的屯子,現在一家接一家的冒起了炊煙,嫋嫋升起,爲屯子增添了一點人間煙火。
到了第一家,大門緊閉,院子裡的鴨子嘰嘰喳喳的,豬也時不時的哼哼幾聲,等了十幾分鍾,我繼續趕往另一家,從遠處望見,好像大門也是緊鎖,只有一條狗慵懶的趴在院子裡,我還沒走到大門旁,狗就迅速起來,衝我齜牙咧嘴,汪汪狂吠,我只能止步於此,看裡面是否有人出來。
站在遠處的大牆旁,坐等,右等,站一會,坐一會,裡面還是沒人出來,狗卻一直不知疲倦的在狂吠,看來這家人也不在,可能是因爲馬上要過節氣了,大家都在搶耕。
看着太陽的位置,我粗略的估計了一下時間。
“不行,不能在這裡耗費太多時間,會耽誤自己下一步計劃的。”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立即前往下一個屯子,韓功屯。
這時,我心裡不在那麼的鎮靜,隱隱有了一絲慌亂,有了一點擔憂。
萬一自己拿不到一分錢,那是否繼續出走呢?沒錢的話,我該怎麼辦?
這次的思緒已經不能像前面那樣,沉浸在感嘆天藍、樹綠、草青,地肥中了,這次考慮更多的是後果,是現實,是**裸的生活。
到了韓功屯,第一家的大門依然鐵青着臉,將我拒之門外,找了他家鄰居詢問一下,看他幾時回來。
“他們啊,一大早就走了,地啊,離的遠,來回一趟不容易,一般都是早上拿點吃的,中午隨便墊吧墊吧,晚上纔回來。”
真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啊!
又一次失敗了,看着記錄冊上還剩最後一家,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我徘徊不前,坐在一塊石頭上,看着屯子的來來往往、急匆匆的人們,在這個靠天吃飯的地方,人們總是不能自己把握自己的生活,看天行事成了人的準則、座右銘。
難道我也要一輩子這樣嗎?遠方難道我永遠到不了嗎?天生我才必有用真的對嗎?就在我黯然銷魂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們長臉,混出人樣”給我當頭棒喝,對啊,自己既然都承諾了,這點挫折怕什麼,如果連這點問題都處理不了,那遠方只能是遠方,只能存在腦海,不能位於足下。
我毅然向着最後一家而去,走了門口,沒有出現想象中的大門緊閉,而是敞開懷抱,對我說:“歡迎!”
得知來意之後,他們給了我六十塊錢,配種一次是三十,一共配了兩次,我顫抖着接過錢,小心翼翼的裝進兜裡。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剛好他家飯好了,我也就留了下來,吃飯的時候,飯菜覺得特別可口,不是因爲我餓了,而是我可以繼續我的旅途了,去尋找我一致夢寐以求的遠方,走的更遠,飛的更高。
吃完飯之後,無意間瞥見大方桌上放的吊鐘,已經下午了。
“不行,不能在這裡耗費太多的時間,現在父母肯定已經到家了,看到紙條一定會來找我,這裡距離我們屯子不太遠,騎自行車很快就到了 ” 想到這裡,我不再遲疑,起身就向主家辭別。
拿到錢之後,底氣稍微足了一些,然後向南走去,準備去肇東,因爲哪裡是大城市,有火車。
畢竟自己耽擱了很長時間了,父母或許已經在路上了,大路現在不**全,我只能選擇走一條鄉間茅道。
父母看到信會怎麼想呢?會爲我驕傲嗎?還是會很生氣?這次一定要混出人樣,證明自己,掙大錢,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讓父母不再那麼勞累,找一家好的醫院,將父親的腿好好醫治,讓母親好好的修養,調理身體,享受一下城市人的生活,還有我奶奶,要讓她頤養天年,還有姐姐,我要供她上大學,上好大學,讀研究生,讀博士生,讓她無憂無慮的享受校園生活,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
不經意間,天都準備謝幕了,傍晚的鄉村彷彿就是一場場小動物的演唱會,聲音此起彼伏,夕陽的餘暉竭盡全力爲最後的時刻增添一抹色彩,各家各戶開始做飯、燒炕,裊裊炊煙一家接一家升起,慢慢的匯成煙霧海洋,鄉村在裡面若隱若現,構成了一幅壯麗的鄉村餘暉圖。
笑看金烏起東海,心悅嬋娟隨西去!
