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那天,一整天都風和日麗,藍天白雲,晴空萬里,陽光不曬人,懶洋洋地躲在雲層後,高興了出來露個臉,普照下大地,不高興了躲在雲層後犯懶。
街上行人依舊行色匆匆,爲了自己的人生有意無意地忙碌着,在他們眼裡,人生等於活着,僅此而已。
傍晚的時候開始變天了,風從四面八方涌來,把街上人吹了個東倒西歪風中凌亂的。不稍片刻,豆大的雨珠落下,又瞬間變成了傾盆大雨,大珠小珠落玉盤似得狠狠砸向地面,毫無半點美感。
街上沒有帶傘的人們,撐着衣服在雨中狂奔,偶爾吐槽一兩句,什麼鬼天氣,天氣預報是幹嘛吃的諸如此類云云。在他們眼裡,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天降大雨。
莫佑琛坐在辦公室裡,屋外的雨滴敲打在玻璃窗戶上,“砰砰砰”得吵得人心煩意亂,他看了眼從桌面自動跳出的天氣預報,今晚會有特大號颱風暴雨降臨,紅色預警,請市民小心謹慎,關好門窗,無事不要外出。
天氣預報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播報一次,明天的具體情況請隨時留意新聞。在這種情況下,老闆也不好意思讓員工再加班了,雖然他潛意識覺得可以住在公司直到明天,當然還沒到厚着臉皮說出口的地步。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先回家去,還不忘補充一句,明天請繼續來上班,除非龍捲風入襲。
電梯裡都是趕着下班的人流,等了不下五部才勉強擠了上去,莫佑琛站在門口看着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如注,一時之間心裡感慨萬分。一年前的他即使面對這樣的場景,也不會有所動容。
任爾撐開了傘,疑惑着,“喂,你還不走?”
外面的雨水被大風颳了進來,撥了莫佑琛一頭髮,他也沒有抹去,只是淡淡道:“你先走吧。”
莫佑琛愣了愣,又喊道:“那誰,我想了個新的構思,放在抽屜第一個了,要是我明天沒上班的話,你記得拿出來遞給企劃部。”
任爾沒回頭,伸手朝着後頭揮了揮手,“最近這情況你也敢請假?除非明天地動山搖,天崩地裂,否則誰都得來上班,明天見。”
夜市裡很多店鋪都早早關門打烊了,街上未見一個人,而自家那寫着“XX小炒”的招牌被暴雨沖刷得連最後兩個字也模糊不見了,終於這間可憐的店鋪不再是孤零零的無人問津了,災難面前天下大同。
他們都已經到齊了,因爲夜市不開門,所以晚飯只能由李柏代勞了。明顯他今天心情很差,他們吃到了有史以來最慘不忍睹的一餐飯。然而他們自己內心也很忐忑,幾乎就是把飯菜往嘴裡塞的地步,形同嚼蠟,頭一次把飯菜吃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抱怨一句。
十點的時候,外面的風已經吹得呼呼打響,新聞預報了城內已有多處房屋受損的嚴重情況。有些地方發了大水,淹到了膝蓋。
他們整裝待發,套上了雨披,誰都沒有說話,默契地互看了一眼,一個接一個走出了大門。
李柏看着他們都走了,突然有些愧疚於自己的無能爲力,大喊了句,“我守着這裡,你們也要小心,明天一早給你們準備早飯。”
店鋪內漆黑一片,牆上的鐘滴滴答答地緩慢爬行着,李柏一個人在黑暗中坐了許久,他不想睡也不願意睡。
