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超生兒,有一個大我兩歲的姐姐,在當時的國情之下,我就屬於“違禁品”。
早在我媽懷我的時候,就有人警告,必須要強制人流,因爲標語中明確“打出來!墮出來!就是不能生下來!”。
沒辦法,我爸只能帶着我媽東躲西藏,今天在這家親戚吃早餐,明天去那邊遠房吃夜宵,有人懷疑立馬動身,一天到晚都在趕路,我媽挺着大肚子,根本走不快,走一會,歇一會,喘一會,有時候累的不行,就用兩隻手“託”着肚子裡的我,繼續趕路,他們就像逃荒的難民一樣,走過一條路、又走過一條路,到了一個屯子又到了一個村,翻了一座山再翻一座山…...
休息的時候還不能坐下,只能扶着東西站着,雙腿都在超負荷“工作”,有些屯子的人壓根就不讓進屯,知道大肚子趕路都是超生跑的,所謂;“一人超生,全村結紮!”、“寧可血流成河,不準超生一個!”。
十幾天的顛沛流離,食不果腹,“逃難”到一個遠房姑姑家,趁着夜色躲進廂房,才結束了這段“流亡”之路,即使安頓下來之後,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活動,只能白天窩在家裡,充當一個“不存在的人”,偶爾趁着夜色出來在院子裡透透氣。
我爸則去鎮上,靠賣生豆芽來維持生計。
可即便如此的小心翼翼,還是被人舉報,也許那時候肚子里人在別人眼裡就不是一條生命,而是違法的“東西”。
好在遠房姑父是當地的村會計,計生辦來人抓捕我媽的時候,有人提前向他“通風報信”,得知消息後,姑父找了一個藉口,從村上一路疾跑到家通知我媽。
這時的我媽快要臨產了,預產期就在這幾天,可此時情況十萬火急。
還沒等她開始收拾行李,就聽見有人敲大門,大聲呵斥開門,將大門砸的“咣咣”直響,這時她還穿着一個背心和寬鬆的大褲頭,姑父緊忙上炕把後窗戶推開,把她從小後窗戶順了出去。
我媽就這樣光着腳從房後園子一米多高的土牆上翻了出去,翻的時候還不能像平常人一樣,肚子在下的翻,只能背偎着牆,然後用腿瞪着往外翻。
土牆外就是一片苞米地,她順着苞米地一個勁的往裡跑,也不知道腳上被硌了多少下,臉上、脖子上和腿上被苞米葉子剌傷,但是前者的疼痛遠沒有腹中胎動那樣難忍,跑啊,跑啊,只有肚中的腹痛,呼嘯的風聲,沙沙的玉米杆葉子聲和自己的濃厚的呼吸聲,終於她跑不動了,踉蹌了幾步停了下來,手扶着苞米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而她肚子裡的我也已經迫不及待的要來到這個“沒有人情”的世界了。
計生辦的人各屋搜查之後沒有發現孕婦,便把我姑父帶回村上質問,我姑父說前幾天是來過一個親戚,但是前幾天已經離開了。
因爲沒有抓到人,計生辦的人也沒有辦法,只好不了了之,姑父處理完之後,又趕緊從合作社跑回家,而我姑此時已經悄悄的開始滿世界的去找尋我媽。
我爸因下午天氣陰雲密佈,豆芽沒有賣完就提前回姑父家,剛到村裡,碰到姑父才知道計生辦來抓人了,聽說我媽順着苞米地往西跑了,撂下工具,就衝進了苞米地。
大家不敢高喊,只能低聲呼叫,沿着地上帶着斑駁紅色的足跡,順着被折斷的玉米杆。天拉下黑暗的帷幕,開始飄起雨來,視線被雨水的霧氣干擾,身上略感涼意,眼中只有那被雨水打溼的玉米葉子,還有那雨水打在玉米杆啪啪的聲音,玉米林此時也顯得特別的大,格外的壓抑。
終於,他們找到了我媽,而我,也已經降臨在了這個無情的世間。
龍行有雨、虎行有風,姑父便給我起名—任龍。
沒人知道那時候母親是如何在懷着我的情況下穿越那玉米地的,那種玉米葉子劃在身上的那種刺痛,那種癢痛感,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獨自一人生下我的。
女子本弱,爲母則剛。
我爸媽抱着還在襁褓之中的我回到了村子,還沒進家門,計生辦的人已經恭候多時,無論那時的政策多麼殘酷,也不會對已經降臨的生命處罰,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但是,罰款是必須要繳納的,1500塊錢,三天之內必須如數上交,這是對我父母逃跑的懲罰,也是對他們“犯罪”的另一種處罰。
可是那時候的家裡一下拿不出那麼多的錢,東拼西湊也勉強拿出500塊,計生辦的人來之後,二話不說,像“土匪”一樣的開始“打劫” 。
…...
