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裹有祝餘, 手中握有迷谷,身上陪有育沛,簡直是天地下最大的法寶了, 回去的一路上, 暢通無阻。
再次路過虛鏡之地的時候, 衆人紛紛加快了步伐, 唯恐又看到那些難以令人消化的幻境, 畢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而這幻境裡的東西多數也不怎麼令人愉快。
殷執有個想法藏了許久, 反正都要離開了,不如抓緊秀一秀智商, “落照之地, 通靈族覆滅後, 無論天上地下都不留有一點痕跡,可這虛鏡之地卻留有了他們存在的幻境。”
莫佑琛嗤之以鼻:“你這不是廢話麼!我們幾個還去那落照的回憶裡轉悠了一圈。”
殷執冷冷一笑, 她如今也開始學會懟莫佑琛了,“我話沒說完,重要的地方還沒說到呢,落照一向存在於三界之外,可是爲什麼會被虛鏡之地保留了曾經的影像?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落照之地乃是上界, 四周爲何由西海環繞?落照的覆滅在任何古籍上都未曾有過隻字片語, 只是寥寥一筆曾經有這個地方罷了。”
殷執這一堆話, 意思簡單明瞭, 落照之地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韓修搖頭,不發一語。
孔梓搖頭, 淡淡地說着:“我不懂。”
杜府覷了她一眼,附和道:“我也不懂。”
莫琛哼了聲,說道:“那應該去問死人,不該問活人!”
殷執臉一僵,剛想回嘴懟回去,只聽卓堯說道:“他的意思是,從落照顛覆到至今,起碼橫跨了千年,恐怕還要有勞你去幽冥問問故人了。”
同樣意思的話,一個像是在吵架罵街,一個就是非常有教養的彬彬有禮。
殷執暗地裡咕噥了句,卓警官能被你追到,那他纔是真瞎了眼。
穿過了虛鏡之地,前面便是那道藍色幽光的屏障,只是和剛來時的比起來,明顯縮小了一圈,恐怕是因爲時間的流逝,一旦黎明到來,無盡之門也將徹底關上了。
現在不知外面是什麼情況,要是那些鬼差,陰帥什麼的還在外面守株待兔,那這一切就喜聞樂見了。
殷執率先表態,“我好歹是孃家的人,我先出去,要是有個什麼還能周旋一下。”
“相信我,那沒用!”莫佑琛手中酷棍乍現,他早做好了衝出去殺出一條血路的準備,“說真的,殷執,它們對你從來都不夠意思,說人心難測這話不假,可我看鬼也沒好到哪裡去,不也是成天算計來算計去的麼。要說朋友,談感情,我們幾個雖然稱不上掏心掏肺,可這心是實打實的。”
卓堯:“我同意,沒有讓你先走出去犯險的理由,更何況此事是我提議的。”
韓修扶了下眼鏡框,頗爲嚴肅地說着,一邊還瞅了莫佑琛一眼,“黃雀的人,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難必定同當,既然一起進來的,就要一起出去。”
莫佑琛“呵呵”兩聲,這些人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這有福不一定同享,這話擺明了是對他說的啊,搞得像他佔了什麼大便宜似的。
“你們都別吵!”一個悶悶的聲音表達了它的不滿和提議。
兔子從卓堯的背囊裡一躍而下,如今它早就把背囊當成它第二個窩了,它死命地拍着胸脯保證道:“我先出去!我個子小,目標也小,我可以把他們引開。”
這倒不失爲一個沒辦法中的辦法。
可卓堯有些擔心,其餘的人不說極端,可都是動物愛好者,紛紛爲了這隻可憐無助又有着博大胸懷的兔子精感到前路迷茫。
莫佑琛一笑,“卓警官,這是它表達忠心的好時候,我們不能耽擱它。”說完還鞠了個四十五度的躬,伸出右手,來了個紳士禮儀,“您請。”
“。。。。。。”
卓堯有上前阻止之意,且料那兔子胸有成竹,上下一蹦,已經跑得老遠了,聲高昂的聲音傳來,“你們就放心吧,我上哪兒就一鑽,他們準找不到我,不過話說在前頭,以後你們再來幽冥,一定要來找我,有什麼任務,也一定得算上我一份!”
莫佑琛像隔山喊話似的,雙手在嘴邊隆起一個球狀,“下次來幽冥,我一定給你帶個業界良心的錦旗和徽章,要不過幾天就讓殷執給你帶去。”
殷執:“。。。。。。”
他們又等了些時候,估摸着應該也差不多了,莫佑琛走在最前頭,手呈一個八字,往前一指,示意他們緊跟着他。
大家心情都有些忐忑,孔梓緊抓着手鍊,杜府握着墜子,韓修沒有武力值,她在隊伍的最後面,屏息而待。
莫佑琛在卓堯耳邊輕聲說着,“我沒對那隻兔子抱什麼希望,我先出去,要是有什麼事你打個掩護,務必保證他們能平安離開這裡。”
卓堯頓了頓,想也不想地應允了,“放心,我會的。”
莫佑琛第一個跨出了那道藍色屏障,非常幸運地外面沒有一個鬼差,比起之前浩浩蕩蕩站成一排嚴守以待的架勢,這裡實在安靜得太過詭異。
再三確認,的確是一個東西也沒有,那隻兔子也不在。先前鬼河動盪,魳魚的屍首橫飛,弄得岸邊到處狼藉,血腥撲鼻,殘肢破碎。這才短短几個小時,岸邊被打理得乾乾淨淨,不見一點痕跡,鬼河之上風平浪靜,完全不像發生過大事。
大家紛紛跨出了屏障,沒有多加猶豫,急速沿岸往前跑去,畢竟先離開此處纔是上策。
來時的小竹排被魳給五馬分屍了,他們除了靠雙腿跑,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希望這一路上一個鬼差都不要撞見就萬事大吉了。
這條路並不短,坐在竹排上的時候不覺得,這跑起來卻像看不見盡頭似的,這次輪到殷執打頭陣了,她臉不紅氣不喘,不停地說着,“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大家再加把勁。”
“哎喲!”突然,殷執被彈得老遠,狠狠地摔在了後頭。
沒了打頭陣的殷執,莫佑琛眼前一黑,然後一黑一白兩個反差極大的色彩閃瞎了他的狗眼。
他不擡頭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下意識地往前一站,似乎可笑的想把其餘的人都擋在身後。
擡頭的時候,換上了那層軟萌的笑容,嬉皮笑臉地說着:“二位爺,怎麼在這裡,那可實在太巧了!”還不忘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這裡也不算幽冥的範圍,我們可沒越界。”
殷執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揉着屁股,抖索着腿,就差一路滾到他們面前了,“黑爺,白爺,那個啥,我們迷路了。。。”
衆人心說,你不如不開口的好。
黑無常神色有些尷尬,他沒有逮住不放的意思,純粹被逼無奈,正想着如何開口讓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只聽白無常冷哼一聲,手中哭喪棒頂端的鈴鐺搖得震天響,“阿執,我想你今日得好好給出個解釋了,我不是問你們爲什麼在這裡,問的是你們爲何不聽相勸,執意去到那無盡之門,你可知罪過?”