他是莫佑琛最後一個遇上的人,他最大的本領是能掌控水和火,然而控制的非常不利索,常常不是燒了廚房就是淹了餐廳,最牛掰的一次是淹到了地下室,莫佑琛那臭烘烘要殺人的臉他至今難以忘懷。除此之外,他最自豪的是壓根拿不出手的廚藝,他很喜歡做飯做菜,等着在乎的人來吃。
鬼河在幽冥的入口前,說白了是連接塵世和地府的一條牛逼的河流。
宋叔屋臺絕壁是三百六十五天,雨天決行,天天營業的國家級餐飲店。狂風把那幾盞燈籠吹滅了一半,千瘡百孔地在風中胡亂飄着。
宋叔還在兢兢業業地熬着濃湯,餘光瞄到了他們,還不忘來一句,“怎麼又是你們,今天別指望我幫你們了,第一,今天幽冥絕對不太平,別去瞎摻和。第二,上次我幫你們的事兒,黑白二位老哥勢必是知道了,暗搓搓地陰陽怪氣地提醒了我好幾次,我這本老骨頭了已經扛不動了。年輕人,這種天氣回家呆着去吧。”
殷執略帶了些歉意,笑道:“宋叔,今天不麻煩你,我們只是路過,路過。。。”
宋叔看他們走遠了,這反射弧才拉了回來,那裡就是幽冥了,還能路過去哪裡。。。
這條路他們再熟悉不過了,再往前走就是枉死城和鬼門關,這才走到半路上,就聽見了前方的狼哭鬼嚎,和外面的狂風暴雨出奇地合拍,整的一個完美二重奏。
殷執指了指左邊的一條不禁她提醒,都不會輕易看出的隱蔽小路,“我們走這裡。”
這條小路雜草叢生,足足兩三米高的枯草淹沒了他們的頭頂,潮溼的黴味鋪天蓋地地襲來,不時地還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小蟲子,都是些骨骼清奇,顏色奇葩的無名氏。
殷執讓他們放寬心,說着:“放心,他們不咬活人。”
莫佑琛“哦”了句,又說了句,“那你呢?”
殷執:“。。。。。。”
殷執:“噓,別出聲!”
這條小路幾乎走到了盡頭,前面就是鬼河,烏黑色渾濁的河水,黑壓壓地冒着成團的黑氣,河邊有幾個陰差打着燈籠巡視着,不時交頭接耳幾句。
“沒多少時間了,我看呀這次的情況不太妙,今天幽冥大動了三次,枉死城的城門都塌了!那些個陰靈哭得是死去活來,還讓我們給個說法。你說今年是什麼日子?誰還修什麼城門吶,開什麼玩笑!”
“咱們這都巡視了幾圈了,難道還真有什麼破壞分子嫌自己命長的在現在來鬧事?”
“你小點聲,這可說不好,前陣子那個大鬧騰你忘記了?更何況比起這個,最麻煩的是在那頭,凌晨一到,這門就打開了,不知道會不會跑出來什麼東西,十大陰帥現在都在那裡守着呢,這些個東西來搗亂人間也就算了,咱們這枉死城都快沒位子給他們騰地兒了。”
兩陰差發着牢騷走遠了。
殷執先走了出去,探頭探腦地四周一看,忙說道:“我們抓緊時間,快,我在草叢裡藏了個竹排,我們用這個渡過去。”
鬼河上一片黑氣,再加上他們身上的黑色雨披未脫,倒成了他們很好的庇護所。一路上,偶爾可以看見黑霧中有白色光點,那是在河邊巡邏的陰差打着的燈籠。
韓修說着:“殷執,你是什麼時候做好的這個竹排?厲害啊!反手一個贊!”
殷執:“你們都在忙着自己的本分,我自然也要盡力,今天無盡之門大開,幽冥必定會派出很多陰差,以防那頭的妖魔乘機作祟,到時候這裡附近一定很多陰差巡邏,我們只有走水路了。”
殷執看了眼卓堯,特意提了一句,“那位兔子小姐也有幸幫忙了,它知道是你的事,一副慷慨激昂,萬死不辭的神情,我當然不好委屈它了。”
卓堯想起了這隻兔子,那個把他喊做寒瀟的兔子,“它最近可還好?”
“挺好的,就是眼巴巴地等你來呢,它知道你們要幹什麼,吵着嚷着今天也要來,我被它抓的,你看!”
