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訴我,什麼叫做友情?
是人活着無聊了,需要有人陪着,一起說話,一起吃飯,互吐心事,互給建議,讓日子不這麼無聊?
說到底只是因爲心靈空虛?
沒有人能獨善其身,即使你只是個個體,脫離了團體,無法生存,所謂的朋友,只是一種理所當然的相處?
多少人爲了愛而粉身碎骨,多少人爲了恨而萬劫不復,愛意和恨意到底從何而生,怕也是沒人知道答案。
那晚,林雪在街頭飄然行走,渾渾噩噩,虛虛實實,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碰上的第一個人是卓堯。
“這位小姐,生死天定,強制逆轉,落不到什麼好處,和妖魔做過交易的人,會帶着邪氣,恐怕你的來生也不會順利。”
那人說完這句就走了,那個時候林雪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她還是單純地覺得一覺醒來後就能有副健全的身體,還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和夥伴們耗在一起。至於魂魄她無所謂,人死了便是死了,魂魄去到哪兒關她何事,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時候。
林雪碰到的第二個人是殷執。
她請她吃飯,告訴她黃泉路不好走,那個詭異的屋臺,皺巴巴的老頭,飯菜很香,可像是給死人吃的。
她在那刻才醒悟,自己已經死了。
她被黑白無常給帶走了,告知時候未到,醒來後,什麼也不記得了。
那日午後,天特別的暗,空氣異常的沉,只有她和陸琪在寢室裡,剎那間外面天翻地覆,狂風呼嘯,彷彿天地間融爲了一體。
林雪驚慌失措中喊着陸琪的名字,卻見她神色慘白,呆呆地站着。
面前站着一個紅衣女子,林雪自然記得,她在前晚去醫學院教學樓裡找過她。
之後的事宛如晴天霹靂,林雪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她大喊着陸琪的名字,想伸手抓住她,卻被她無情地甩開了。拍照的時候,陸琪總喜歡站在她左邊,一手勾住她的肩,就是那雙她習以爲常的手,冷冷地甩開了她。
陸琪用了林雪的命去交換。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般恨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有些恨是沒有原因,沒有過程的,我只是看你不爽而已。
在一切都成定數之時,黑白無常突如其來,媚見狀夾着尾巴一溜煙地就跑了。
那一日是陸琪在生死簿上本該終止的生命。
命數由天定,無從選擇,不可修改,不可延長。林雪在看到了黑白無常的瞬間,才記起了昨晚的經歷,短短數小時,從人間到深淵,她以爲自己重生了,見到了昔日依靠的好友,才覺得自己太過可笑,讓你留戀不捨的地方纔是正真的地獄。
陸琪倉皇地大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是我!要死也應該是她!我身體好的很,怎麼會突然死了!”陸琪怨恨地盯着林雪,雙眼睜得大大的,眼角的血絲□□裸地清楚坦白了每一分恨意。
這不是林雪認識的陸琪。
這是林雪從未了解過的陸琪。
她突然有些懼怕,那韓修呢,是否也是毫無緣由地恨着她?
白無常冷冷地說道:“生死有命,乃是天理,根據生死簿,你的壽命到今天爲止,至於死因,是你常年積累的猝死,你死因無可疑,本該由勾魂鬼來帶你走的,我們現身於此是來向林雪討個說法,育沛可在你身上?”
陸琪還陷入今天即是她人生終點的可怕現實中,恍然不覺他們在說什麼,整個人早已崩潰,癱坐在地上,不停囈語着,“死的爲什麼不是林雪,爲什麼?明明她就是個病秧子,竟然還能活下去,她什麼都有,我什麼都沒有,我還得比她先死,這到底是什麼世界!”
林雪整個人接近崩潰,只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噩夢,可現實告訴她那根本不可能,眼前的纔是所有的現實,那張照片那些過往纔是假象。
“你恨我到拿我的命去跟魔鬼交換!交換你日後的功成名就,可是今天你就要死了,你到底爲了什麼恨我如此!”
林雪不懂,恨她的家世?林雪知道她是孤兒,逢年過節都會讓陸琪住到她家去,甚至在陸琪一次次有困難的時候,都是她伸出的援手。
“我討厭你的自負,討厭你一次次幫我!那些你微不足道的東西是我最渴望的,我沒有家人,可你卻有,你每次邀請我住你家,我看到你們闔家幸福,可我始終是一個外人,一個孤零零無處可去的外人,我只想讓你也體會下我的感覺!你長得好,家世好,學習還比我好!有你在,我只能得第二,你可知道那些獎學金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在家當你的千金小姐的時候,我在外打工到昏天黑地,你那微不足道的幫助對我而言都是痛苦,都是諷刺!我不需要你這種朋友!”
