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佑琛美色當頭,也是不忘幹正事的,這絕對是完美道德規範的代表人物。他下班了後,沒有回去店鋪,而是轉道又去了次大學。
身邊最熟悉最親近的反而成了不可思議的嫌疑者。莫佑琛覺得卓堯對他說的這句話,是隱藏着信息的。
他說的是林雪還是李喬?
孔梓去盯着林雪了,有她看着問題不大,倒是李喬,莫佑琛想到了昨天她深更半夜的舉動。
是媚。
莫佑琛到學校的時候,天色已昏沉一片,被厚厚的烏雲遮擋着不見天日。看着天,保不齊就有一場大雨將至,學生三三兩兩地在校園裡奔走着,以防被淋成個落湯雞。
莫佑琛站在醫學院教學樓前,深深吸了口氣,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左肩突然被人輕拍了下,那感覺涼到了心底裡,莫佑琛皺起了眉頭,“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你別碰我,我冷。”
殷執哀怨憂愁的目光在這昏暗的天氣裡,更顯得有些滲人了,要不是和她認識,真的是分分鐘鍾以爲身臨其境在恐怖片裡。
殷執緩緩放下了手,“我不碰你,突然和你說話,又該被你說嚇死了。左右你都要被嚇死,我還不如喊你來的直接。”
莫佑琛不予置否,“我昨天就用符紙給你報信了,一整天沒個迴應,幽冥這麼好玩?孃家這麼捨不得?”
殷執:“出了點事,耽擱了很久,頭兒。。。”
莫佑琛伸出食指止住了她的話頭,反手變出了結界,“先別說,我們先進去,昨兒那玩意今天又在了。”
不止那玩意,還有個很熟悉的氣息,和在高中體育場裡感應到的一樣。不過殷執沒有將此話說出口,是你不讓我說話的。
莫佑琛真的很討厭這種層數多,樓道面積又寬闊的教學樓,隨便走幾步,回聲傳得老遠,一下下敲在心上,那感覺不舒坦。
莫佑琛他們幾個,作爲非普通人類,對於異象的感知能力很強,可再強也強不過殷執這個絕對的非人類。有她在,能準確無誤地感覺那些東西的存在。
莫佑琛有求於人的時候,自然會開口說話,“它在哪裡?”
殷執冷冷道:“二樓往左,約二十步,在一個儲物櫃前,小心,我感覺到她怨氣很重。”
這貨比GPRS還有用,出門必帶導航啊。
莫佑琛邊走邊問:“你昨天被什麼纏住了?你那些個父老鄉親留你吃了晚飯,還住了一宿?話說你到底有沒有見到陸琪?”
殷執低下了頭,她前額的碎髮遮住了眼睛,搖搖頭,“我沒找到她,我在黃泉路上各種狂奔,風中凌亂,你知道有多冷嗎!好不容易趕到了酆都城,那裡大大小小的陰靈在排隊等着審判,我一個個看過去,都沒看到陸琪。”
莫佑琛斜瞥了她一眼,“你可有找過你那一黑一白兩位帥老哥?”
“他們很忙,你知道我的事,不能在酆都城停留太久,我等了好久纔看到黑爺,又好說歹說了半天,才知道陸琪早就入輪迴了。她這樣的不算大善大惡之人,也不會經過判官筆下,直接就入了輪迴。”殷執做人做鬼那麼多年,自然知道莫佑琛在想什麼,立馬信誓旦旦地說道:“你可放寬心,橫死的人入不了酆都城,不可能入輪迴的,陸琪是壽終正寢的,這點錯不了。”
儲物櫃前坐着個女學生,襯衣白裙,帶着副比啤酒瓶底還厚的無框眼鏡,手裡抱着一摞子書,要不是莫佑琛知道只有他們纔看得見它,他簡直以爲這就是個正常人。
那女鬼,哦,不,女學生正抱着書低語着他們聽不明白的話。
殷執知道她沒有什麼惡意,身爲同類,想必能說得上話,“那個,你怎麼稱呼?”
莫佑琛心裡一咯噔,敢情你兩還準備再來上兩杯茶,幾盤點心,互訴衷腸?果然是人在異鄉,忽逢鄉音,倍感親切?
