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浪排空,海天蒼茫,浮冰在浪濤間沉浮,冰婠婠雙手緊緊抱着昏迷中的木鬆源,又用冰鏈固定在冰塊之上,以防被大浪捲走。
巨浪翻滾,發出猶如惡獸咆哮一般的聲響,冰婠婠嘴臉煞白,抱緊了木鬆源,俏目含淚,在其耳邊輕聲呢喃道:“我只有你了,不要離開我。”
這一整天,浮冰在驚濤駭浪中顛簸,冰婠婠一直強撐着,不讓自己睡過去,怕就此與木鬆源分開。
暮時,風浪漸息,眼見風平浪靜,冰婠婠再也撐不住了,用冰鏈將自己與木鬆源綁在一起,便即昏睡過去。
浮冰隨意的漂流,不知要飄去何方,當明月升起之時,木鬆源終於清醒了過來,揉着額角坐了起來,卻是藉着月光看到冰婠婠躺在自己身邊,不由的一驚,旋即輕聲喚道:“婠婠!”
良久,冰婠婠才從沉睡中清醒過來,眼見木鬆源已經醒了,不由的滿面歡喜,撲進了他的懷中,“水生!”
木鬆源亦抱緊了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想起她決然跳崖追隨自己時的那一幕,不由的心中感動,輕聲道:“你真的不怕死嗎?”
“我只怕與你分離…..”
冰婠婠低聲呢喃着,閉上眼依偎進他的懷中,聽着他的心跳聲再度安然睡去。
海風習習,木鬆源脫了自己身上的狼皮大氅,鋪在冰塊上,輕輕的將冰婠婠放在上面,而後坐在她身邊,看着她安詳的面容,目光落在她緊抓着自己手掌的纖手之上,忽而笑了起來,輕聲道:“若你因我而死,那我此生豈不是要孤獨終老?”
說話間,他俯身在她面頰上輕輕落下一吻。
睡夢中的冰婠婠睫毛微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是做了一個美夢,或許是在夢中見到了她的水生,讓她不惜背叛師門,生死相隨的水生。
一夜無話,當東方再度泛起魚肚白時,木鬆源從入定中清醒過來,卻是在睜開眼看到那一縷撕裂黑暗天幕的金光之時,腦中劇痛,猶如刀絞一般,眼前浮現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畫面。
一個青衣女子在山花爛漫處起舞,回首之間,眼波盈盈流轉,輕聲喚道:“木郎!快來啊!”
啊!
木鬆源痛呼一聲,這青衣女子他覺得十分熟悉,甚至感覺到了自己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卻無論如何想不起她是誰,腦中的疼痛在加劇,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將自己那些破碎的記憶重新糅合在一起。
腦中的疼痛令木鬆源幾近崩潰,雙手捶打着頭顱,倒在冰塊之上,兀自蜷縮着身體顫抖着,“你究竟是是誰!!”
冰婠婠自夢中驚醒,見到他痛苦不堪的樣子,不由嚇了一跳,驚呼一聲,“水生!你怎麼了!”撲上去,雙手緊緊抓着他的手,不讓他傷害自己。
良久,木鬆源纔在她的安撫之下平靜下來,卻是直接昏睡了過去。
冰婠婠抱着他,看着昏睡中的他依舊皺着眉頭,不由的暗自垂淚,伸手憐惜的輕撫他的臉頰。
此後幾日,木鬆源不是在昏睡之中,就是處在被眼前那些幻覺弄的近乎瘋癲的狀態中,這讓冰婠婠心疼不已,卻是無能爲力,只能一邊流淚,一邊盡力控制着他,不讓他在發狂之時傷害他自己。
可是木鬆源發瘋的情況越來越頻繁,冰婠婠不得已,只得嘗試着用內力透入他的腦中,希望冰冷的內力能讓他平靜下來,所謂錯有錯着,木鬆源的情況真的有所好轉,雖然精神有些萎靡,可至少不再發瘋,而且可以認出她是誰了。
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喜事,至少對冰婠婠來說是極大的好事,她不求其他,只求他還記得自己,不離開自己便可。
在海上漂流着,所吃的一切都是木鬆源從海中抓來的,只是冰婠婠吃慣了雪蓮花瓣,如今讓她生吃這些海魚海蝦,她真的很難入口,可爲了保持體力,還是勉強吃了一些。
至於淡水,那就方便了很多,他們棲身的這塊浮冰很大,隨意掰下一塊就可以化出淡水。
就這般,每日嚼冰臥雪以魚蝦裹腹,木鬆源和冰婠婠度過了一個月,只是隨着海面上的氣溫越來越高,他們發現了一個新的危機,所棲身的那一塊浮冰開始融化,在不斷縮小,很快就會徹底融化,而他們還沒有看到一塊陸地或者海岸。
轉眼又是七天過去,浮冰已經融化到了兩人只能相依而坐,再無其他可以活動空間的地步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頭頂雲層黑沉,看上去彷彿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那黑沉沉的雲層,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木鬆源的心沉到了谷底,舉目四顧,但見天海茫茫,看不到除自己二人以外其他的活物,心中暗道,自己難道真的註定要葬身大海嗎?
其實若是他自己孤身一人也就罷了,可是他還有冰婠婠,他不想死,也不想讓冰婠婠跟着自己一起死。
然而眼前的情況卻是如此的瀕臨絕境,他沒有選擇的餘地,甚至根本就沒有選擇。
冰婠婠依偎在他懷中,臻首緊貼在他胸口,神色寧靜安詳,彷彿那黑沉雲層中的電閃雷鳴只是一首跌宕起伏的琴曲。
木鬆源看着海面之上風浪漸長,輕聲道:“或許今夜我們就會死在這大海上了。”
“那我們至少可以死在一起……”
冰婠婠無懼死亡,伸手將木鬆源的手掌抱在自己胸口,看着他的雙眼,道:“黃泉路上,有我相伴,你不會孤單。”
頓了頓,她卻又眉頭微蹙,悵然道:“只是我自書中看到,說黃泉路上有一個孟婆,她給你一碗湯,若喝了,這陽世的一切便盡都忘了,可我不想忘了你…….”
見她面對死亡,卻依舊在想着不能忘了自己,木鬆源心中悲喜交加,忽而縱聲長笑,看着她,說道:“幽冥事,等你我攜手去了幽冥再說!一碗湯罷了!你我若不喝,她又能如何!我們兩人縱是做鬼,也將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
冰婠婠笑了起來,二人起身,依偎着站在浮冰之上,面對着席捲而來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