林雪不知道這些話陸琪憋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原來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在陸琪眼裡不僅不值一提,甚至是她仇恨的根源。
白無常早就不耐煩了,人類怎麼這麼煩,整天爲了點雞毛蒜皮的事恨來恨去,他不耐煩道:“勾魂鬼就要來了,你要是有什麼不滿意,大可去閻王面前哭訴一番,別來礙着我的事。林雪,那育沛在哪裡?”
林雪渾身上下疼得厲害,完全不知道育沛是什麼東西,她不斷的搖着頭,不敢再看陸琪一眼。
白無常不耐煩了,大聲說道:“一個不規則的塊狀,紅黃色,你的家人沒有交給你嗎?可是據我說知這東西並不在你父母身上。”
莫非是那個東西?
林雪去找媚的時候,除了願意交換死後的靈魂了,還被媚所要了一樣東西,那個育沛。只是林雪不知道那個東西有這個名字,這只是母親給她從小佩戴的,說是吉利。
“被那個女人拿走了。”
白無常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暗罵一聲,糟糕,這些人沒事盡給他找事。
白無常:“黑老弟,咱們趕緊走。”
“慢着。”林雪緩緩起身,指着陸琪,說道:“兩位,今日是陸琪生命的終止,那即是說她的名字在生死簿上了?”
黑無常點點頭,“沒錯,待會兒自然有勾魂鬼來帶她走。”
“我和她交換。”
白無常簡直想大聲笑了起來,上下五千年,他頭一次遇見想跟別人交換的人,尤其這林雪頗有些背景,家世不差,未來的運勢也很好,除了拖着這具病怏怏的身體,更何況她壽數很長,當然他們鬼官可不會向活人透露這些。
這姑娘怎麼這麼想不開?
黑無常性格較軟,好言相勸着,“這不合規矩,更何況生死簿是不能隨意修改的,你的人生沒有到盡頭,還是好生過日子吧。”
林雪搖搖頭,“原來她一直羨慕我妒忌我,那就讓她作爲林雪活下去吧,讓她嘗一嘗什麼都有,卻被病魔折磨,生不如死的日子。”
陸琪不敢相信地望着林雪,牙齒打着顫,吞吞吐吐地說着,“你在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替你去死,你不是羨慕我長得好,家世好嗎,這些都給你,讓你體會一下被病痛折磨的痛苦。陸琪,你不會懂這種痛不欲生的感受的,我每天一睜眼就不知道自己能否還有明天,猝死對我而言反而是種解脫,你想做我,儘管去!”
林雪對着陸琪一笑,那笑容慘敗,無助,痛苦,絕望,竟還帶着絲幸災樂禍。
這不是陸琪認識的林雪。
這是陸琪從未了解過的林雪。
林雪說道:“兩位鬼官,生死簿不用修改,陸琪的軀體雖死,可她可以佔用我的身體,讓她作爲林雪活下去,我跟你們走。”
白無常:“。。。。。。”他覺得這對朋友比鬼還可怕。
林雪:“想死的人偏要痛苦的活着,想活得人卻要死了,這到底是成全了誰。”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卻有無緣無故的恨。
今天的黃泉路格外的長,這對於黑白無常二人來說,這條每日必走的路似乎在無形中拉長了劇裡。
陰風一吹,這四周傳來孤魂野鬼的聲音,比往日更讓人煩躁不安,白無常最討厭聽這種聲音了,活像鬼哭狼嚎,人終有一死,哭個屁啊。
活着的時候,就該好好爲自己值當一回,死後來哭,哭相難看。
被迎風一吹,這向來不怕冷的白無常,突然脖子一縮,這纔想起他方纔答應得事,不禁覺得自己腦袋是進開水了,竟然會答應如此荒謬之事。
他往身邊的罪魁禍首看去。
黑無常性子軟又悶,屬於三棍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平日裡兢兢業業地幹活,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今天竟然開口求情了。
白無常怒氣無從發泄,這還沒開口,就聽黑無常說道:“必安。”
白無常渾身一個哆嗦,他更冷了。
必安,那是他活着時候的名字,不知道多少年了,黑無常只喊他“白老哥”。
“哦,無救。”這白無常懵了下,立刻破口大罵,“我們是哪根筋壞了,會幹這種違背天理之事,要是被十方閻王知道,咱兩都要完。”
黑無常愣了愣,“我只是想到了我們。”
黑無常停住了腳步,黃泉路雖然他們每日都在走,可是他非常不喜歡這裡,他知道那些已死之人的懼怕,畢竟是自己曾經的經歷,他害怕這種感覺,每次都快步而行。
黃泉的風陰冷無比,是冷到骨子裡的那種徹骨寒冷。
“你那日不該吊死自己的。”
“你那日也不該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