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的冬天特別的冷,一些工地和站大崗就會停止,但我又不能長時間閒待下去,還是要找零活幹,通過一個工頭的介紹,到冰雪大世界去做冰燈的小工。
哈爾濱冰燈。哈爾濱冰燈冰雕製作技藝是黑龍江省的傳統手工技藝,以冰爲材料,用水爲粘結劑,運用砌築、堆壘、雕鏤、澆凍和鑲嵌等技法,製作出冰建築、冰雕塑等各類作品,配置多種燈光組成高低錯落、疏密有致、開合自然的景區,輔以多種手段,達到形、光、聲、動的和諧統一,形成璀璨的、撲朔迷離的冰造園林。
就冰燈製作來說,很講究技巧的,所用原料,有冰,有雪,爲了延長壽命,以礬入冰或以礬水淋雪成冰,這樣的冰燈“至二三月間方冰燈之萬馬奔騰解”,至於形狀,更是千姿百態,呈奇獻巧。製作是一項系統的工程,它的工藝流程:冬季在零下20多度的嚴寒裡,先從松花江裡鑿出可塑性強、抗壓強度與一般材料相差無幾的堅冰,根據設計圖紙的要求用電鋸破成不同規格的冰料,再用木工使用的刨子、扁鏟等工具加工成**或冰配件,以水爲粘合劑,製造出巍峨的冰建築和精巧的工藝品造型。
從一開始我就參加了,算是目睹了全部過程。
“春耕、夏耘,魂牽黑土;秋收、冬藏,魄動松江。”在**的宣讀中,採冰儀式正式開始,探冰人手持探杆現場測繪探冰圖,並將今年的探冰圖獻給冰把頭。冰把頭大聲誦讀後,帶領採冰人將斟好的酒水一飲而盡,準備出征。
祭江神,撫生靈,保平安!祭祀江神儀式爲壯士們祈福,冰把頭和冰漢子們手持大盆,以五穀祭江。
在祭祀完成後,採冰人紛紛拿起冰鎬、鋸子等最傳統的採冰工具開始採冰。伴隨陣陣歡呼,松花江上所採的第一塊冰被起出冰面,冰把頭爲頭冰戴上紅綾,象徵吉祥 。
冰漢子們開始“滾冰”,“滾冰”即“滾病”,祈求去除百病。冰雪祭祀舞隨之登場,舞者服裝飾以獸骨、獸牙,所執抓鼓既是法器又是伴奏樂器。薩滿舞祭祀天父地母和神江,爲採冰祈福,祈禱家人平安、採冰順利!
我的工作就是切割冰塊,在天色未亮的時候,天際邊開始與冰凍的松花江漸漸顯出了微亮泛白的顏色,需要在最冷的時候切割冰塊,那樣雕刻的**才最好,拿着需要的油鋸、刨刀、冰鏟、冰鑹等20多種工具,先用冰鋸劃線切冰,然後用冰鑹子開冰,完了將冰拉出來,開始切割裝車。
過程雖說簡單,但是卻很危險,冰塊很滑,所以很容易受傷,和我一起來的一位17歲的小男孩,是個高中生,由於在使用冰鋸時沒注意,四個手指都被切斷了,但那時候的人,沒什麼法律意識,也不懂賠償,受傷之後,覺得自己幹不了活就走了。
就在這如火如荼中,冰雪大世界建完了,看着每一個惟妙惟肖的冰建築,心裡充滿了自豪感,儘管我的付出很微弱。
每次經過冰雪大世界,看着進進出出的人們,心裡特別開心,彷彿他們是在欣賞我的作品一樣,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人心的那種滿足感可以超越一切物質的享受。
一個人走在哈爾濱的大街上,街上的行人絡繹不絕,地面已經被雪片覆蓋,爲城市鋪上了一層銀色的地毯,此刻的自己成了這座城市中孤獨的影子,擡眼望去,遠處的霓虹無聲的訴說着城市的繁華,汽車的鳴笛講述着城市的繁榮,雪片一片片打在臉上、手上,瞬間融化,好像它們也不願與我一起欣賞夜色,突然心中想起了一則笑話,側身之後發現,身邊無人傾訴……
回到張奶奶那,房子依然亂哄哄的,我徑直走進了屋子,一推門。
“寶子?”我趕緊進門。
“哎呀,臥槽!龍哥!”寶子拍了一下牀,一下就從牀鋪上層跳了下來,震的地面“咚”的一下。
衝到我面前用拳頭在我胸前懟了一下,之後我兩擁抱了一下,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歷歷在目。
“你小子,這段時間去哪瘋了?”看着寶子,感覺他成熟了很多,或許是消失的這段時間裡,經歷的事情讓他快速成長。
“龍哥,我去賺大錢了,要不是出點事,我就一鳴驚人,光宗耀祖了。”寶子不停的比劃,眼神中透出一絲遺憾。
原來寶子被騙到傳銷組織,去了好多地方,瀋陽、鞍山、北海,要不是被警察救出來,寶子可能都不會出來,他感覺傳銷很不錯,不像警察說的那樣,而且憑藉着自己的能力,成爲了一位管理者,後來窩點被端,經過調查,覺得寶子是被騙的,經過教育後返送了回來。
