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一起去了大爺家,大爺家和大哥的房子是一個院的,大姐由於還沒成家,和大爺大娘住在一起,大姐看到我之後,很開心,對我關懷備至。
吃飯時,大姐不停地往我碗裡夾菜,說:“大龍,這次來就不要着急回去,你想幹什麼都可以,不行的話就跟大姐去賣手機,或者學學修手機,到時候我給你找個好師傅。”
大娘說話了:“修什麼手機,大龍家裡地那麼多,你二叔二嬸身體不好,大龍待幾天就回去吧,馬上要種地了。”
“種什麼地,老是待在屯裡有什麼出息, 跟大姐去修手機,賣手機,還可以幫我看看鋪子。”
“哪都有你,閒的啊?好好吃你的,飯都堵不上你的嘴。”大娘白了她一眼。
我嗅到了空氣中那一絲尷尬的氣氛,只能埋頭吃飯,也不好意思夾菜,只能扒拉着飯,大姐則不停的給我夾菜,飯後,我開始幫忙收碗,收拾桌子,掃地,大嫂和大姐看到說:“大龍,你就趕緊休息去吧,坐了這麼久的車了,很累了吧。”
晚上,我就睡在大爺和大娘的屋裡,放了一張摺疊式木牀,上面鋪着被子,累得我躺在上面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爺已經去收廢品了,大姐也去手機店了,我和大娘收拾完了之後,一起去了舊貨市場,大娘的這個店主要是賣大爺收來的舊電視、冰箱、沙發,洗衣機以及其他的生活家居。
這個店,設立在大棚,大棚到處破損、漏風,現在零下20多度,凍的人不停地哆嗦,臉上都基本麻木了,再看看大娘,穿着軍大衣,扎着圍脖,帶着厚厚的火車頭帽子,不知道是穿得厚還是生意好,在大娘身上絲毫瞧不見冷的氣息。
看到我凍的發抖,大娘就讓我去旁邊2樓,大哥在那裡有一個牀子,叫順發電器行。
來到二樓,果然暖和多了,這裡基本都是賣電器的牀子,各種各樣的電器目不暇接,什麼單開門冰箱,雙開門冰箱,什麼電風扇,有大的、有小的、有高的、有矮的,各種尺寸的電視,大小不一的電冰箱,走着走着,發現一家很特別的店,裡面沒有一件家用電器,全是些吉他,舞臺燈光,專業音響,攝像機,投影,店裡的東西和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而又獨樹一幟。
裡面放着韓寶儀的歌,看到老闆,才知道這是大哥開的店,原來大哥有兩家牀子,這家賣音響,昨天去的那家是賣五金的,我走了進去,發現裡面大概100多平,裡面擺滿了新的吉他,舊的吉他,長柄的,好像還有插電的,還有一些秀氣的吉他。音響呢,有一個上面一個喇叭的,有一個上面兩個喇叭的,有一對的,每個上面一個喇叭的,有一對每個上面兩個喇叭的,放的是一排排。
大哥和一個女的店員在那鼓搗,旁邊有一個胖子,應該是買東西的。
“您放心,來這的都是回頭客,質量您放心。”說着,開始調試音響,後來才知道,他放的是《路燈下的小姑娘》,是一首專門用來調試音響的歌。
歌曲一出來,我就感受到,有文化就是不一樣,大哥果然是個多才多藝的文化人,跟其他的店相比之下多了文藝範,多了藝術性,音樂好像鑰匙一樣,打開了我心中的一扇門,我感覺這纔是我喜歡的東西,突然發現,這纔是我喜歡的事業。心裡產生了一個願望,可以跟着大哥學這個,就算是幫忙也行,但是我又沒勇氣說出來。
那人感到很滿意,付錢走人之後,大哥看到我,問我:“今天你不是幫你大娘看牀子嗎?咋跑這來了?”
“大娘看我太冷了,就讓我上來看看,來這邊幫點忙? ”我看着旁邊的一個盒子狀的東西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麼啊?”
