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修是最後一個蹦躂進無盡之門的,前有陰差圍堵,後有食人魚圍攻,看着夥伴一個接一個跳入了未知之地,心一橫眼一閉跳水似的一蹦躂,醒來後維持着狗吃屎的動作趴在岩石上,身上一陣透心涼,殷執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的在她身上砸了個正着。
韓修不妙地聽到自己的胸骨“吧嗒”一聲脆響,比起疼得兩眼發昏,這渾身徹骨的冰冷才真是要了她的狗命。
韓修要是知道其餘同伴各個形單影隻,或許會慶幸還有個人陪着她,雖然是個渾身冰冷的陰靈。
眼前的幻境裡是兩個容顏絕美的男子,一個滿臉的冷漠,嘴角揚起一個嘲笑的弧度,眉眼間卻掛着輕柔又小心翼翼的笑意,另一個一臉雀躍,滿眼都是歡喜,金色的髮帶高束起墨發,在風中輕輕糾纏着。他手裡握着用紅線串着的小珠,流露出極其喜愛的神情,似乎手裡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殷執看傻了眼,一步步向前靠近,她伸出顫抖的手正欲觸上那男子手中的寶貝,眼前的幻境突然消失了。
韓修很少看到殷執失魂落魄的模樣,鮮有的幾次幾乎都和殷家有關,她不放心,上前問道:“怎麼了?”
殷執垂下手,咬緊嘴脣的牙鬆開了,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沒怎麼,或許是我想多了。”
韓修:“這虛鏡之地到底是何種地方,總是有這樣的幻境出現,方纔還看到一大片的土地,那夕陽可真美,比起旅遊攻略裡無數次ps的美景圖更好看。”
殷執頓了頓,她席地而坐,似乎等着方纔那幕景象再次出現,“是幻境,卻都是真實存在的,我沒有猜錯的話,方纔那是落照之地,常年只有夕陽的上界之處。”
“上界!那就是天上。。。”韓修在腦袋裡搜刮了半天,詞窮如她只能吐出天上二字,卻又不解,“爲何會出現在幻境裡,我們是不是還能見到別的”
“落照在上界,這裡是虛鏡之地,以我所見,幻境裡所有發生的一切應當是過去真實存在的,至於爲何會出現落照之景,我也不明白。”
“殷執,幻境裡的東西真真假假,誰又會知道呢,我看我們還是得找路出去,還有得先把其他人找到。”
殷執點頭同意,她伸開雙手在一片虛無中靜靜感受着,這裡沒有風,沒有生氣,感受不到一絲鮮活的生命與力量,所流動的只是時間而已。
“韓修!”殷執睜開了眼,蒼白的手指向了四周的漂浮的岩石上,驚喜地說道:“你可還記得我們是這麼走到這裡的?”
“我們在一塊岩石上醒來,那岩石一直漂浮着,看到這塊巨大的陸地,我們就跳了下來。”
“對,就是這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塊岩石沒有接住我們,我們就會不停往下掉,但是這裡這麼多漂浮的岩石,總有一塊能接住我們,只要他不停的在動,就能接住我們。”
韓修立刻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不動的岩石,我們踩着他們找,沒準就能出去了!”
“沒錯,而且,體積越大的越不容易感受到,我們看到這麼大一塊陸地就跳了下來,而四周都是這樣的岩石和星辰般的光點,根本就沒有參照物,看什麼都在動,其中一定有靜止的!”
一陣刺耳的尖銳女聲劃破了這片空蕩蕩的死寂,充斥擊打着她們脆弱的耳膜,彷彿要講這虛鏡之地撕碎一般。
殷執和韓修揉着耳朵,對望一眼,這感覺太熟悉了,是媚。
“你們兩個倒也聰明,沒錯,要是能找到固定不動的地方,的確可以找到出路。”
說話的是一個女子,長髮披肩,溫婉美麗,站在那兒和孔梓不相上下。
殷執幽幽地嘆了口氣,這年頭連媚都這麼會說話了,想起那天在醫學院教學樓的遭遇,這玩意在這裡出現不是什麼好兆頭。
媚開口說話了,“喲,一人一鬼,你們這搭檔得可真好,怎麼着你們幽冥的人何時這麼大膽敢擅闖無盡之地,你們不是隻有抓小鬼小妖的本事麼。”
殷執笑了笑,“妖魔擅闖人間,危害人世,人人得而誅之,這又有何不對!你們被困此處,卻還一心想出無盡之門,作惡多端,天理難容。”
“天理?”媚輕笑了幾聲,滿是不屑和譏諷,“世人都覺得妖魔爲惡,是罪孽,可是這惡到底由何而來,由何而生,所有的東西皆有因果,皆有緣由,絕非平白無故!”