殷執伸出了手臂,三條抓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躺在那兒。
卓堯:“我替它向你道歉了。”
莫佑琛輕哼了聲,覺得有些好笑,酸溜溜地說着:“你替它道歉做什麼,兔子小姐?這貨是個母的?”
孔梓往後邊移了移,這竹排有些不穩,每個人都在給這顫悠悠的竹排製造平衡,“我說莫佑琛,你不會連只畜生的醋也要吃吧。”
這孔梓說話是越來越放肆,越來越大膽了,莫佑琛有把她踢下鬼河的衝動,“怎麼說話的你,我吃什麼醋了,我只是覺得這貨壓根不是什麼兔子,就是個利牙利齒的小豹子!”
孔梓混跡於酒吧,對這種男女之事,男男之事,女女之事看得是一清二楚,她立馬感覺不了不對勁,好笑道:“莫佑琛,搞了半天,你不會還沒追到手吧。”
衆人面面相覷,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原來他們的頭兒遜斃了。
莫佑琛今年簡直流年不利,一個個都跟造反了似的沆瀣一氣,沒大沒小,沒上沒下。他餘光瞄了眼卓堯,他正在往鬼河裡看着什麼,看得出神。
“閉嘴,誰在亂說話,就給我跳到鬼河裡游過去。”莫佑琛扔下這句話,光明正大地看向了卓堯,似乎方纔那幕戲不存在似的,“你在看什麼,難不成這河裡有什麼東西?”
卓堯未回答,殷執先開口了,“你是不是看到有東西遊來游去的?”
卓堯點點頭,問道:“這是不是魳?”
殷執:“沒錯,所以你們千萬不要掉到河裡去,否則小命不保。”
莫佑琛受過高等教育,名牌大學畢業,可是這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活生生跟個文盲沒兩眼,臭着張臉瞪向了殷執,“話說,我能不能提個意間,日後再說到這些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時候,麻煩自動補充下註解,如何?”
韓修,孔梓,杜府點頭,連連稱是。
殷執:“其狀如牛,而赤身、人面、馬足,其中多魳魳之魚,其音如嬰兒,食之殺人。”
卓堯的解釋簡單大方的多,“這種魚類吃人。”
你看得懂是一回事,說的簡單明瞭,讓所有人都能懂這又是另一回事。沒辦法,不學無術之人普遍是這種要命的想法。
殷執深得卓堯精髓,繼續科普着,“這條河被稱之爲鬼河是有說法的,鬼河鬼河,便是死亡之河。我方纔就說了這裡連接着陰陽兩界,基本上只要不小心掉入了鬼河,是無生還希望的,因爲會被魳連皮帶骨啃得一乾二淨。即使有幸沒有遇上魳,當然這個情況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也會流入忘川,說到底橫豎就一個死字。自然忘川裡有些不願入輪迴的孤魂野鬼沒事也會流到此處,不過這是後話了。”
卓堯:“只是沒想到這些未經確認的傳說裡的動物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殷執搖搖頭,“天大地大,傳說雖無法考證,但不能斷定它的不存在,畢竟連心魔這樣虛幻的東西都可以強大到令人害怕。”
孔梓聽着聽着,抱緊了胳膊,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問道:“我們飄了有一會兒了吧,這是不是快到了,我怎麼覺得渾身冷颼颼的。”
杜府像偶像劇裡那些男主一樣,想脫了外套給她披上,無奈是夏天,根本沒有外套,只有雨披,這也太煞風景了。乾巴巴地在腦袋裡搜刮着他看過的屈指可數的偶像劇,想想有沒有哪句臺詞可以拿來現用的。
可惜,臺詞沒想到,莫佑琛纔不會放過這個還嘴的好時機,“這裡雖還不是幽冥,但也是地下了,能不冷麼,怎麼就你屁事兒最多!”
韓修瞪大了雙眼,用手指了指孔梓,乾咳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說道:“孔梓姐,你衣服怎麼溼了,還有,那啥,我看到你背後有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