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強制性的,必須要記下,背不出來就是一頓毒打,或者不讓吃飯,或者每天值夜班背誦。
說起這個坐板,剛開始還不以爲然,以爲坐着沒什麼,站着才難受,但是真正坐了一會就知道厲害了,因爲腿一直盤着,血液循環不流暢,坐着坐着就感覺自己的腿非常麻,慢慢的沒有什麼知覺,好像自己的腿不存在了,接着就是屁股,股骨非常的疼,好像屁股上沒肉了,那種刺痛感,就好像骨頭與地面接觸,全身的重量都由股骨承擔。
坐板的時候要求腰板挺直,一動不能動,稍微動一下就是一腳,就這樣也不知道堅持了多長時間,期間有很多人都捱了好幾腳,我是因爲之前受過訓練,雖然不是坐板的那種訓練,是端腹,俯臥撐分解,站軍姿,都是非常變態的一些,相比之下,這個稍微輕鬆一點,但時間久了對人也是一種折磨,也是很痛苦的。
中午飯食是水煮白菜,每個人都有一隻盔,沒有筷子,我覺得也用不上筷子。
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說,筷子是古人智慧的和對世界的認知的產物,筷子的標準長度是七寸六分,代表人有七情六慾,以示與動物有本質的不同。筷子一頭圓、一頭方,圓的象徵天。方的象徵地,對應天圓地方,這是中國人對世界基本原則的理解。
手持筷子時,拇指食指在上,無名指小指在下,中指在中間,是爲天地人三才之象,這是中國人對人和世界的關係理解,使用筷子時,一根爲主動,另一根爲從動,主動爲陽,從動爲陰,此爲兩儀之象。
對我來說,就算用不到筷子,也得有一雙筷子,纔能有生活的氣息。
終於到了“渡劫”時刻,其實就是洗澡,所有人在澡堂排隊,說是澡堂其實就是類似於一個過道的地方,兩邊是一排噴頭,赤身裸體的,一個接一個向前移動,我當時還納悶呢,洗澡爲啥叫渡劫。
看到他們進入水流之後,每個人都會一激靈,快速的向前移動,我發現了問題多在,不是熱氣,而是冷水,暑退秋澄氣轉涼, 立秋已過一月有餘,七月流火,這時候洗冷水澡,真是“渡劫”。
我們一個接一個,從這頭走到那頭,感覺大家都跟上刑場一樣,腳步沉重,面色凝重,腰部稍彎,雙手交叉與胸前,身體顫抖,獄卒呵斥我們挺起胸膛,沖刷自己的罪惡,隊伍就這樣慢悠悠的移動,每個進入淋浴的人,都下意識的“嘶”的一聲,有些不願進入淋浴,磨磨蹭蹭的,會遭到獄卒無情的毒打,或者讓他長時間享受淋浴時光。
我一踏入淋浴,雞皮疙瘩已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包裹全身,淋浴的水與身體接觸的時候,肌肉不自覺地抖動,呼吸都有變得有點困難,牙齒不停的打顫,從淋浴開始到結束,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分多鐘,但對於經歷的人來說,那就像渡劫一樣,一秒十年啊。
大家就像流水線一樣,排隊沖涼,衝完的人,出去之後靠牆站着,走廊中從窗戶的灌進來的風呼呼往裡吹,吹到身上,因身上都掛着水珠,在秋風中,瑟瑟發抖,有些人嘴脣發青,臉色發白,全身沒有一點血色,獄卒要求我們必須站有站相,否則又得遭受皮肉之苦。
又到放風時間了,牢房後面有個小院,到那之後坐在冰冷的地上,人羣中會時不時的傳來咳嗽聲,望着頭頂上的鐵牢籠,想起了一首歌:
“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
手扶着鐵窗我望外邊。
…...”
不一會太陽出來了,金色的陽光灑在身上,感受身體像是被棉花圍裹着,皮膚感受到了微暖,望着早上還不太耀眼的太陽,忽然覺得它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無私,那一刻,放佛自己是自由的,心中幾天的霧霾,一下就被衝擊的冰解雲散。
下午被安排到做工,疊玫瑰花,那種在花圈上的玫瑰花,突然內心有些惆悵,有些憂鬱,假如我死了之後,我的葬禮上會出現這種花圈嗎?輓聯會是什麼?別人會怎麼議論我?我現在做的這個花圈,將來會不會出現在我的葬禮上?
做工,一個人每天必須疊五十個,否則不是捱打就是不給吃的,又或者是不讓休息,做到規定的數目爲止。
一天天的背舍規,坐板,偶爾去放放風,吃的依舊是不知道什麼做的饅頭,吃了七天了,我依舊沒有吃出它的食料,有時也會供應煮白菜,土豆燉白菜,甘蘭燉粉條。
剛好有一天是中秋,給我們每一個發了半塊月餅,也是不知道是什麼食材做的,吃起來硬邦邦的,感覺牙不好的牙都會蹦了。
往年人全月殘缺,今年月圓不分離。
七天到了。
中午,喇叭喊0579,我趕緊立正等着,不一會過來一名獄卒,
“你多少號?”
