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堯和他們一起回了店鋪,他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他自然是知道大學城後有這樣一個集市,這裡吃的東西很多,警局裡加班的時候,同事們也常會點這裡的外賣。只是他一次也沒吃過,他有潔癖,不吃馬路邊的東西。
這家店鋪黑燈瞎火的,又有些髒兮兮,桌子椅子凌亂地擺放在一邊,竟然桌上還有吃剩麪條的碗沒洗,這簡直忍無可忍。
莫佑琛話不多說,回頭扯了一句話,“卓警官,去我房裡唄,其餘的人留在這裡,等着韓修回來。”
很簡單的一句話,讓大家面面相覷,不過誰都知道這傢伙有賊心沒賊膽,更況且他們多數猜到了卓警官的身份,同類嘛,沒準比莫佑琛還強,卓警官的人生安全暫時safe。
下了樓梯,莫佑琛打開了房門,摸索着開了燈,笑道:“卓警官,裡頭請。”
卓堯往了眼這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屋子,眉心輕皺了下,這屋子沒有窗戶,空氣流通的不太好,好在也沒什麼怪味。屋子裡陳設齊全,擺着也算合理,就是有些書本和衣服到處亂放,不免有些破壞了整潔。
莫佑琛關上了房門,很自然地一手搭在卓堯身上,剛想來一句,站着幹嘛,隨便坐着,坐牀上就好。
卻不想被卓堯一個反手扣壓,抵在牆上。
莫佑琛很不幸地聽到自己的關節“嘎嘣”一聲脆響,他捉妖打怪都沒這麼悽慘,忙喊道:“喂喂,卓警官,你職業病犯了。”
卓堯立馬鬆了手,扯出個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了,我習慣了,沒弄疼你吧。”
莫佑琛轉了轉手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卓警官,是不喜歡被陌生人隨便碰嗎?感覺你總是挺拘謹,警惕性也能高。”
卓堯只是有禮地一笑,“職業病而已,對不住了。”說着拉開椅子坐下,坐姿端正,像軍訓似的。
莫佑琛覺得他越發有趣了,就像一本陳年舊書,陳舊泛黃,對於初看之人卻又有着一定的誘惑力。條框守歸,卻又因爲和當下新奇百怪的東西如此不同,又顯得有格調且賦有魅力。
小房子裡有一臺很小的冰箱,這是莫佑琛救急用的,畢竟李柏做的東西他可不敢多吃。好歹卓堯第一次來他的狗窩,又才一起經歷過“生死大戰”,什麼也不拿出來,讓人乾坐着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沒禮貌。
看他這樣一本正經的模樣,莫佑琛覺得那些可樂汽水是上不了檯面,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瓶看上去檔次比較高的礦泉水,號稱是某個地下幾百來米毫無污染的水源。
卓堯拿在手裡看了看,不經意地皺了下眉,卻也沒說什麼,打開瓶蓋喝了一口。
莫佑琛覺得眼前的人一舉一動看似一板一眼,實則微微透露出的隨意感有意無意地撥弄着他的神經。就好像明明只是青山綠水的簡單風景,卻偏偏被恰巧劃過的小舟泛起了一陣漣漪,整個畫面隨之便生靈活動了起來。
也許是這裡不會有什麼危險,卓堯放鬆了自己,整個輪廓顯得非常柔和,“你們幾個每次有案子了,就在這裡碰頭?”
莫佑琛目光依舊緊隨着卓堯,恍若未覺的點點頭,“嗯,就在這裡,我平時就住這兒,殷執和李柏也住這裡,樓上還有兩個小房間,其他人不是。”
卓堯看着莫佑琛一直落在他身上一動不動的目光,覺得這人怎麼目光呆滯,先前還不是這樣的,又問道:“你們處理了多少案子了?”
莫佑琛心裡說不清,總覺得卓堯和他以前喜歡過的美人都有些不同,那種熟悉感讓他既想親近又想遠離,木訥着,“處理了多少案子了?不多也不少。”
卓堯開始覺得這人是不是累傻了,他又挺直了背,在燈光下,那骨骼分明的輪廓在襯衫下若影若現。
“你們向張局彙報?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們和警察竟然會有聯繫,能跟我具體說說嗎?”
莫佑琛被這奇怪的感覺攪得心神不寧的,“前局長姓陸,最早是他把我們召集在一起的,韓修是他遠親的孩子,其他人是我後來陸續碰上的。說實話,普通的人類,像陸局這樣有先見之明的人可真不多。”
人往往對那些明知有問題,又是無法解釋得奇怪現象,到了索性直接無視的地步。就好比你明明把一本書放在了左邊,在你完全能確定自己沒有放錯位置的情況下,第二天這本書卻在右上角。往往人會自我催眠自我否定,最後覺得一定是不記得何時動過了,而不願意承認是因爲“其他原因”導致的。
就好比現在的很多案件,尋不到頭也結不到尾,卻爲了追尋這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嫌疑人”
而大費周章。
卓堯對這個陸局感到很好奇,並非因爲他的先見之明,倒是因爲他的勇於承認了。
莫佑琛有些心不在焉,他也不懂自己怎麼不會這樣,或許是連日來實在是有些累了,他擰了擰眉心,“卓警官,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不同的?”