“這真是變天了,殷執,連妖魔都開始要跟我們講道理了,真是心累!”韓修裝模作樣的擰了寧眉心,“妖魔不找我們麻煩,我們也不會找你們麻煩,沒閒情來這裡捉你們,你們太太平平呆在這裡,互不相關,各過各的日子就好。我們來這裡只是找東西,順帶找朋友,僅此而已,麻煩你讓讓路。你真是要鬧騰就儘管出門去,我大發慈悲的先警告你,門口一堆陰差等着呢。”
媚生得漂亮,若是一直淺笑盈盈,倒是有幾分美人的姿態,只是這眼神滿是算計和兇相,眼珠一轉,“你們是想去招搖山?”
見二人不答,媚只是淡淡一笑,“這一路可不容易,尤其這血月之夜,蠢蠢欲動,你們可要小心了。”
媚低頭,不懷好意的又笑了聲,倏然不見了。
她們都準備好和媚大戰一場,拼死一搏了,可這纔沒說上幾句話,就溜走了,二人心裡更疑惑了,一進入這虛鏡之地,就說不清的詭異。
“韓修,不能再耽擱了,她有句話沒說錯,今夜動盪,怕是隱藏在角角落落裡的妖魔都會伺機溜出無盡之門,要是碰上了它們,我們會相當麻煩。”
“好,我們趕緊走,我在想我們能發現岩石的問題,他們應當也能發現,沒準我們能遇上。”這二人對自己的武力值有着深刻的瞭解,要是沒有了那攻擊力強的幾位,她們能被秒殺。
周圍大小不一的岩石有數萬顆,她們花了好久才勉強確定哪些是固定不動的,這麼一顆一顆往前走去,不知道何年馬月才能走到盡頭。
她們正站在一顆撐死不到十平米的岩石上,韓修早就累得出了一臉的大汗,伸手往口袋裡想掏出手絹,卻摸到了她隨手塞在衣袋裡的巧克力。這幾顆巧克力也算經過了大世面,從人間道地府到這不毛之地,經歷了萬般挫折後早已是潰不成軍,韓修按了按,軟得像一灘爛泥。
“都化了。。真是討厭。。還想吃幾顆讓自己心情愉悅呢。”
殷執看着巧克力,突然說道:“雖然這裡沒有時間,但起碼已經過去了幾天了,韓修,你餓不餓?”
“不餓,就是饞。。。”
韓修說完才反應過來殷執此話是何含義,她們在這裡醒來後休息的時候,吃了幾片祝餘,韓修吃驚地捂着嘴,“祝餘,食之不飢,殷執,這一切都是真的!坦白說,我對着三個寶貝沒抱什麼希望,畢竟看着實在不靠譜,你去趟義務,都可以給你仿製好多個。可按照如今的情況來看,這祝餘當真是傳說中的神草了。”
殷執默不作聲,她不安地抓緊了衣袋,上面凸起了小塊圓形,她的口袋裡裝着二姨留給她的琉璃小球。方纔在幻境裡,那兩名絕美的男子,其中手上把玩的那紅線串着的小球正是此物。
韓修的目光飄向了地上的一個凸起,乍一看是碎石子,可是這石子似乎在動,不停地轉着圈變着形狀。
韓修不至於蠢到以爲自己眼花了,在這裡發生火星撞地球的戲碼也絕對不是稀罕事,她拽着殷執的袖管,“你看,這個是毛線!”
殷執也是一臉目瞪口呆,但是她本能覺得不太妙,三十六計先躲爲上,她纔想跳到另一塊岩石上去,問題來了!
她們站着的這塊是固定不動的,要是跳到別的去,也要等有漂浮的岩石飄過才行,目前很遺憾,一顆也沒有。
不僅如此,要是跳去了別處,回頭再找到這塊可就不容易了。
轉眼間那塊小碎石已變成了兩米高,瞬間周身崩裂,韓修和殷執四處閃躲着避開那橫飛亂撞的碎石。灰燼之中,在她們眼前的是一條兩米高的巨蟒,通體灰褐色的堅硬鱗片,探照燈似的黃色巨眼,瞳孔劇烈地收縮着,在四處尋找可獵食的目標。
無奈這塊岩石的體積着實有限,她們兩跑來又跑去,也跑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巨蟒緊盯着韓修,張嘴露出了滿口的獠牙,鮮紅的信子噴出的灼熱氣息跟隨在韓修的身後。
她表示好想回家。
殷執大叫道:“這麼下去不是辦法,還是跳到別處去吧,岩石可以再找,保命要緊!”