“這個十元”
“這個也就一百塊”
…...
“這個也搬走”
“還有這個,雖不值錢也能頂點”
……
我爸媽結婚時做的梳妝檯,立櫃,我媽陪嫁時的皮箱、牀單,我奶奶用的縫紉機全都“洗劫一空”,而這些也都沒能抵完帳,最後,將僅剩的一頭懷孕的老母豬也被又推又拉的趕走了。
當時真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屋子因爲傢俱的搬空顯得格外的空曠,格外的陌生。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那一幕幕往事早已是過眼雲煙!生活依舊向前,人生永不止步!
冬天,室外零下四十多度,大西北風在白茫茫的、平坦的雪地上呼嘯着、肆虐着,所到之處掀起一陣陣煙雪,凜冽的寒風,盡情的享受這屬於自己的時光,無情的摧殘着一切的異類,此刻的大地格外的溫順,不敢有絲毫忤逆的意圖。
面對如此的境況,人們外出時必須要穿上大棉襖、大棉褲,男的帶上大狗皮帽子或是狐狸皮帽子,女的則是紮上寬厚的圍脖,再裹上頭巾,只露出一張眼睛用來窺探外面的世界,即使這樣的裝扮,在外面一小會的功夫,睫毛上、帽子,圍脖的周圍就結起了一層白霜。
縱然環境如此惡劣,人們熱鬧的興致卻絲毫不減,看扭大秧歌、吃雪糕,吃糖葫蘆的興味依然很濃厚。
每個屯子裡都會有一夥自己組織起來的秧歌隊,每當冬閒的時候就會自發的組織起來,有打鼓的、有打鑹的、有吹喇叭的、有扮演小丑的,有的年頭他們還有旱船。
(旱船 :像船型的轎子,用木條或是樹峐做的框架,紙糊出船型,裡面可以站個人,一般情況下是個漂亮的女的站在裡面,手託着兩邊的沿行走,在裡邊可以控制旱船的方向,前面有個人牽着一條粉色的綢子隨着鼓樂的節奏扭動扯拉着這隻旱船,後面也會有一個老漢在旱船的尾部隨着鼓樂節奏舞動或推、或扛、或拽或是嬉戲着旱船裡的女人,或者有時候是小丑(豬八戒或是孫悟空))
一般在他們後面會跟着兩排扭秧歌的隊伍,一排男的、一排女的,男的都穿着像綢子一樣的綠色服飾;女的穿的是粉色的衣服,腰裡繫着一條長長綢子,一隻手拿着綢子腰帶的一頭,留出大截攥在手裡甩動,另一隻手則拿着用綢布做的彩色扇子。
隨着鼓樂嗩吶的節奏:“滴滴答、滴滴答、滴滴啦滴答,滴滴啦滴答,滴滴啦啦滴滴答,滴滴啦啦滴滴答”,搖頭晃腦、扭腰甩腚、抖肩蹭步,邁着二溜子醉酒似的步伐。
這些秧歌人會活躍在各個村屯,每個村屯挨家挨戶去“演出”, 其實就是以拜早年或是拜年的藉口和形式去 “要錢”,無論走到誰家的門前或是院子裡,就敲起鼓樂、吹起嗩吶,一夥人扭個不停,“主人家”不給錢就不會離開,一直到這家人拿出錢或是給上幾斤苞米他們才心滿意足的離去,繼續去下一家。
就這樣他們一家接着一家樂此不疲,扭着、浪着、躥着,後面總會跟着一大幫看熱鬧的人,放佛這就是這裡冬天的“特產”。一到冬天,大大小小的秧歌隊就會從四面八方冒出來,鑼鼓聲,嗩吶聲會充斥村屯的各個角落。
有的人家爲了防他們就把大門鎖起來站在看熱鬧的人羣裡。當秧歌隊遇到這樣的,他們的領頭人就煽動鼓樂手,不停地、拼命的吹打,彷彿想憑藉聲音把他們“震出來”,這家主人躲多久,他們就敲多久。每當遇到這樣的人家,人羣裡的小孩子們就會起鬨,看熱鬧的大人們也會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就在這起鬨般的窘境中,有的人家會礙於情面,麻溜的站出來給上塊八毛的打發了事,也有臉皮稍厚的,無論秧歌隊怎麼敲打,怎麼吹打,人家就是不出來,甚至還會混在人羣中跟着起鬨,有些呢,則是遠遠的躲避,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聽着秧歌隊嘈雜的聲音遠去以後再回來。