卓堯:“我從小就覺得自己有些,唔,不太一樣,我也不想被人當成怪物,一直安分守己的生活,考入了警校,原本還以爲自己的某些能力能在工作上有一定得幫助,結果我只是被分到了檔案室。高中那個案子,是我到了重案部參與的第一個案子,我一來到現場,本能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莫佑琛摸着下巴,點頭表示認同,“的確,像我們這類人,直覺非常的準,能感應到那些東西。”
“不止是那些東西。”卓堯的眼睛頓時亮了,“還有你們,我第一次覺得不對勁便是在學校的操場裡,當時我正在看那隻黑貓,你走了過來,我就明白了你和我是一類人。”
莫佑琛笑了,“所以,你也想到了那間學校有問題,深夜造訪,又遇上了我們?”
卓堯點點頭,“沒錯,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也很好奇,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對勁的?”
莫佑琛撓了撓腦袋,笑道:“在體育館,那個怪物出現的時候,你行動實在太靈敏了,卓警官,雖然你是人民警察,可那晚的事非常理可論,你竟然絲毫不詫異,我就覺得奇怪了。不過嘛,卓警官的靈力真的很強,比我那些夥伴可厲害多了,我是他們之中唯一能創造結界的,我的結界只能隔離環境,保證不收到破壞,結界裡的人我可一點辦法也沒,每次都只能靠韓修去修改她們記憶,可是卓警官的結界隔離了所有的生靈,在下佩服!”
卓堯搖搖頭,笑道:“謬讚了,我們無非是相輔相成罷了。”
莫佑琛伸出了爪子,進一步“勾引”着,“要不要加入我們黃雀?你是警察,有了你,我們也好辦事。”
卓堯一愣,他沒先同意,只是問道:“爲何稱呼爲黃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些匪夷所思的案子普通警察怎麼可能處理的了,還不是都要靠我們?雖說我也不確定這個世間還有多少人像我們這樣與衆不同的,只是既然生得和別人不一樣,需要揹負的責任也更重了。能發揮自己的特別之處,還能有錢拿,一舉兩得啊,卓警官。”
卓堯不懂了,“這和錢有什麼關係?”
莫佑琛笑了笑,“我們也是豁了性命的,自然也該有報酬,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個世道,該拿的東西就要拿,該爭取的東西就要盡力爭取。怎麼樣,卓警官,考慮一下唄?”
卓堯依舊沒有回覆他,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地上空蕩蕩的鳥籠裡,“你養鳥?”
“也算是吧。”
“你這屋子不透風也不透光,不適合養鳥。”
“鹹魚會自己出去找東西吃,玩high了幾天都不會回來,最長的一次是足足半年都沒有回來,這籠子就是個旅館,不用花錢的旅館。”
“。。。。。。”
莫佑琛沒打算讓他平白無故地扯開話題,繼續追問着,“卓警官,我們撇開私人情感,就光說黃雀,的確需要你的加入,你看你也是做警察的,這思想境界一定特高尚,本着爲人民服務的態度,你也會幫我們的,是吧?爲了天下安定,有句話怎麼說來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加入。”
莫佑琛露出了招牌式的軟萌笑容,大咧咧地走過去,一手拍在卓堯的肩上,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像觸電般的鬆開了手,“走,我介紹他們幾個給你認識!只是,在這之前,你得把你的聯繫方式給我,方便有個什麼事兒,能第一時間找到你。”
莫佑琛賊兮兮地遞上了自己的手機,得逞。
他們都已經到齊了,坐在餐廳裡,李柏還破天荒地的大晚上下了廚,做了一桌子菜,都是素的,當然也沒有人動過筷子。
莫佑琛難得的高興,人還在樓梯上走,這嗓子就先喊了出來,“各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黃雀再添一員,就是我們鼎鼎大名大名鼎鼎的卓警官,卓堯。”
莫佑琛迫不及待地介紹了起來,也不管其他人有沒有消化這事。
“這位是孔梓,她平日裡就是咖啡館小酒吧的駐唱,十足一個夜貓子,脾氣不好,丟三落四的,沒什麼特長,最拿手的是粉刷吧。”
孔梓可不會給這個頭兒面子,直接吼道:“莫佑琛,粉刷是個什麼鬼。”
莫佑琛:“化妝啊,你不是日化夜化,睡覺還頂着個完美妝容的嗎?你要不說你是個唱歌的,別人還以爲你是個唱戲的。”
孔梓咬着牙,奮力地吐出一句話,“你死開。”
“這位是杜府,還是個大學生,你要是想自己建個房子,就可以去諮詢他,建築系在讀,高材生高材生!”