“那是投影儀。”大哥向店裡招了招手,“這樣吧,現在也沒啥人,我讓小江先帶你熟悉熟悉設備。”
那個女的走了過來。
“小江,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弟,你先帶他熟悉熟悉環境。”大哥對那個女的說道。
“小江姐,你好,我叫任龍,你以後叫我大龍就可以。”我看着她說道。
“好,大龍,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些設備。”
吉他,又叫六絃琴,是一種彈撥樂器,與小提琴、鋼琴並列爲世界著名三大樂器,琴頸很寬,長,指板上有弦枕並裝有很多窄而稍向上凸起的金屬製的橫格,稱之爲“品”,它把琴絃分爲許多半音。吉他根據不同的結構和發聲原理,可以大致分爲木吉他,電吉他,和古典6絃琴三種,演奏方式有四種,一是用手指彈奏,二是使用彈片撥絃,三是用金屬圓管,四是使用一種可帶在手指的指套。演奏技巧有滑音、勾弦、點弦、推絃等等。看着這有六根弦的樂器,我心中驚歎着,果然是文化人才能玩的東西,包含了這麼多東西。
就這樣,大娘那邊空閒時,或者大哥去廣東、哈爾濱,北京進貨時,我就上大哥這,幫大哥看看牀子,但更多的時間是纏着小江,給我講解。
什麼歐博,什麼君牌,什麼金嗓子,獅龍,聲雅…...聽她講述着音響的名字和特點。
“小江姐,如果是你,你會選擇哪個?”我看着這些各有千秋的音響問道,因爲我現在已經不知道怎麼選擇了,是選擇以膽機韻味聞名,致力於還原音樂味道的“Opera”,還是發出令人沉醉嗓音的金嗓子,又或者是代表音響行業法陣方向的獅龍,感覺每款都有自己的特色,都有自己的風格。
“要是我的話,我都不會選。”小江看着這些音響,“我會買個耳機,效果比這些好多了,我就喜歡那種沉浸在音樂中的感覺。”
她又給我教了如何分辨低音,高音,如何試音……
不管是大娘家,還是大哥家,生意都特別好,大哥家每天可以賣兩三萬的設備,一個專業音響就可以買七八千,而且有時和舞廳合作,給他們提供舞臺燈光,專業音響,那樣賺的更多。還有大娘,有時就看見軍大衣的兜裡塞滿了50、100的現金。
一天,我在幫大娘看牀子,來了一個胖子,夾着皮包,梳着發亮的大背頭,挺着一個大肚子,他是大娘的老顧客,經常來這買一些電纜,電線,好像是開了一個大型機器修理廠,修理挖溝機,推土機等一些大型機器。
大娘跟他閒聊:“張總啊,你們廠子裡面招收學徒嗎?我有個侄子,17歲,剛從農村老出來,我尋思讓他去學個手藝。”
“招啊。”胖子指了指我,“就這個小孩嗎?看着挺機靈的,這樣吧,讓他先跟我去看看,想學的話,就直接留下來,那邊管吃管住的。”
“好啊,好啊。”大娘一把將我拉了過去,“大龍,跟着張總,去了好好學,學門手藝,以後謀個生計。”
儘管心裡十萬個不願意,但是沒有辦法,我只好跟着胖子,出去之後,幫胖子把買的東西,放在尼桑轎貨的車斗裡。
我們一起上了車。
“你叫什麼名字吶?”