久而久之,秧歌隊成了這裡人的一股煩惱,鄙夷不屑,卻也不可奈何。
扭秧歌的人大多數由是寡婦、不正經的婦女、老光棍子以及歪毛淘氣的小夥子組成的,那些正經人家是不會去扭秧歌的,因爲人言可畏,怕被人議論不是正經過日子的人。
這裡地域寬廣人員稀少,村屯之間相隔的都很遠,有的村屯相隔幾公里,有的甚至相隔十幾裡,村子的規模也不盡相同,大一點的村有幾百戶人家,小一點的屯也就幾十戶人家。
地理因素決定了這些秧歌隊,只要走出自己的村屯,就會離家很遠,晚上很難返回自己的村屯,需要扭到哪個村屯就吃住在哪個村屯,這也是他們扭秧歌人的一種樂趣,可以方便做一些他們心裡想的男女勾當,這羣人白天敲敲打打,到了夜晚,就會在扭秧歌的這個屯子找幾間空房子,男男女女的全都擠在大炕上。整個冬天,他們都是在外邊吃住、遊蕩。
團結屯,一個只有七十多戶的小屯子,每年除了自己屯子裡的秧歌隊,還會迎來送往十幾乃至幾十夥秧歌隊,到了晚上,如果有秧歌隊走不了了,就會到楊電工家空房子裡找宿。
楊電工家開了家小賣店,剛好可以解決供秧歌隊的餐飲問題,況且平時楊電工家也會有兩間房子空出來,給冬閒的一些“閒人們”推牌,打撲克,搓麻將,爲了更好的招攬生意,楊電工就會把秧歌隊招攬到他家去吃住,這裡也理所當然的成了秧歌隊的棲息大本營。
每年的這個時候,一些好玩的孩子和一些喜歡熱鬧的大人就會三五成羣、兩兩相約到楊電工家湊熱鬧,看他們賭博,聽他們談論東家長、西家短、誰家的大姑娘要流產.......
“回家” 一位站在人羣外的婦女向裡喝到。
緊接着我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出了人羣,而人羣的目光也一直注視着我,當我們走遠之後,人羣的目光又轉向了楊電工家,我知道他們是哪有熱鬧往哪湊,就跟我這幾天一樣。
“跟你叨叨幾遍了,讓你別跟他們一起瞎湊熱鬧,秧歌隊都是什麼人?你看那個隔壁屯的那個誰,孫老四,都幾十歲人了,媳婦也沒有,一天就跟秧歌隊的幾個寡婦鑽在一起,還有那個李寡婦,看見誰都拋媚眼,還有那個......總之,你看裡面有正經人家嗎?”婦女說到“你在這看看這就算了,還敢要求跟着他們一起去,沾上賭博怎麼辦?一天天就不學好!跟你可操碎心了!”
類似於這樣的情景,從我輟學之後,每年秧歌隊開始表演的時候,就成了我和這位婦女之間的一種日常,當然,這位婦女便是我母親。
我一直渴望遠方,而秧歌隊則會帶着我去各個村裡、屯中轉轉、看看,領略不同村屯的魅力,那天我跟父母提了這個想法,自己要去參加秧歌隊,我還沒說其他話呢,就被我父親打斷,母親更是覺得我一天天淨學些不着邊際的東西。
我從內心覺得父母不理解我,或許這就是代溝吧!
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
今年冬天的雪特別的少,俗話說:“瑞雪兆豐年”, 或許這不是一個好的開端、一個好的兆頭,或許意味着又是一個忙碌的年份。
花開花謝春不管,拂意事休對人言;
水暖水寒魚自知,會心處還期獨賞!