“報告,0579 。”
在這裡,我們只有代號,沒有姓名,做事情之前必須先喊報告,他讓我跟着他,我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刑滿釋放,聽他們說,出獄時不能回頭,一定不能回頭,是啊,終於要離開這個地方了,裡面的人,包括進來之後出去的人,都知道,千萬不能回頭,不能再犯錯,不能再進去了。
在中東我明白,命在戰場不算命,在這裡,我知道了,人在監獄不是人。
跟着他們領東西,簽字,我終於可以出去了,那一刻,我心一下就踏實了,一下就落地了,七天,終於要離開了,回想起這幾天的一幕幕,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進來了。
出了大鐵門,門口還有一些接人的,他們有些拿着豆腐,有些端着盆子,裡面放着柚葉,有些端着火盆,有些拿着紅繩,手裡都有一套新衣服,看着這些人,我感受到了悲痛和後悔,也有一絲落寞,自己是一人進去,一個人出來。
到了一家服裝店,買了一身新衣服,回到了定慧寺的公司辦事處,敲門之後,楊主管打開了門,看到我的一瞬間,嘴長得渾圓說:“你現在就出來了,我還尋思怎麼也帶到下午,才張羅去接你去呢。”隨後對着裡面喊了一句:“任龍回來了。”又看了看我,“你瘦了,這幾天受苦了,今晚好好爲你接風洗塵,去去這幾天的晦氣。”
這時其他幾個人也都出來了,有的說我瘦了,有的說我受苦了,有的讓我別放在心裡,有的鼓勵我振作。
晚上的時候,大家張羅了火鍋。
“來,咱們第一杯慶祝任龍脫離苦海,大家幹了。”
隨後幾人都端起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
“那天我看到我被抓之後,就趕緊給公司打電話,讓他們想辦法救人,後來打聽之後,才知道是醫院一名主任親自組織的,他們很重視這件事情,公司通過運作,將刑事案件改爲行政案件,行政拘留七天。這段時間你受苦了。”
“謝謝楊主管。”
“你現在必須換一個崗位,要不再進去就麻煩了。”
其實我回來之後,就打定主意了,這個藥雖然是好藥,但是營銷方式不是很光明正大,工資提成是小事,關鍵是有牢獄之災啊,那地方我可不想再回去了。
之後大家開始吃吃喝喝,杯觥交錯。
花開花謝春不管,拂意時休對人言;
水暖水寒魚自知,會心處還期獨賞!
鑑於之前我的良好變現,公司決定讓我去同仁堂藥店接待患者買藥,協助現場坐診的專家、醫師工作。
每逢週一,週三,週五,就去前門大柵欄同仁堂去,穿着西裝,在門口接待拿着報紙來買藥的患者,或者有時候向來同仁堂買藥的患者推銷藥,又或者在路上路口發報紙,宣傳靈芝膠囊,等到專家坐診的時候,負責協助專家,推銷靈芝膠囊。
一天,我剛送完山東患者,正準備往藥店裡面走的時候,突然聽到前面有人叫我:“任龍。”
我一擡頭,看見一個老大爺,向我走來,原來是那天的那位老爺子,住在清華園的那位大爺,這位老大爺有一股儒生氣息,看起來就充滿那種書香味,溫文爾雅,文質彬彬,是我見過老年人那種,氣質最好的。
“還記得我嗎?”
“記得,大爺,大娘身體咋樣了?”
“**病了,這不,我過來給他拿點中藥。你咋在這啊,你是買藥還是在這工作啊。”
“我在這工作,當一個宣傳員。”
“哦,上次你走的時候,也沒留個聯繫方式啥的,你大娘有時還惦記你呢?說是有緣再碰到你,一定要請你吃飯,好好謝謝你。”
“大娘太客氣了,改天我有時間去看一下大娘。”
“行,你現在方便留個聯繫方式嗎?”
“方便,大爺。”
陪着大爺進去拿藥,大爺拿着藥盒說:“風風雨雨一輩子了,現在也只能爲她取點藥了,自己來才放心,就害怕被人拿錯了,每次你大娘的藥,都是我親自來拿的,我知道哪些藥的成分是適合你大娘的,保養的藥,***,都得我自己挑才能放心。”
_ttκǎ n_¢ 〇
我心裡想,相濡以沫一輩子了,這纔是真正的愛情,如果我以後和媳婦感情這樣好,日子就算再苦也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我鼓勵大爺,“放心,大爺,大娘肯定會康復的。”
大爺笑了一下。
送大爺走了出來,到了路邊,他一招手,一輛奧迪開了過來,司機停好了車推開車門下車,之後走到這邊給大爺開門,大爺拿着藥,向我揮揮手,語重心長的說:“大龍啊,記得來家裡坐啊,一定要來啊。”
“好的,大爺,我一定會來的。”
司機關好了門,坐上車,大爺打開玻璃,說:“記得,一定要來啊”
“放心,大爺。”
車子緩緩啓動,向前方駛去,看到車尾才知道這車是奧迪A6,我心想,大爺和藹可親,儒生氣息濃郁,上次去他家,家裡出了書香氣息之外,還有一些字畫,一些古董,原以爲他是搞收藏的,但是現在來看,不像是搞收藏的,具體是幹什麼的,我現在也摸不準,但我知道,不是一般人,身上的散發的氣質,以及談吐舉止時刻透露着大爺的格局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