那女學生擡起了頭,略有些茫然,睜着渾濁的眼睛,木訥着:“你看得見我?有好幾日沒人瞧得見我了,其實在這以前有更長更長的時間都是我一個人,我幾乎連話也不會說了。”
殷執在琢磨着如何開口,又怕提到她傷心事,無奈她嘴皮子實在不夠利索,“那個,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沒有被帶走?沒有去投胎?是不是想家人了?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你躲在這兒嚇人總是不對的。。。”
莫佑琛長嘆口氣,“你瞧她模樣,也是嚇不到人的,等下,什麼叫做好幾日沒人見到你了?乖乖,你不會閒着無趣,現個身變個魔術給你同學看?”
那女學生茫然地睜大着眼睛,一聽到莫佑琛這麼說,忙慌亂地搖着頭,“沒有,我沒有要嚇唬她們的打算,我們是朋友,我怎麼會嚇唬她們!只是我一個人太寂寞了,總想起以前讀書的時候,一起上課,一起去食堂打飯,在宿舍裡打打鬧鬧,我就是想她們了。”
“地縛靈。。。”莫佑琛輕聲說着,“她放不下過去,入不了輪迴,或者是不願意。”
這話似乎刺痛了那女學生的神經,她突然起身,身體好像乳白色的果凍物,一時之前竟然覺得有些面容猙獰,大喊着:“我不願意!我當然不願意了!爲什麼是我!我是枉死的!”
人死後,下落黃泉,六道輪迴,乃是天理,是規則。生死薄上生辰八字,功德善惡,伊始至終,一筆一劃清清楚楚,誰也避不開,逃不過。只是,如果是枉死的,也就是壽命未到,亦或者是自殺,意外,被害等非壽終正寢之人,進不去酆都,入不了輪迴,在生死薄上屬於未亡之人,當真是諷刺。
鬼門關外有一處枉死城,但凡是橫死的,多數都會集聚在枉死城,等此生命數終結之際才能入鬼門上黃泉。當然枉死城屬於三不管地區,對於鬼差而言,這些魂魄無處歸兮。說它是鬼,又不是生死薄上的已故之人,說是人,又是涼了個透,久而久之,鬼差也就不管。
所以,很多執念極深的人會在人世間流蕩,也許是因爲怨恨,也許是因爲留戀,在城市間飄飄蕩蕩,俯瞰大地,面對着那些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陌生人或者家人朋友,心中是何感想也只有冷暖自知了。
莫佑琛直起了身子,他平時都一副懶散的模樣,嚴肅的時候就會不經意挺直背脊,“枉死?你是怎麼死的?你一直都呆在這裡,是不是和這裡有關?”
這樣的魂魄如在人世停留太久,對某個地方特別有執念的話,久而久之就會成爲地縛靈。
“我是怎麼死的?”那女學生反覆重複了幾遍,尖銳的聲音迴盪在空空的教學樓裡,莫佑琛覺得自己耳鳴了。
“當然是因爲她!她說過可以實現我的願望!我就去找她了!一個女人!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
果然是媚。
殷執一臉的困惑,她那一臉茫然,還帶着些好笑,“能實現願望的不是哆啦A夢嗎?”很早以前韓修給她看過動畫片,還送過一個抱枕給她,後來不小心被李柏當柴火燒掉了。
莫佑琛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校園的七大不可思議,還真有人信這種荒唐東西?”
殷執:“校園的七大不可思議是什麼?”
莫佑琛心累了,擺擺手:“回去問韓修去,她絕對能給你科普,聽到你能投胎做人爲止!”
要不是任務在身,殷執有立即掉頭就走的衝動。
莫佑琛望向了那女學生,“你等着,我這就收拾它去,對了你,該幹嘛就幹嘛去,認不認得黃泉路怎麼走?趕緊走吧,你呆在這兒看着你以前的同學朋友在你面前能讀書能吃飯能睡覺的,你心裡就好受了?趕緊走,你要是繼續這副模樣,以後變成個怨靈,搞不好哪天就死在我手下了!”