走着走着,天倏然漆黑,繁星漸漸的出現,眨着眼好奇的觀察着這個世界,玄兔也蹦蹦跳跳的蹲在夜空,前方的道路並沒有因爲夜幕的降臨而變得黑天墨地,反而因爲太陰當空,路反而比更加清晰,讓人更加的心無旁騖,一心向前。
聽着周圍的一片蟲鳴,我的思緒又不由自主的飄向家裡。
父母現在休息了嗎?母親是不是在哭泣?父親是否在自責?奶奶會不會着急?因爲我的離開會不會讓父母產生矛盾?想着想着,越來越自責,覺得自己有點自私。
不經間擡頭,前方燈光如晝,肇東到了。
我一掃之前的憂愁,整裝待發,快步向期望已久的“遠方”走去,此刻的“遠方”已經具體化,就是眼前的這座城市,華燈璀璨的城市,四衢八街的城市。
邁入城市,放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片燈火璀璨,高樓大廈上的燈光好像繁星一樣,點綴着整個城市,走上墊道,駐足油管路,順着一條最亮的街道往前走,感受着城市的那種繁華,欣賞城市的夜。
在鄉村,八九點已經一片沉寂,燈火開始一家家熄滅,彷彿人們淡忘了九點之後的世界。
走着走着,天空飄起了雨絲風片,擡頭望去,在路燈下的映射下,綿綿細雨顯得格外的清晰,一滴一滴的似乎可以理清楚,霏霏細雨落在臉上又微微涼意,倏爾間,春風輕拂,人才略感寒意,慢慢的這種寒意侵襲全身,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全身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細雨溼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
我找了一個門市房,在門口的位置蹲了下來,看着地面一點點的被潤溼,一會之後,身體開始反饋信息,口渴飢餓疲倦,腿也痠麻,腳也酸脹,我顧不得地上沁涼,癱坐了下來,找了一個自己感覺很舒服的姿勢,僅僅的抱着三角兜,好像它可以給予我溫暖一樣。
街上冷冷清清,偶爾間車子一閃而過,寒意還是縱橫,身體發抖的幅度越來越大,我注視着街上的牛毛細雨,看着它們自由的落在街上,摔得遍體鱗傷,滿滿的街上的雨色越來越重,我也越來越飢寒。
環顧四周,只有那一根根路燈陪伴着我,爲我帶來光明,不至被黑暗吞噬,看着看着,腦子現在已經不再運轉,也沒有任何氣力來思考,慢慢的,眼皮越來越重…...
恍惚中,有人送給我一塊大面包,兩根火腿腸,一瓶礦泉水,我緊忙接過來,狼吞虎嚥的往嘴裡塞,就像豬八戒吃人蔘,全然不知其滋味。就在我享用美食的時候。
腿上傳來一陣刺痛,睡眼惺忪,放佛聽見有人說:“臥槽,什麼東西,差點絆老子一跟頭,操!”