我現在就是能開心一天是一天。
冬天的腳步就在這秧歌隊走家串戶中悄然離開,而春天也慢慢的逼近,自然中節氣的轉換總是那麼的悄無聲息。
勤勞的農民正在忙碌着耕種。春播玉米,在這片遼闊的黑土地,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地表瀰漫着大地復甦的嫋嫋白煙,它是春天大地復甦的信號,也是使人心性迷離或少年迷亂的白色地表蒸氣。
在這片黑土地的農民有句俗語:“春困,秋乏,夏打盹” 。站在忙碌耕種的黑土地上,遠遠望去地面上冒出來的似蒸汽又像稀薄的白煙,飄蕩着、隨着空氣熱浮着、貼着地面,搖搖晃晃......
我的精神疲倦和困頓早已經大於勞作的身體,也許這跟春天的復甦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我記得上學時老師說過,地球是圓的,以前在別人家電視上看到,那城市的繁華、霓虹的閃爍或車水馬龍的熱鬧街道。
遠方,我一直憧憬着,走出去看看,這是我一直的追求,去目睹那城市的繁華,體驗那多姿多彩的世界…….
現在,我腳下踩的是一塊旱田,很典型的黑土地的旱田,今年老天爺不給面子,春天缺雨水,靠天吃飯的農民們不得不做水種地,有的趕着牛車、有的趕着馬車,有的開着拖拉機往返于田地和水源之間。
他們是送水大軍,車上拉着大水桶,回村,將水抽到桶裡,然後又火急火燎的往地裡趕,爭取多給幾壟田做水,一看到車子從路的那邊緩緩趕來,地裡等待的人們 ,便迅速的從地裡站起來:有的拿着刨掀,在壟上刨坑;有的拎起施肥的籃子,把攪拌好的二胺、 尿素,一把把的施進刨的坑裡;有的挎起點播玉米種子的籃子,開始往坑裡點籽,一個坑裡點兩粒或者三粒,這也是爲了確保後期的存活率,因爲缺苗會導致田地大減產。
在點籽之前,從水車上順下來的水管子,順進刨出或豁出的坑裡,開始放水,無論是趕着牛車 ,馬車,還是拖拉機,他們前進的速度正好是一個坑要滿的時候移動到下一個坑的速度,那些跟在車後面培坑的 ,隨着車把坑培上,也得注意,不能踩的太死,否則會給種子一個厚厚的壁壘。
常年的耕作使得農民們對刨坑很熟練,黑土地很長,往往一車水,只能耕種一條壟,有的甚至一條壟還種不到頭,就這樣一車又一車,一壟又一壟,在這片黑土地上進行着、重複着。
每當春天來臨的時候,農民們便會拖家帶口,在地裡開始搶耕,這一切必須要在在穀雨之前種完 。驚蟄烏鴉叫,春分地皮幹,小滿雀來全,穀雨中大田。特別是在這片黑土地,播種的時機至關重要,種早了不行,一旦種早了,種子就會凍死,發不了芽;種晚了也不行,不然到八月節就上凍下霜,穀雨節氣前後是最合適的時機。
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
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二十四節氣包含着怎樣的智慧。
這裡的人都是靠天吃飯,每年一到這個時候,大家都舉全家之力 ,齊心協力的在壟上忙碌,爭取在這個節氣把這件事做完 。
我現在是家裡的主力,瘦弱的身體也不知道擔不擔得起這副重擔。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現在必須承擔起這份責任—家裡三十幾畝地,—春種,—秋收,即使肩膀窄小也要肩挑家庭的這副重擔,我不擔當與阿誰?
