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佑琛就覺得奇怪了,從第二天起那些人的目光就變得賊兮兮的意味深長。
先是買完菜的李柏,用幽遠又深究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眼神如針,莫佑琛覺得自己被紮了個千瘡百孔。
結果李柏來了句,“我給你買了些好東西,待會兒煮湯給你補補,畢竟做這事,身子會虛。”
“。。。。。。”
之後就是孔梓,她上班前在微信羣裡,沒頭沒腦的來了句,“頭兒,我一直以爲你不行,對不起,是我的錯,爲了表達我的歉意,我這一週都不會跟你頂嘴了。”
“。。。。。。”
再然後是杜府,他已經開始了他的實習生涯,小夥子戀愛經驗爲零,對他們這些談話雲裡霧裡的,傻裡吧唧地回了句,“有見過實習第一天就忙成狗的麼,我剛剛纔逮着了空看了眼微信,這都發生了什麼,頭兒不行?他哪方面不行來着?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
再再然後是韓修,這丫讀書時候,得了空閒就看各種毫無營養的小說,以耽/美首當其衝,立馬來了句,“頭兒,我打心眼裡佩服你!你又啥不懂的儘管問我,要不要我帶些書給你學習一下?”
“。。。。。。”
最後是殷執,她很少在羣裡發言,朋友圈也沒有一條,她唯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所有人點贊,破天荒地發了一句超過十個字的話,“那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該以卓警官馬首是瞻了?”
衆人一致表示同意,沒有意見。
殷執這麼一說,莫佑琛才反應過來,他已經把卓堯拉到羣裡來了,頓時面部肌肉抽筋,他覺得自己要西去了。
一個上午卓堯都沒有在羣裡出現,莫佑琛暗搓搓地私聊了下,可也沒有回覆。他幾乎可以確定卓堯是生氣了,他一定是生氣了!
可是莫佑琛就覺得奇怪了,他今天起了個大早,他起牀的時候卓堯已經走了,昨天又是在散會後才留下卓堯的,這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他要是知道,非得掐死那個人不可。
還有更麻煩的是,這樣一來卓堯豈不是知道他那些小心思了?他會怎麼看自己?會不會以後都不理他,還把他當成一個變態?
簡直難以想象!
就在莫佑琛坐立不安,連午飯也難以下嚥的時候,微信冒了出來,是卓堯的私信。
“抱歉,出了點事,纔看到信息。”
“沒事,倒是我打擾你工作了。那個,羣裡的話你別在意。”莫佑琛想了想,人家都沒提這事,自己這麼一說,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便把後面那句話給去了,改成了,發生了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這次又等了約莫十來分鐘,卓堯纔回復,“老李今早去世了,大家都很難過,在商量着他的身後事。”
“這麼突然?他女兒一定很難過,需不需要我過來?”信息才發送,莫佑琛就有想抽自己耳刮子的衝動,這話邏輯太不對了,手速之快如他,立即撤回。
可惜在撤回的同一時間,卓堯已經回覆了,“人生無常,昨天手術後的情況挺好的,沒想到突然就不行了,你不必過來了。對了,你找我有何事?”
“你忙着的話,我自己一個人去,那片脈絡你可還記得,我想給秦老師送去,本來想和你一起去道個別的。”
那頭又沒有了回覆,午休時間快過了,卓堯終於回覆了,“我和你一起吧,好好的道個別,畢竟不會再見了,即使來世能相見,誰又會記得誰。下午四點,我在福利院等你,可以嗎?”
“好,一言爲定。”
莫佑琛沒有心思工作了,手不停地轉着筆,這一週又是老闆出差的大好機會,此時不放風更待何時。
Lycn上任爾西裝筆挺的頭像又冒了出來,說實話,要不是知道他玩心很重,囂浮輕巧的,光看這皮相還真是一枚潛力股。
“還沒給兄弟道喜呢,恭喜啊!”
莫佑琛今天真的心累,有種恨不得把所有聊天軟件都卸載的衝動。
“胡言亂語,沒事幹你的活去。”
“喲,得手了就翻臉不認人?這還不多虧兄弟我給你通風報信的,否則你哪兒有這麼容易追到手?”
莫佑琛有些懵了,抖抖索索地打了行字,“你又在瞎說什麼!”
“有憑有據,你該請客啊,看微信!”
微信上是一張照片,嗯,卓堯的照片,確切地說是他躺在他被子裡的照片。。。
莫佑琛徹底傻眼了,“臥槽,這照片你哪裡弄來的?”
“莫佑琛,你是高興得傻了麼,還不是你一大早發給我的?”