莫佑琛說話一向不客氣,可是看着女學生雖然是個鬼,倒是一副悽慘兮兮的可憐模樣,又補了一句,“你今生沒做過大惡之事,他日輪迴,有緣的話,還是能見到你今生的朋友和家人的。”這話說的莫佑琛自己都要吐了,太他媽的煽情了。
他們沒走幾步,就聽到女學生在身後說着,“我沒想過不勞而獲,更沒有想過簡單的許個願望就能心之所想。我是單親,從小就我媽一人,你說我還沒畢業,還沒孝敬她,她就要離我而去是怎麼樣悔恨。我不是個求神拜佛之人,可是生死當前,我別無他法,你說是不是因爲我不夠誠心,神佛才無法護佑我的?我聽人說,附近的靈山裡大小總共有六十六個廟宇,只要能徒步而上,憑一己之力誠心參拜,必能得償所願。我一人在山上走了足足七天,才找到那六十六個廟,在每處廟前虔誠叩了一百個響頭,我還不夠誠心嗎?”
所以她就找到了媚,媚這樣的妖雖說能蠱惑人心,但只要你足夠堅定,也是輕易動搖不得的。但是它就和它的名字那樣,能洞察每個人的心裡,你越是有欲有求,她就能把你控制得死死的。
莫佑琛問道:“你用自己的命換你母親的命?還是用壽數去抵扣了?”莫佑琛覺得奇怪,據他所知,媚還沒有這樣的能力。
女學生頹廢地低着頭,她好多年沒有想起過這些往事了,如今再次提及,也許是心已死,竟也沒了切膚之痛。“我不貪心,只希望媽能再多活個十年,等我畢業工作幾年,給她享享清福,我也答應了她在我死後靈魂任由她拿走。”
哎喲,我去,這一上來的交換條件就是魂魄,現在的妖都這麼貪心了!
那女學生回憶起了所有,那乳白色的身軀一震,莫佑琛感覺到她散發着強烈的怨氣,她憤怒道:“可是我媽媽仍然走了,不但是她,還包括我!我一覺醒來就看到自己飄在半空中,我躺在寢室的牀上,再然後我只知道全校都傳遍了,說我是學習過於勞累,猝死的。可是我知道,不是!是她騙了我!她騙了我!她想來抓我,我一直在躲她!有一次我東走西走去了個陌生又可怕的地方,好像叫做枉死城,那裡大大小小的都是鬼,那裡的鬼不是面露兇狠,就是抑鬱陰沉,我不要和它們一樣!我不要!我又逃回了人間,可是又要躲着它,我無處可去,和媽媽在一起的日子雖然清苦,但是快活,那剩下的記憶只有大學時候的時光了,我怕它還在這裡,遲遲不敢來,可是我就是想朋友想同學,想到死的感覺你懂嗎!我偷偷地來過幾回,它都不在,可是我也沒見着我的朋友同學們。”
殷執一直冷冰冰的臉,頭一次有了動容,她甚至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莫佑琛又望了她一眼,甩了個請你放一百個心的臉色,“我去收拾它,你該去哪兒去哪兒,還有,也許你和你母親緣分未了,來生還能繼續做母女也說不定,快走吧,這裡不安全,它也許就在附近。”
那女學生點點頭,往前飄了一下,那股怨氣似乎沒有這麼重了,她路過他們身邊,停了下來,“你剛纔問我什麼叫做好幾日沒人見到我了,在你們之前,我遇上過三個人,我也不懂他們是怎麼能看到我的,總之他們就是看到了。她們不怕我,和我聊了會兒,也知道了我的事,知道了它的存在。讓我想想名字,一個叫林雪,一個叫陸琪。”
莫佑琛神色有絲詫異,心裡瞬間把有些事聯繫在了一起,又問道:“那還有一個人呢?”
“還有一個,他不是這裡的學生,可是他救了我,那一晚我差點被它逮住了,是他出手救了我,和你說了一樣的話,讓我該去哪兒去哪兒,千萬不要泥足深陷。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長得很好看,和你一樣好看。”
莫佑琛禮貌地多謝了她的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