我的父親,一個典型的東北漢子,1米8的瘦高個,幹練的短髮中夾雜着白髮,長時間帶着草帽讓人感覺草帽放佛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國字型臉上由於長時間的勞作,遭受風吹日曬,上面踩滿了時間的“腳印”,臉色蠟黃可能是因爲營養的缺失或者生活的重擔,濃密的眉毛下有着深凹的眼眶,單眼皮,大眼睛的他,眼眸中透着些許的果敢,鼻子和他身體一樣堅挺筆直,厚嘴脣上的嘴皮永遠顯得很乾涸,就像這片缺水的黑土地,手掌也因爲長時間和土地打交道而被腐蝕的又黑又糙,手指頭則變得像蘿蔔一樣,又幹又皺,因爲腿部的靜脈曲張的緣故使得他不能從事體力重活。
我的母親,一個瘦弱的1米6的女子,烏黑的長髮也爲了勞作而紮在頭上,歲月在她的額頭刻下了幾道皺紋,長型臉上,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就是眉毛有點細,一笑起來在臉頰上會出現一個酒窩,身上用的確良製作的衣服雖然很破舊,但是十分的乾淨, **肌瘤的手術,讓她變得不再那麼精明能幹,生活營養的匱乏和繁重的田間勞作,也使得她身體透支,就像她時常掛在口邊的:“我現在就是一個行走的藥罐子”;
幸運的是,我還有位姐姐,她遺傳了母親的長髮與大眼睛,再配上那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好像星星一般會發亮, 她的學**是名列前茅,對於這個家來說,姐姐不僅是家裡的驕傲與希望,更是動力與信念;
最後說說我的奶奶,一位滿頭銀髮但剛毅的老太太,眼神沒有因爲年齡的原因變得毫無生機,反而變得更加明亮,也和母親一樣喜歡笑,如今80歲高齡的的她,喜歡坐在炕沿上,手裡拿着兩尺多長的大煙袋,旁邊放着煙笸籮,笸籮裡半邊裝的是完整的菸葉子,半邊裝的是用手搓好的細碎的菸葉子。
菸葉子呢,曬乾之後,放在兩隻手之間,來回的搓動,聞着因破碎而散發的淡淡煙香味,看着被蹂躪的碎菸葉子,那是屬於抽菸人的一種享受,左手抓着鐵質上的煙桿,右手抓一小搓碎菸葉子,放入銅製的菸袋鍋子中,用大拇指使勁壓一壓,然後拿出那裝煤油的打火機。
打火機,一個長方體的小鐵盒子,打開蓋子,一邊裝着打火石和轉輪,用大拇指轉動轉輪,與打火石產生摩擦,就會點燃另一邊大部分浸泡在煤油中、小部分伸出來被固定的線捻子,當漏出來的線捻子變得有點短時,就需要用手拽一拽。
就用這不知道什麼原理就燃燒的火,點燃那菸袋鍋裡被壓成一團的碎菸葉子,然後嘴在菸嘴上深咂一口,讓菸草的香味、辣味在口中縈繞,那一刻彷彿靈魂都在享受這種滋味,隨後閉着眼睛慢慢的吐出煙霧,感受着煙霧從口中,從鼻中那種噴涌而出快感,也許旁邊的人會覺得嗆、辣,抽菸的人卻樂此不疲, 隨着抽菸人反覆享受幾次,煙也就失去了精髓,變得索然無味了,那時便用右手拿着煙桿,將菸袋鍋子對準炕沿,磕幾下,磕出燃燒完的菸葉子,有時還需要藉助其他工具來掏那些比較頑固的殘渣,然後用嘴對着菸嘴吹氣,讓菸袋變得通暢。
我呢,性格比較內向,也許這種內向是出自於家裡的貧窮,或者是身體上的重擔壓的我不語,再或者可能是由於家裡濟困貧窮而導致的一種自卑,濃密的黑髮中夾雜着些許白色的碎屑,偶爾有幾撮倔強的在風中盡情飛舞; 青澀的長臉上沾滿汗水清露的黑灰土 ,目光當中充滿憂鬱,迷茫和無助,眼眸中映射出心中那份想隨風飄向遠方的渴望。
光着膀子穿着有些破舊的棉襖,這件棉襖裡面的棉花,彷彿在成長似的,爭先恐後的呼吸棉襖外面的新鮮空氣,在我蹲下或者勞作的時候,棉襖就好像怕冷一樣,袖子蜷縮到了胳膊肘,只漏出與黑土地一般的胳膊,上面裂開的口子像渡過冬天,北風獎勵給我的“印章”一樣。手上戴着有些破爛的尼龍手套,有時會很調皮的與手指進行一場短暫的分離。
我靠意志勉強支撐着日復一日的農耕勞作,在搬抗重物以及重複性勞作的時候,兩腮處和太陽穴都會繃起鼓鼓的青筋。
咬牙挺過去,無數次我都這樣鼓勵我自己。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腳上那沾滿黑泥巴的黃膠鞋露出了大腳趾。得了褲已經辨別不出原來的顏色,我自己都已經不記得原來它是什麼顏色了,黑色?灰色?裡面沒有穿任何的線褲和內褲,甚至我那時也不知道內褲是什麼。
隨着頻繁、重複而又單調的勞作,扶犁、點種、鏟地、間苗、割鏟、趟拉、揚場簸簸,這些我早已經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