腦子昏昏沉沉的,好像腦袋什麼東西壓着,使勁晃晃腦袋,讓其恢復清醒,端正了身子,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地面,地上的雨色更深了,我用手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沒有剛纔那麼昏沉了,長舒一口氣。
纔看見那邊有幾個人搖搖晃晃的,聞着周圍濃濃的酒氣,心裡猜測或許是喝醉的人,爲了躲雨從這裡過路,沒看清被我絆了一下,憤怒之餘踢了我一腳。
此地不宜久留。
想站起來,可是腿又疼又麻,用手揉着小腿,好久之後痠麻的感覺才漸漸消失,緩緩的扶着牆站了起來,試着活動了一下,然後伸了一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
街上更加冷清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城市已經陷入沉睡,那些黑漆漆的高樓在路燈照射下,影影綽綽的露出身型,好像一座座大山,給人一種壓迫感,雨依然在飄灑,沁溼了一切,路邊停的車輛也沾上了一層細小的水珠,不知爲何看着就給人一種寒氣入骨的感覺。
在衆多的影子陪伴下,我孑然一身向前走去,雨水落下的寒意讓我雙手交叉環抱,單薄的褲子抵擋不了春寒之氣,一股股的涼意競相的往膝蓋處鑽,四周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牙關打顫聲,城市的黑夜和鄉村的黑夜並無二致,都是一樣的如水之涼,一樣的陰寒之氣,不同的是鄉村中有蟲鳴爲樂,狗吠爲伴。
擡頭望去,肇東火車站映入眼簾。
肇東火車站幾個大字挺立黑夜,給人們一點指引,彰顯它的職能,表明它的身份。
下面是兩層的火車站大廳,旁邊的鐘表晝夜不停的工作着,此刻已經凌晨三點半了。
忽然身後的喇叭裡傳來一陣陣的打鬥聲,已經習慣寂靜的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的一激靈, 我轉身一看,原來是一個錄像廳,聲音是從錄像廳的喇叭裡傳出來的,或許裡面正在上映那些精彩刺激的片段,經典的影視,喇叭上面有一個大燈,照射着下面的牌子,以此來吸引每一位路過的旅客,牌子上寫着:
今天放映的影片:喋血雙雄,魔胎,監獄風雲。
側面重點標註:通宵5塊
聽着那一陣陣激烈的槍聲,看着這些誘人的影片,腦海中已經浮現了那精彩絕倫的畫面,外界的陣陣涼意也將我往門裡面推,就在我手碰到門把手的一瞬間,轉念一想,已經三點半了,現在去了不太划算。
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身向車站走去,過了馬路,是汽車站,這裡有去往各個村屯的班車,以前辦置年貨的時候,跟父母來過一次,在這裡做過一次車,那時候從窗外看見過這幾個大字,今天也算是故地重遊了。
站到了這裡,又一次站在了這裡,徘徊在去往團結屯的車位上,想象着這輛大巴去往屯子的一些情景,它,可以帶我回到那個無比熟悉的地方,可以帶我回那個遮風擋雨的家,可以帶我回那個一直保持熱度到早晨的大炕。
只需要等幾個小時,買一張票,就可以恢復到原來的生活,一切也都恢復如初,不必再漂泊,不必再流浪,不必再飢寒交迫,不必在未曾踏足的土地上苟活。
所有離家出走的孩子
最初總會在回家的路上徘徊
徘徊什麼?
是流浪還是歸鄉的猶豫
是迷茫和孤獨的交集
所有離家出走的孩子
最初也會在回家的車站等待
等待什麼?
是黎明的第一班車
還是那回去的便捷
如果不是
他將會繼續遠去
站了很久,細雨的微溼,寒夜的冰氣,涼風的浸骨讓我放棄了這一舉動,向票房子走去,進去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在這裡面並不另類。
車站包羅萬象,彰顯人生百態,形形**的人羣彙集於此,有的西裝革履,坐在凳子上閉目養神;有的衣着整潔,躺在椅子上蓋着毯子矇頭大睡;有的服飾破爛,躺在破被子上,呼呼大睡;有的衣着單薄,直接躺在地面,身上蓋着一個袋子。
人的異鄉之行
往往是因爲無奈
但凡在熟悉的地方
有一席之地
也不會選擇
遠走他鄉
車站就像一個集合地,聚集着各種類型的人們,是流浪者的家,也是旅行者的棲息地,我環顧四周,看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徑直的走了過去,蹲坐了下來,勞頓的旅程已經讓我乏困的身體筋疲力敝,只有藉助於膝蓋才能勉強支撐,看着進進出出的人們,每個人都顯得那麼焦急,步伐都是那麼的匆忙,眼皮感覺越來越重,最後只能在縫隙中模糊着一切。
大廳的廣播也時不時的播送: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旅客朋友們請注意,開往哈爾濱方向的N34次列車就要進站了,請乘坐N34次列車的旅客排隊,檢票後在3站臺上車。”
…...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旅客朋友們請注意,開往瀋陽方向的K135次列車檢票時間到了,請停止檢票。”
…...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旅客朋友們請注意……”
就在這一聲聲的播報中,眼皮下垂,進入了夢鄉。
莫言年少無志途,千言萬語冷眼觀。
一朝騰飛九玄天,仰嘆心羨不可攀。
少年莫言世態涼,欹望孤陰覺難眠。
心焰雖微御霜寒,春暖物蘇曦和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