此事充分驗證了組團刷怪之時,奶媽是全然無用的深刻道理。
韓修不敢回頭,深怕被巨蟒咬到了脖子,只顧着大喊着,“你跑個毛線,它又咬不死你!”
“對哦。”殷執停下了腳步,她站在了岩石的邊緣,只見不遠處有一塊岩石正緩緩向她們飄來,面積只夠她們二人站立。殷執盤算着她們二人順利降落,又得確保此巨蟒不會同時一躍的可能性。
韓修的後背黏溼一片,她覺的自己快要歇菜了,想到要葬身蛇腹中,心中又是萬般的不忍心,她沒來由的突然想到了變成林雪的陸琪,還有昔日有愛的那些光景,心中莫名的感慨萬分,她突然很想見一見林雪,是否還被心魔折磨得徹夜難眠。
“韓修,小心啊!”
殷執在後大聲尖叫着,只見那條巨蟒被這種老鷹抓小雞的無聊把戲徹底激怒了,盤旋而起,蛇頭猛然向前一伸,銜起韓修身後的揹包,韓修仰天整個人被高舉在空中,只要巨蟒微微一張口她便會落入其口中。
武力值爲零的韓修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只能感嘆天不假年,命不久矣,她閉眼大喊着,“陸琪,我原諒你了!”
身體漸漸向後滑去,她能感受到身下的溼熱和粘稠,還帶着巨蟒的腥臭氣,連壽終正寢也沒有,實在太造孽了!一想到是不是馬上可以見到林雪了,竟也不覺得太過悽慘,轉念又想到林雪或許早就輪迴投胎去了,哪兒還能見到,心裡又是一陣憋屈。
短短數秒間,她竟能匆匆回顧短暫的二十年裡最愉快和最難過的時刻,原來悲與喜不過如此,大悲大喜又如何,到了盡頭,都化爲釋然,那一丁點留存的痕跡也消失不見了。
肩上的背囊滑入了可怕的無底深淵,韓修的右手腕被強勁的力道緊緊抓住了,那人用極大的力氣一把提起了她,往外扔去,不偏不倚又砸在了殷執的身上。
巨蟒被這出其不意的襲擊搞得渾身一怔,待它回了神,蛇頭上倏然立着個人,他一隻膝蓋襲地,雙手觸摸着蛇皮,皮上一層厚厚的堅硬如鐵的鱗片。
巨蟒黃色的眼睛瘋狂地閃爍着,瞳孔驟然縮緊,只留下一條細縫,周身瘋狂地甩動起來,想把頭頂上的人狠狠甩下。
底下的岩石像地震那樣瘋狂地抖動着,卓堯雙手用力摳住鱗片,雙腳踩在蛇身,勉強維持自己不被這瘋狂的力道給甩下。
他餘光看了眼橫七八歪地躺在地上的殷執和韓修,大喊道:“你們先走,在右邊,斜上方四十五度角,有一塊菱形的岩石,快過去!”
那巨蟒徹底被激怒了,仰首往身後狠狠摔去,想把卓堯砸個稀巴爛。卓堯順勢滑到它的七寸之處,兩尺長的酷棍,一頭冒着赤色的寒光,縱然鱗片堅硬如鐵,依舊被酷棍戳出了個血洞,咕嚕嚕地往外冒着黑血。
那巨蟒吃痛,渾身劇烈地扭動着,不停地狠狠砸在岩石上,那岩石經過方纔的鬧騰已經搖搖欲墜了,此刻只聽到處都是“咔擦咔嘣”的脆響,一陣地動山搖,陡然解體粉碎。那巨蟒怒吼着往深淵墜去,一路“哐當哐當”的巨響,看來是砸了一路的岩石,不死也殘廢了。
卓堯在岩石粉碎前,已經奮力向上一躍,右手牢牢搭着那菱形岩石的邊界上,看着巨蟒落下,這才鬆了口氣。
“卓警官,幸好有你,老天保佑啊!”韓修拽着他上了地面。
雖說這莫佑琛做事是不太牢靠,可他最靠譜的就是一眼想中了卓警官,舉止行爲,談吐禮儀,卓警官實在靠譜太多太多。
韓修的腐女心在此刻徹底爆發了,她發誓爲了黃雀也好,爲了她們幾個人顫悠悠的小命也罷,勢必要幫頭兒追到這個舉世無雙的美人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