莫佑琛懵逼了,聊天記錄裡的確是他發給任爾的,只是在那照片後面又加了個表情,是一隻鳥。。。
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他深吸了口氣,火速發了個信息給李柏,“大詩人,你把那隻鳥燉了吧,不用客氣。一半用來炸了,一半用來熬湯。”
任爾沒打算這麼快放過他,“喂喂,果然是個美人啊,兄弟你好眼光,在下服了,啥時候給我介紹着認識下。”
“去你的,滾蛋!”
“莫佑琛,你過分了!你的成功可有我一半功勞,你小子倒也很厲害,這就把人騙到牀上去了。我不管啊,明天的午飯你請,要吃好的!”
莫佑琛心裡盤算了個主意,現在已經二點了,離下班不過四個小時,四周的人都是一副無精打采混吃等死的模樣,瞧着陣仗也是沒人留意他這個存在感稀薄的人。
“要吃好的沒問題,幫我個忙唄,明天管飽。”
三點整點,莫佑琛等在了警局門口的門衛室外頭。
也許是有警員殉職的關係,今天警局的氣氛特別的沉悶,就連看門的大爺都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他對莫佑琛是臉熟的,也開始嘮嗑了起來,無非是警察難做啊,冒着生命危險,尤其是前線的,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退休。又說起了老李這個人,說他是個十足的好人,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前幾年也破了不少大案了,就是妻子走的早,好不容易女兒都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了,就差退了休就能享清福了,這人就這麼走了實在是太慘了。
莫佑琛有同感,人這一輩子會怎麼樣誰說得清,不說惡人吧,就是那種平平淡淡沒幹過啥缺德事的人街上都一抓一大把,最後落得個壽終正寢的又有多少人。不說大富大貴,且說無病無痛,萬事順遂,承歡膝下,這樣的美夢都是遙不可及的。
所以活在當下,及時行樂。這八個大字半分毛病也沒有,或多或少也是造成了莫佑琛性格豁達,行動力極強的根本原因。
“莫佑琛,你怎麼過來了?”
卓堯這人的時間觀念簡直讓莫佑琛好生敬佩,長在紀律部隊的就是不一樣,門衛室的大鐘,正正好好指向了三點半,這裡離福利院就半個小時路程。
“我路過,就順道來看看你走了沒有,如果能走的話,一起唄。”
卓堯的神色有些凝重,看得出他對老李的忽然離世非常悲痛。
門衛大爺看到卓堯出來了,打着招呼,“小卓啊,你朋友等你很久了,跟我這老頭子快嘮叨半個小時了。”
莫佑琛望卓堯那兒瞄了眼,他臉色如常,沒什麼變化。尷尬地一笑,“怕打擾你工作,就等你會兒了。”
門衛大爺:“老李的身後事辦得怎麼樣了?有啥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怎麼說也三十多年的同事了,小璐還是我們大家夥兒看着長大的,一個女孩子怎麼處理得來哦,怕是哭得心都碎了吧。”
卓堯:“張局已經開口了,會辦得妥妥當當體體面面的,李璐日後有什麼困難,我們都會幫忙。”
門衛大爺止不住的點頭,“這就好,這就好,有啥要幫忙的記得算我一份。”說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小卓啊,老李在世的時候,似乎還有招你當女婿的意思,雖說現在人是走了,可人家小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也是夠可憐的,我瞧她對你也有幾分意思,你得多關心關係人家。”
莫佑琛耳朵極好,聽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此刻猶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啥?這年頭了,還流行父母之命?
那片如樹葉般的脈絡,薄如蟬翼,紋理清晰,就像樹葉的經脈一樣,中間沖天而上,卻又分叉出細微零散的小岔路,就和人生一樣,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將會走哪條路,等待你的又會是什麼。
秦淑把脈絡託於掌心之中,凝望着它沉甸甸的目光讓卓堯內心顫抖不已,秦老師手中的是重逾千鈞的希冀和義無反顧的執着。
眼前的不再是霧氣,而是昔日熟悉的秦老師的幻影,“多謝你們。。。我終於可以走了。。。”
莫佑琛擺擺手,“一日爲師終身爲師,你以前對我們都這麼好,這也就是我們唯一能派上的用處了。”
莫佑琛撓了撓腦袋,漂亮的話,煽情的話他可都說不來。卓堯在旁,定了定神,“秦老師,死去的靈魂過久地徘徊在世間對你並無好處,趕緊走吧,你很快就可以和他見面了。”
莫佑琛附和着,“對對對,沒有什麼比見心上人更重要了吧,你都等這麼久了,趕緊走吧,我們就是過來和你道個別。”
秦淑妥善地收起了脈絡,幽幽的聲音傳來,“我本以爲我會永世被執念困於此處,卻不想竟能再見到你們,還了卻了我的心願,你們都是好孩子,就該開開心心倖幸福福地過一生纔是。”
莫佑琛笑了,還帶着些不好意思,他向來臉皮厚三尺,只是在熟悉親近的人面前就暴露了他不知所措的本性,“承蒙你吉言了!只要能得我所想得我所願,我這輩子必定是開心的,哈哈。”
卓堯鬱悶了,“得你所想?幸好這平安當鋪已經歇業了,否則依你這架勢,難不成還想去典當什麼東西?”