“龍哥,走,一會我帶你去喝酒。”
“好。”想着這段時間我的一些經歷,確實需要借酒消愁。
一出門,寶子騎着門口摩托車,載着我,一陣轟鳴之後,停到了一家迪吧門口。
“龍哥,刺激不?”寶子摘下頭盔,脫下手套手搓了搓手,拍拍臉。
“刺激是刺激,就是太冷了。”我跺了跺腳。
“咱去裡面暖和暖和。”寶子拍了拍身上的雪。
進去之後,裡面聲音“咚咚咚”的讓人心亂,燈光更是紅綠交織讓人眼花。舞池的人全都隨着音樂瘋狂扭動。
寶子跟幾個人打過招呼之後,就帶着我進了包間。
不一會,有人就拎進來一箱子酒。
“龍哥,你現在幹啥呢?”寶子拿出一瓶啤酒打開。
“站在沒事幹,就是站站大崗,做做零活。”我接過寶子遞的啤酒。
“要不,來我這吧。”寶子跟我碰了一下。
“你這?”
“龍哥,幹了再說。”寶子拿起啤酒瓶對着嘴就喝,我一看也對瓶吹。
喝完之後,兩人都打了一個嗝。
原來,寶子在傳銷組織認識一個幹迪吧的,經過了解,是個黑迪吧,裡面的小姐和酒水都是菜單一個價,實際一個價,標一百要一千,所以裡面已經會發生衝突,經常有人打架,寶子這位大哥是迪吧的表面老闆,背後真正老闆據說很有“權力”,如果有人鬧事,迪吧的人不由分說先給胖揍一頓,就算報警,警察來了,背後的老闆也能擺平。
“龍哥,你看以前咱過的啥日子,現在呢?啤酒踩箱喝,打架有人幫。還有人罩着,關鍵是還掙的多。”
聽完寶子的話,想起了凱子,也想到了大姐跟我說的話,出來混遲早要還的,難道每個人都會走上“混”這條道?是否這個是人生的必需階段?
我現在已經不想再過那種生活了,我不想讓寶子成爲下一個凱子,就一直勸寶子,可寶子覺得這纔是他喜歡的日子,他很喜歡這種生活,有兄弟,也不再會被人欺負。
沒辦法,跟寶子喝了一宿酒,談論了很多:我們磚場悽慘,他的傳銷之路,我的大慶之行…….
幾天後,寶子離開了張奶奶那,偶爾寶子也會在轟鳴聲中來張奶奶着找我,和我一起喝酒。
雖然與寶子分道揚鑣,踏上了不同的道路,但我們還是朋友,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髒,一起同過窗是人生四大鐵,我和寶子雖沒有涉及一件,可一起度過苦難,或許困難時候的友誼才更加彌足珍貴。
沒有因爲道路的不同而使彼此變得越來越疏遠。知己,朋友,是不分年齡、階層和職業的。
我還是繼續我的站大崗生活。
就這樣等待僱主,被人選中,幹活,繼續等待,就這樣循環着…...
有一首歌,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中:
“昨天所有的榮譽
已變成遙遠的回憶
辛辛苦苦已度過半生
今夜重又走進風雨
我不能隨波浮沉
爲了我摯愛的親人
再苦再難也要堅強
只爲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夢就在
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看成敗人生豪邁
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
每當這首歌想起,所有人都會站起來,每個人的表情都非常嚴肅、痛苦,有些甚至會掩面而泣,通過這段時間和他們的交談,彷彿感同身受。由於時代的需要,一批批工人下崗,而下崗的年齡正好是而立、不惑之年,上有老人需要贍養,下有小孩需要餵養。一時間,有多少人心情鬱悶,有多少家庭風雨飄搖,曾經無比溫馨的家庭一時間陷入冰窖之中,曾經帶有笑顏的臉上籠罩一片烏雲。
但是,沒有放棄,他們還是勇敢的步入風雨,此刻責任二字被體驗的淋漓盡致。
雖然我之前失敗了,但這點小失敗跟他們比算什麼呢?九牛一毛!“再苦再難也要堅持,只爲那些期待眼神。”我又一次感覺到文字是可以直觸人的心靈,表達人的心聲,有一種知己的感覺,在輔以音樂,唱出人的心聲,這就是藝術,是值得應該欽佩的的東西,是有營養的東西。“心若在夢就在,只不過是從頭再來”,這一句話給予了我極大的力量,是啊,心若不放棄,什麼苦難能將自己打倒?