“張總,我叫任龍。”
“嗯嗯,小夥子不錯,修理行業啊,是個朝陽產業,好好學,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嗯嗯。”我隨口答應着,心裡還是想念大哥那,喜歡那種被音樂圍繞的感覺。
到了一個叫四新的地方,看見了一個很大的廠子,車子開到院裡,裡面放着各種大型機械,挖溝機、推土機,剷車,壓路機…...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這些鐵傢伙,看着他們巨大的身影,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胖子開始招呼人來卸貨,他們一個個的從廠房出來,有穿藍衣服的,有穿黃衣服的,還有穿紅衣服的,但是無一例外,每個人身上都沾滿了黑色的機油,臉上也都是一道一道的黑色油漬,有些戴着手套,有些露着手,機油已經將手套和手掌部分侵染得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走進廠子,裡面也有很多機器,有的人趴在機器下面,有蹲站在機器的高處,還有的搭着架子站在上面的,下面有人扶着架子,而站在架子上的都是個小孩,年齡好像和我相仿,或者比我更小,那稚嫩的臉上也是左一道,右一橫的黑色,看的我拔涼拔涼的,心中很是失落。
然後胖子對着一個人說:“高師傅,給你帶回來一個小孩,看看咋樣,讓他給你做個學徒,你教教他。”然後轉向我說道:“小夥子,好好學。”
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緊接着,就聽着車子啓動,漸漸遠去。
高師傅走過來看了看我,問“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師傅,我叫任龍。”我看着他髒兮兮的臉說道。
“好,走,咱先去吃飯,等晚上再給你安排牀鋪。”
我們走進食堂,裡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看他們吃的是蘿蔔燉牛肉,黃瓜菜,西紅柿雞蛋湯和饅頭,飯菜看着還是挺豐盛的,但我卻不知爲何高興不起來。
高師傅給我拿了一個大鐵盔和筷子,跟讓我坐了下來,說:“都是自己人,別客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多吃點,這飯菜不錯。”說完給我遞了一個大白饅頭。
道了一聲謝之後,開始扒拉飯,但是不知爲何,看着香甜可口的飯菜到了我嘴裡卻味同嚼蠟。
飯後休息時,有些聚在一起打牌,有些三兩一堆在那抽菸,還有些來得遲,現在正在吃飯,高師傅則靠在一張沙發上,眯着眼,我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們。
午休過後。
“這個挖溝機需要換液力傳動油。”高師傅提了一桶東西過來,“這幾個管子要卸了,你先去把管子的螺絲卸了,小心別把螺絲弄沒了。”
我就拿着扳子上架子,開始卸螺絲,但是螺絲彷彿調戲我一樣,死活擰不出來,儘管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它也不見絲毫有掉下了的跡象,我手上已經沾滿了管子上的黑色油漬,有時手不經意摸臉時,臉上也會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記。
這時候,高師傅走了過來,看我很吃力的樣子,就讓我下來,自己走了爬了上去,“你看,先要用扳子在那邊敲一下,然後在這裡在敲一下。”高師傅指着一個地方說道,話剛說完,螺絲就“投降了”,然後我把液壓油遞了上去,高師傅開始一邊教我,一邊換傳動油。
換完之後,我們坐在一旁休息,我看了看手上的油漬,甚至衣服上都沾了一點,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自己根本就提不起一點興趣。
於是,我鼓起勇氣,對高師傅說:“師傅,不好意思,我不想學這個了,我對這個不太喜歡,我現在要回去了。”
高師傅看看我,一幅不相信的表情,“這行多好啊,屬於朝陽行業,你看這裡,有吃的,還管住,外面還有那像這裡這麼好啊,你要想清楚啊。”
“師傅,我想清楚了,我今天就是過來看看”我看着他說。
“好吧,你既然自己都決定了,那個你知道回去的路嗎?”
“師傅,我知道,謝謝師傅了。”說實話,我哪知道回去的路,來的時候,是胖子廠長帶我來的,現在只不過是找個藉口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罷了。
走出廠子,才發現四周很空曠,有種天蒼蒼、野茫茫的感覺。現在還屬於冬天的範疇,萬物沒有一點生氣,就這樣在寒冷的風中走着。
看着腳一步一步的踏在土路上,偶爾擡頭看看遠處,“磕頭機”一上一下的打擊着地面,走了不知道多久,碰見一條岔路,於是沿着薩爾圖的站牌一直走,儘管走了那麼長的路,但是絲毫沒有感覺,可能我現在心裡的痛苦已經讓人感受不到雙腿的痛楚,看着這條通向遠方的路,我的未來屬於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