“還有這位,這是李柏,大詩人,滿口詩詞歌賦的,他是這家店的廚子,最大的本事便是洗個菜能把這裡淹了,炒個菜能把這裡燒了。”
“。。。。。。”
“韓修,你認識了。這位是殷執,你也看到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鬼,嗯,沒事別跟她握手,怪冷的。”
孔梓換了粉色的指甲油,她滿意地看着指甲,笑道:“輪到卓警官介紹介紹自己了,怎麼樣,多大歲數了?結婚了沒有?有女朋友了沒有?家世如何?”
這孔梓平日裡滿嘴胡話,這今天問的幾個問題,倒都是莫佑琛想知道的,他不好意思問,不想這孔梓倒替他全問了,暗暗決定等這次案子的酬勞到手後,多給她幾張以表鼓勵。
卓堯:“我,今年二十四,沒有結婚,沒有女朋友,一人獨住。”
“喲,頭兒,恭喜啊!”
“頭兒,緣分啊!”
“頭兒,機會來了!”
莫佑琛:“。。。。。。”
卓堯禮貌地問道:“各位的意思,我就不懂了,還請告知。”
孔梓纔不會放棄這麼好調侃莫佑琛的機會,清了清嗓子,“卓警官,你和我們頭兒以前是不是認識?”
卓堯搖搖頭,“並非認識,怎麼,你認識我?”
孔梓不管莫佑琛拼命讓她住嘴的眼神,一臉像是想起了什麼,裝模作樣地說道:“我要是沒記錯,我們頭兒有說過,總覺得你分外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殷執補了一手好刀,多加了一句:“是啊是啊,不過卓警官,你可別多想了,咱們頭兒記憶不太好,對感興趣的都是這句話,什麼好像以前見過,這話實在是爛大街了。”
衆所周知,最爛俗的搭訕說辭,就是例如,我們以前可是見過?這種明眼人都覺得是唬人的話,可是對於接受方來說,反倒是一種心理暗示了。
卓堯的戀愛經歷爲零,但不代表他情商也爲零。他好歹有些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這可就有些小尷尬了。
好在我們卓警官的警校生涯不是白過的,他有着隨時爲人民爲國家奉獻的崇高精神,刀槍不入,雷打不動,萬死不辭。因此心裡承受能力也是極大的,一方面安慰自己這就是大家的一個玩笑,這羣人各個都奇奇怪怪的,也許就是喜歡搞笑也說不定,另外一方面,這燙手山芋滾到了他這邊,自然只有他來圓場了,笑道:“這話說的,可就讓韓修同學不好意思了。”
衆人一臉“你說啥?”的表情,紛紛看向了韓修。
韓修仍處於被好友重度打擊的情緒裡,一直都坐在一邊悶聲不響的,連火燒到她衣服了也不自知。
莫佑琛一臉惶恐,這山芋又滾回了他的手裡,這話怎麼說來着,自作自受?作繭自縛?總之什麼都好,莫佑琛覺得他想哭。
卓堯依舊笑得和煦,“那次在學校裡查案,不是告訴我你們是戀人關係嗎?”
餐廳裡靜得連呼吸聲也未聞,衆人屏氣凝視着兩個人,一時之間誰都不想開口說話了,心裡不約而同地爲此事點了個贊,莫佑琛,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卓堯覺得玩笑應該適可而止,該談談正事了,他從兜裡掏出了個形狀奇怪的東西放在桌上,“媚被黑白無常抓走之前,這東西從她身上掉出來的,我撿了起來。”
“臨於西海之上,羣山之首乃招搖山,麗之水出焉,而西流注於海,其中多育沛,佩之無物可侵。”殷執說完這話,把隨身帶着的古籍翻到了這一頁,指着旁邊的註釋。
那裡有人用筆勾勒出了育沛的模樣,和卓堯放在桌上的不謀而合。
莫佑琛:“說人話。”
卓堯拿起了那本古籍,修長蒼白的手指撫過陳舊腐朽的紙張,紙張泛黃,恍惚覺得一碰即碎。“西海之上,羣山的第一座山,名招搖山,麗水從這裡往西流入大海,水中有許多叫做育沛的東西,人佩帶它在身上就不會收到任何東西的襲擊。”
莫佑琛心裡一愣,哎,長得好,學識好,身手好,這絕對是莫佑琛遇上的他覺得最好最好的人了。
仔細一想,這話似曾相識啊,“殷執,這東西怎麼和那韭菜有點相似,這貨難不成是兩兄弟?”
殷執皺了皺眉,冷冷甩下了一句讓莫佑琛大丟面子的話,“你平時到底看不看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