殷執向來對白無常有些忌諱,她深知他不好糊弄,要是發狠起來,那是六情不認的。
黑無常也知他是真的動怒了,佇在原地,一句打圓場的話都想不出。
莫佑琛頭一次主動上前輕拍了殷執的肩(拍完就後悔了),語氣平緩,笑道:“此言差矣,差矣!罪過?何罪之有?首先,這裡明確來說不算幽冥的範疇,第二,我不記得這九重天上九重地下有規定過不許入無盡之門,最後,我們黃雀,想來抓鬼捉妖,這些個東西大多數可都是從無盡之門溜出來的,我們只是進去刷個怪升個級,這是爲民除害,爲你們省了不少麻煩了,我就不懂了,這何罪之有!”
白無常掄起哭喪棒,帶着股凌厲的煞氣,直直地指向了莫佑琛,“你放肆!莫佑琛,這麼多年,我也算給足你面子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底線,我警告你。。。”
“警告什麼?”卓堯未等他話說完,徑直走過了莫佑琛,站在了白無常面前,語氣非常的平靜,可是帶着不容置否的肅穆,“你們身爲鬼差,不僅要維持幽冥的秩序,更要守護人間的安穩,有事需要我們了,放低了身段和顏悅色,無事的時候,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派頭。把重要的事藏着掖着,做人都不能如此,做鬼更不該如此。”
莫佑琛的嘴巴微微張開着,心說這卓堯是怎麼了,按照他的性子,絕對不會多說一句,這不僅說了,還字字都在點上,並且相對於他嘲笑中的含蓄,這傢伙可是直白得清楚明白。
卓堯這一開頭,像給了其他人底氣那樣,各個都跑上了前,發泄着有史以來所有的不滿。
韓修甚至摘下了眼鏡(主要是她底氣仍舊有些虛,去了眼鏡,白無常的臉一片虛浮,主觀上降低了恐懼感),清了清嗓子,毫不含糊地一詞一句地表達得清清楚楚,“去年幽冥爆發了一場大患,整個地府像被攪翻開水的鍋,擾得人間也不得安寧,要不是我的藥劑,你們能這麼快收集三魂七魄,能這麼快把事情都處理得妥妥當當?那些小鬼差,各個抱頭縮腰,躲得影子都瞧不見,那個時候知道我們的好處了?”
有莫佑琛和卓堯在前,杜府提了膽子,低沉的聲音帶着質問和微怒,“大前年,幽冥暴亂,大大小小的冤死鬼橫死鬼,像瘋了一樣衝向地面,和那些妖魔鬼怪沆瀣一氣,要不是我們黃雀沒每日每夜的捉鬼抓妖的,要不是我那羣動物兄弟們暗中放哨緊盯,你們哪兒能這麼快平息這場禍亂。”
“何止這些,我孔梓雖說沒什麼大本事,可是當年你們幽冥名冊混亂,這陰靈和人的名字都對不上,這六道輪迴裡你們搞了不少烏龍事吧,還不是我通過觸摸那些零碎的物件,把一個一個陰靈的信息都覈對起來,把你們的名冊賬目搞得明明白白。”孔梓冷冷一笑,她早就憋不住了,以前看在黃雀的份上,又想到這幽冥好歹是壓他們一頭的三界之一,只能忍氣吞聲,可如今正是人善被人欺啊。
黑無常看着他們這人說完,那人說,說得是猶如鬼河之水滔滔不絕,他也從頭到尾把每個字都斟酌了,覺得他們說的完全沒有一點毛病,黃雀的確幫了他們不少,要是沒了他們,他這十大陰帥的位子也只是說的好聽,到頭來那些細碎繁雜的活兒還不是都要他來幹。
“白老哥,這話倒也沒錯,他們的確是挺能耐的,更何況這地兒的確還不算幽冥的範疇,即使咱們想管,也不太好多插手。”
黑無常現在只想把這事快些揭過去,他們需要黃雀是事實,他們有着不能說的秘密也是事實,瞧莫佑琛的眼神,一副天地不怕,神鬼不懼的模樣,再這麼糾纏下去,他們還真脫不了身了,說錯了什麼話,那才真是麻煩中的麻煩了。
白無常靜立凝視,這哭喪棒未動半分,可頂端的鈴鐺卻是無風自動,仍誰都感覺到了白無常心底騰起的熊熊怒火。