莫佑琛滿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要是真能得到我心心念唸的東西,當掉點東西又何所畏懼,只要是我喜歡的,我纔不管代價如何。”
“此言差矣。”秦淑搖搖頭,“那家當鋪當真很邪魅,死人和活人的交易不是鬧着玩的,我得到的這片脈絡,也不知是哪個人典當了她自己來世和別人重遇的機會,這般想來倒是有些心酸了。”
莫佑琛輕笑了聲,“秦老師此言纔是差矣,這典當典當,當的就是你情我願,想必對那人來說和別人來世的緣分是最不重要的東西,她既然當了出去,一定也是得到了她心心念唸的東西。一來一去,公平得很。”
秦淑依舊搖着頭,“要不是我對不住他在先,我也是斷然不會這麼做的,畢竟有些傷天害理。”
莫佑琛心說這人活着就是煩,這麼做也不好,那樣做也不好,還要考慮是否會擾亂了天地間的規則,其實哪兒來的這麼多麻煩事,庸人自擾之罷了。
“秦老師,你這般說可就是我們的不是了,你也是爲了我們纔會遺憾此生的。”
秦淑看了眼這兩個曾經她疼愛的學生,如今的她還有什麼放不下,不能說的,嘆了口氣,“你們都是好孩子,老師會保佑你們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卓堯神色驟亮,他絲毫不含糊,也沒打算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詢問道:“秦老師是否對這家福利院知道些什麼,我和莫佑琛都不是一個普通人,我猜老師必定知道一二,如今還請告知,學生感激不盡。”
秦淑走到了他們面前,昔日還是幼童的他們,如今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秦淑感嘆時光的流逝,苦於自己的執着,也悲憫於他們的存在,“這家福利院的確不一般,收留的都是像你們這樣“特殊”的孩子。”
莫佑琛有些大驚,只是看卓堯的目光似乎已經猜到一二了,想想也是,他和卓堯都曾在這裡生活過,大概只有他這個戀愛腦會把一切歸結於緣分了。
卓堯細長的雙眸異常的明亮,渾身散發着從未感受過的凌冽,“那其他人呢?”
秦淑現在了記憶中,那些美好又殘酷的回憶,“有些孩子死了,有些被人領養走了,我在福利院關閉前就去世了,這十多年能回到這裡的也只有你們了。我知道的也只有這些了,我們幾個老師只是負責照顧你們的生活起居和讀書識字的,其他的並不太清楚。”
莫佑琛立馬反應了過來,“我記得我是在不到十歲的時候被養父母領養走了,之後的我當然是不知道了,孩子當中可有叫做韓修,杜府,孔梓,李柏的?”
如果他和卓堯是因爲這莫名其妙的“天賦異稟”才被弄到這福利院裡來,那這四位應當也是。
秦淑仔細想來想,時間太過久遠,她有的也只是模糊的輪廓,“孔梓我似乎有些印象,從小愛美的小姑娘,還偷偷拿過我的口紅和指甲油,她直到去了寄宿高中後才離開的這裡。至於其他三個名字,我真的不記得了,幼兒孩子被養父母領走後,基本都改了名。”
卓堯看向了莫佑琛,“你可有聽到孔梓提過她也曾經在這裡生活過?”
莫佑琛聳聳肩,“沒有,我不是那種好打聽的人,尤其她是女孩子,總有自己的隱私,今天回去問問。”
卓堯又問道:“這家福利院的負責人到底是誰?”
秦淑依舊搖了搖頭,“沒人見過他,辦公室也只有我們幾個老師在用,或許他來過吧,但是我沒見過。其實當初我來應聘的時候,其中一點是因爲工資福利很好,我本人也很喜歡小孩。第二點便是面試的時候就被告知了孩子們可能有些與衆不同。說實話,你們當時是有些不同,只是這世上怪事何其之多,我們既然做了這份工作,也簽署了協議,自然不會對外說些什麼。”
卓堯覺得此事的奇怪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是什麼原因要把他們聚集在這裡?爲什麼這裡又突然關閉了?還有那張紙上爲什麼有他的名字。。。
卓堯的神色變化逃不開莫佑琛的法眼,好吧,既然你不說,那就想法子讓你說。
莫佑琛伸手一把摟了肩,“卓警官,你說你這人怎麼就這麼喜歡凡事都擱在心裡?你也不怕咯得慌?我莫佑琛可不是傻子,你知道什麼不妨一說。”
莫佑琛湊近他耳邊,低語似的說道:“你那天比我早一步去了三樓的辦公室,你是有發現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