轉眼就到年底,走在街上,看着這燈光璀璨,張燈結綵的城市,內心很是孤寂,甚至都不敢看那些街上拖着小孩回家的場景。擡頭看着萬家燈火,此刻他們正在和家人一起,等待着新年的到來,享受着天倫之樂。
拿出手機,給家裡撥了電話。
“媽,我姐回來沒?今年這邊比較忙,我就不回去了。”
我媽愣了一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出什麼事,就是這邊比較忙。”
“出了事情別一個人扛,記得給家裡說一下,我們幫你出出主意也行啊。”
“媽,真沒事,您就別瞎猜了。”
“好,你姐回來了,我讓你姐跟你說?”
“沒事,不用了,你跟我爸身體還好吧。”
“家裡都好,你就不要擔心家裡了,你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
……
後來說的什麼我已經不知道了,腦子裡好像一片空白,眼淚在眼睛打轉,爲了不讓母親聽出我的難受,我就藉口掛了電話,長舒一口氣,將眼淚擦乾,靜靜地注視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屬於這裡,哪裡是我的立足之地?雖說大城市可以包容一切,可這一切包括我嗎?
每當我覺得孤獨的時候,喜歡騎着自行車去松花江邊。
滾滾而下的江水,彷彿可以將我的煩惱和憂愁帶走一樣,在這裡我可以享受那一時的靜謐,此時的內心平靜而又祥和,水裡映射着城市的繁華,江南和江北被哈爾濱松花公路大橋連接,看着大橋上來來往往、不停穿梭的汽車,想到那句,世界上本來沒有路,但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那橋呢?橋是路的延伸還是繼續,又或者是升級呢?對面是太陽島,白天望去,只能看見江上的輪船和對面的高樓大廈。
冰雪大世界和太陽島被哈黑公路隔開,就彷彿牛郎和織女被銀河隔開一樣,夏天東邊看太陽島,冬天西邊賞冰雪城。
爲了生活,還得去站大崗。我喜歡去和興三道街,因爲旁邊是哈爾濱師範大學,裡面有個圖書館。雖然對知識很渴求,但我知道必須先滿足自己的物質需求,才能繼續追求精神需求。對於大學,有一種莫名的嚮往,殷切的希望可以走進大學的殿堂,去汲取想要的知識。
同時,師範大學的女生特別多,有時候我就喜歡看那些清純的女生走進走出,從她們的身上彷彿能看到我姐姐的影子,又好像我的靈魂會跟着她們一起走進大學,在那知識的海洋中翱翔。
有時候這邊不景氣的時候,也會轉移到建國公園那邊。如果說和興三道街是我知識的殿堂,那建國公園就是我體魄的磨石。
在這裡我可以淋漓盡致的打一套太極拳,觀看鶴髮童顏的的老師傅舞劍,模仿老態龍鍾老爺子們的醉拳,欣賞一些精神矍鑠的書法大家,這一些都使我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好像找到知己。他們看到我也不會嫌棄我衣服的上的斑斑點點而指指點點;也不會經過我的時候,怕我的髒衣服碰到他們而避之若浼(mei);更不會在我遇到問題請教時,對我嗤之以鼻,
精益求精是我幹活時的準則,我不會爲了速度而降低質量,不管是刮大白還是刷油漆,都會投入十二分的精力,一些僱主都願意找我,也開始推薦我,慢慢的,即使不去站大崗也能找都活。
爲了把牀位留給那些真正需要的人,我從張奶奶那搬了出來,搬到了哈醫大二院附近的楊馬架子,寶子時不時的也回來找我喝酒,但每次都是接電話之後火急火燎的走了,我知道又有人喝酒鬧事了,勸了他很多次,讓他跟我幹,別再混了,可他始終聽不進去。
日子就這麼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